29.眼泪

水花四溅。

一下子，一期一振整个人就落入了那池水中，热气不断地蒸腾着，那池底中的水，还泛着滚烫炽热的温度，将一期一振那内心不断涌现的火光也在灼烧着。

他的身子缓缓沉到了池底，一期一振的指尖微微一动，他那淡蓝色的丝在水中微微浮动着，就像是泛着浮光的蓝藻一般。

乔冉在池边冷眼看着渐渐沉底的一期一振，他不知道为什么一期一振这个时候没有浮上来。

池水很浅，作为刀剑付丧神，如果溺死在这么浅的池水中，那简直就是如同天大的笑话。

所以乔冉也没有多纠结这些东西，他并不担心一期一振的安危，少年揉了揉眉心，低低地说了一句：“真是的，弄得我都不想洗了……”

他突然觉得有些厌烦，在这清冷的池水中还泡了了其他人，让他都不太想再下去了。

乔冉弯下腰，本是想伸手将那件还沾着些许泥泞的衣服随意地穿上，可是在指尖碰到那泛黄的衣角时，他便抿了抿唇，收回了手，转而将那一旁的白色斗篷给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穿，就这样空空地披着一件斗篷，打算直接回到寝殿之中。

水面被一只手破开了。

在黑暗的视野中，一期一振虽然作为太刀，夜视能力并不是那么的强，但是却能够通过灵力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主人，那空空如也的斗篷下，并没有穿任何衣服。

“不行啊，主人……”

“你不能穿成这样，就离开这里。”

淡蓝色的青年用手微微撑着水池边，那半边身子便就这样离开了水面，他有些焦急地说道。

乔冉听见了一期一振焦急的喊声，他微微侧着身，回望着对方。

而当他就这样斜斜地看着对方的时候，他不知道的是，从对方的目光来看，他那微微上挑的眼角，每一节都分外得勾人。

乔冉似笑非笑地说：“怎么……我不走，难道要和你一起洗鸳鸯浴吗？”

一期一振撑在水池边沿的手猛地一用力，他轻咳了一声说道：“如果主人愿意的话，那么鸳鸯浴也无所谓。”

“我当然不愿意！”

乔冉的声音微微拔高，紧了紧自己的斗篷领子，直直地要往外走去。

“真是没有办法啊……”

一期一振轻叹了口气，突然几个箭步冲上前，那湿漉漉的胸膛就紧贴着乔冉的后背，从背后按住了乔冉这肩膀，把他微微提起，走向了浴池之中。

一期一振是从浴池中爬上来的，水痕不断地从一期一振的裤脚上滴落着，滴在了青板之上，留下了绵延的痕迹。

“也许主人嫌弃我……嫌弃我染脏了这一池之水。”一期一振的眼波带着流动的光，“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我把池中的水再换一下就是了。”

“接下来我也不会靠近这水波半步。”

“……但是，请主人千万不要因为在下的缘故，就这么负气离开啊。”

他那还滴着水的指尖，抚着乔冉的面颊，小心翼翼地，轻软至极：“请千万不要因为我等……而放弃了自己本应该享受的东西啊。”

一期一振微微笑着，才将那白色的斗篷又解开了，他的胸膛紧紧贴合着乔冉的身躯，在小主人戒备的目光之下，却面色如常地将那一池的水换去后，试了试水温，重新把小主人放在了池水之中。

一期一振退后了半步，只是在岸边看着乔冉，明明目光是那么的炽热，但是动作却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尽职地恪守着，不越过半条界限。

即使再狼狈却也不减他身上那种温柔有礼的气质。

“主人……”一期一振的声音低低的，“请你千万不要，因此对我产生戒备……”

“——我和他们不一样。”

…………

乔冉结束沐浴之后，一期一振把乔冉带回了寝殿，他拿出了烛台切光忠从万屋采购回来的、外形像是现世的吹风机般的物件，辅以灵力让它运转。

他先用毛巾擦了擦乔冉的头，非常细致地用手梳理着他的每一根丝，动作不急不缓，非常的轻柔，柔和的就像是一张细密的网一样，将乔冉的思绪也层层收拢着。

他感觉自己的心神有些混乱，混沌得就仿佛快要陷入睡眠之中。

“主人，你觉得舒服吗？”在他的顶的声音轻轻响起，“这个温度是不是还比较好了……这个力道是不是差不多了呢？”

