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钱庄
除夕夜晚的月光温柔的洒在落星镇上。小镇的街道没有往常那般人潮涌动,车水马龙。可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烛光摇曳,像把整座星河璀璨的夜空都摘了下来,却又不似天上群星那般冷漠与孤高,袅袅炊烟与绵绵爆竹声所汇成的烟火气,化作笔墨蕴开,润的这副人间画卷暖意洋洋。
诚丰酒楼里杯觥交错,好不热闹。三位老头几坛终年只起这么一回的“桃花醉”下了肚,各个面红耳赤,兴致盎然。大掌柜拉着易澜山和莫腾谈天说地,原本心情不佳的小二子被大掌柜三言两语便劝的终复往日笑颜。老厨子则托着胡子拉碴的下巴,色眯眯的盯着歌女胡蝶流着口水,而张罗了一桌丰盛菜肴的胡蝶,今日心情颇佳,不但不与他计较,竟还往他碗里夹上了一只亲手搓的四喜丸子,乐的老厨子匆匆又抱了两坛“桃花醉”便要一醉方休。就连平日言语不多的账房先生,此刻都饶有兴致的主动询问起柳绪风望州沈家的一些近况,到似和他们颇有些渊源。
“咱家老爷子啊,岁数都这么大了,可凡事还要事必躬亲,你看那造船的王家,晏京城做珠宝的周家,享福的享福,抱孙子的抱孙子。我都不知劝了老爷子几回,家里头无论生意还是名声早已誉满天下,早该好好歇息歇息了。可咱老爷子就是放不下心,好似天底下除了他,谁都对这‘生意’二字一窍不通。”柳绪风对账房先生说到他们望城沈家的家主沈万山,摇头叹息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往往皆为利往。”账房先生蔡晟邪,品着杯中美酒,摇头晃脑地说道,“天底下,‘生意’二字便落在这个‘利’字之上。利以势趋,乘势则利至,逆势则利去,知道此节,这荣华富贵,家财万贯还不信手拈来,有何难之?”
易澜山在一旁听的直摇头,倒不是他不同意账房先生的这句话,而是他知道这三位老头又要开始吹牛了。老厨子先不说,他是终日觉得自己潇洒风流,乃是世间一等一的美男子,不然也不会对天仙般的胡蝶姨娘起了非分之想。倒是往日看上去低调沉稳的大掌柜和账房先生,每年三十,几杯“桃花醉”下了肚,几分微醺意上了头,便开始指点江山,细数英雄,到似天下之人无一可入了他们的法眼之中。
果不其然,柳绪风摆了摆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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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先生此言差矣。我沈家三千店铺作坊,万余掌柜伙计,横遍大梁二十一州,六十四城,无我沈家不立之处。五行八业,七十二商,无我沈家不执之事。钱财权势有多有少,到我沈家如今这般滔天富贵,常人怕是想都不敢想象一下,又怎道‘不难’?”
“哦?那你沈家做了这么多行当里头,你可知做的最好,得利最多的是什么?”账房先生夹了颗花生米放入嘴中嚼着问道。
“钱庄。天下的钱庄皆姓沈。”柳绪风抿了一口杯中的“桃花醉”,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为何是这钱庄?”账房先生转过头盯着柳绪风,笑眯眯的摸起了了八字胡须。
“自然是因为我沈家的信誉。世人知我沈家家产无量,家风甚严,自然放心把钱财由我沈家保管,以取分厘之息。咱家老爷子一生最重这‘信誉’二字,绝不允许家臣后辈之中有言而无信之人,做败坏我沈家名誉之事。”说到这里,柳绪风神情严肃,正颜厉色道。
“柳先生此话颇有些本末倒置,颠倒缘由呐。沈家的名声誉满天下不假,可白手起家之初,又何来的这滔天富贵为存你沈家的真金白银做保呢?真以为徒靠虚名,便能拢的住这天下之财?”账房先生问道。
见一旁的柳绪风疑惑不解的眼神,蔡昇邪接着说道:“古人先有以物换物,而后才以物换币。说到底,这钱财不过是万物的价值以数记之罢了。而梁国气候宜人,物产丰足,别说各种花卉植被,飞禽走兽,光是大江大河,山川茂林之中的油盐石木,金银铜铁便数之不尽用之不竭。我等身在梁国,便如坐在那巨大的宝盆之上,若不知如何取这屁股底下的宝贝,那不白白可惜了这应了“天道”的富贵之势?”
“那敢问先生,该如何顺势而为?”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莫腾认真地询问道。
账房先生望着杯中的“桃花醉”,像在回忆往事般缓缓的开口:“这天底下的宝贝绝非一人之力可以取尽,乃至倾国之力亦不可及也。如想取之,则必借天下苍生之力,人人皆需参与其中方可共取这人间之宝。话虽如此,可草民匹夫,空知这山脉之中有矿藏奇石,这密林之中有良木宝药,却苦于无器具开采,无良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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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何解?这钱庄便是一个办法。将他人闲钱借于开垦荒田之人以得肥田沃土,借于采矿开山之人以得金银翡玉,借于远航周游之人以得开疆扩土,借于驯养畜牧之人以得卵奶肉禽。聚財于民,还富于民,才正是当年立这钱庄的目的所在。”
说到兴处,账房先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颇有些意气风发的说道:“而周边诸国本就先天物产不如大梁丰足,又无这聚天下之财为民谋富之心,赫兰的良驹宝马换成了大梁的丝绸锦缎,乌桓的奇石珍木换成了大梁的谷稻粮食,而论以物换物,这些久居贫瘠之地的蛮夷番邦,又岂是这以钱庄聚天下之财,全民皆辛辛劳作的梁国敌手?久而久之,财富滔滔不绝,如那鲸鱼吸水般聚我大梁而来。要知这财运之势便是天下之势,所以梁国便有如今人人安居乐业,国貌欣欣向荣的天下共主之势。如今我说明白了你沈家钱庄背后所承载的乾端坤倪,你还以为这是单单你沈家能做的来的吗?”
柳绪风听了账房先生蔡晟邪的一席话,内心惊涛骇浪,难以平静。钱庄是沈家诸多生意当中得利最多的行当,虽说只是吃的几厘薄息却如那潺潺小溪胜在细水长流,正如账房先生所说,百姓放在沈家钱庄的钱财多被拿去为那些胸中有志之士做白手起家之用。虽偶有坏账,但得来的回报远远胜于这些钱财本身,真正做到了账房先生所说的“聚財于民,还富于民”八个字。也难怪虽然沈家别的生意有各种苛捐杂税,可唯独这每座钱庄还有朝廷的专员入驻以监督每笔钱财去向,想来正是因为这钱庄不仅仅是个赚钱的行当,背后更是关系到的这天下的风云走势,没有朝廷点头,这钱庄怕是未必能开的下去。
只见这回酒彻底醒了的柳绪风抱拳感叹道:“难怪我听咱家老爷曾说过,我沈家能有今天的权势地位,全是拜一人所赐。想来此人便是梁王了。梁王固然英明神武,可蔡先生能看穿这背后的不世之略,当真令在下顶礼膜拜,好生佩服。”
这时只听坐在对面,正在用鱼刺剔牙的老厨子冷哼一声,然后盯着那鱼刺上剔下的菜叶不屑道:“狗屁的梁王,普天之下能想出