那温柔的声音，却一下子把乔冉脱落了梦乡之中，乔冉不由咬了咬舌尖。

——强硬的行为，再加上之后的温柔。

乔冉眯起了眼睛，这就是……

——所谓的给一根大棒，再给一颗甜枣么？

这样的行为就像是……要将人培养成斯德哥尔摩症状的患者般。

他不由怀疑这些刀剑真正的目的……

不仅是想要在明面上能和他们在一起，更想要的是……心灵的臣服。

他们想要让自己自内心、自肺腑地想要永远陪伴着他们。

因他们所喜，因他们所忧。

乔冉慢慢闭上眼睛。

这样温柔的动作，乔冉以前也体会到过。

那个时候，他们没有像现在这样狂。

他们会在这种服侍乔冉的小事上面互相抢着做，私底下有不少明争暗斗，看似吵吵闹闹的，可是却总是会给乔冉也许暖意……

那也不会让他觉得困扰。

现在的他们……也许是变了的，但是乔冉知道，以前的那些事情是真的是确切生过的。

那些感情，也是真实存在过的。

乔冉握住了一期一振还在摆动着电吹风的手，感受到主人的动作，一期一振将那电吹风放在了一边，温和地问道，“怎么了？主人是觉得差不多了吗？”

他用左手揉了揉乔冉的头，有几撮有些蓬松地翘了起来，不再像原先那样服帖。

“还没有完全干呢……不过问题不大，只要不立即睡觉，过一段时间，等它自然风干也可以。”

一期一振絮絮叨叨地说道，就像是要把所有内心的关切全部讲完，因为今天晚上并不是他寝当番，他不想让小主人忽视一些小事，从而着凉，伤害了小主人的身体。

乔冉抑制住内心有些泛滥的情绪，他还是冰着一张脸将头摆开，避免一期一振的触碰，说道，“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我需要休息。”

一期一振的手落空了，一种难言的失落，染上了青年的面容，当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中带着一种类似被抛弃的神情时，简直就是让人不忍再责怪他。

他的主人背对着他，并不愿面对青年的神情。

“我知道了，主人。”

一期一振的声音很轻，他缓缓站起了身，又向乔冉深深的鞠了一躬，“请主人尽早安寝。”

然而在离开前一期一振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像以前一样的，在乔冉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如云端一般轻柔的吻。

本来已经走在门外想要找到乔冉的乱藤四郎一下子看到了这一幕，他惊叫着往后退了一步。

一期一振察觉到了那声响，他起身往后看的时候，便看到了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湛蓝的双眼中满是水雾的，披散着头的短刀付丧神。

“主人、一期哥……你……”

乱藤四郎此时此刻的表情是有些难过了，因为作为短刀付丧神，他们从来都没有得到允许能够在乔冉病的时候，靠近乔冉，用生命力也来延续乔冉的生命。

同样的，亲密到这种地步的动作，他们的确也没有做过。

短刀付丧神的双眼雾茫茫的，他用牙齿咬着自己的下唇，只是仍然倔强地看着乔冉和一期一振。

乱藤四郎相比起其他短刀们来说，他的性格更为有主见，也更为的强硬，不像普通短刀们那么软。

“一期哥，今天是我寝当番的时间了，请你离开吧。”

这短短的时间内，尽管乱藤四郎没有看到一期一振，更过分的亲吻乔冉的画面，他也大概了解到了一些，那些打刀太刀付丧神们的内心，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想法。

他们在主人回来的这几天里……对主人还做了什么？

一期一振叫到乱藤四郎的话，皱了皱眉，却看见小主人，还是背对着他，丝毫不愿意用哪怕一丝的余光看着自己，便只能轻叹一声，最后还是离开了。

屋子里一下子静静的，那月光就这样透过那木窗的缝隙，倾洒了进来。

乱藤四郎还是紧绷地站在原地，他没有跑到乔冉的面前，再像以往那样，用一种类似傲娇一般的方式，对乔冉撒娇。

过了许久，他的声音低低的，那原本像女孩子一般清脆的声音也染上了几分沙哑：“所以……之前的那段时间，所谓的寝当番，所谓的照顾……”

“他们都是这样对主人的吗？都是对主人做一些亲密的事情吗？”

乔冉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看着乱藤四郎那有些哭得红红的鼻尖，揉了揉眉心说道：“就是我告诉你，他们的确对我做了这样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丝毫的意义呀……”

乔冉的神情近乎困惑，“难道你们心里藏着的，不都是这样的心思吗？”

乱藤四郎听着乔冉的这句话，那原本长长的睫羽上挂着的泪珠，终于落了下来，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那下宛如少女一般秀丽的唇角轻轻上扬。

他的眼角明明是挂着泪珠的，而嘴角却带着笑，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可笑又可怜的样子。

“对，我们都是这么想的……因为主人认为，是我们一起协商囚禁主人的。”

“主人你说的没有错，乱也是这样的心思的，所以主人不相信，乱说的……”

“所以主人不相信……所有的短刀。”

“所以主人不愿意告诉我们这些事情……”

“都是一样的。”

“反正、反正……”橙色长的付丧神，用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他跑到了乔冉的面前，捧住了乔冉的脸，用那双唇野蛮地撞在了乔冉的唇上，“反正在主人的心里，乱就是这样的吧，就是会这样欺负主人的吧……”

乔冉本来想要推拒他，乱藤四郎说这句话的时候，那脸上的泪滴就这样落在了乔冉的面上，滚烫得……几乎让他心尖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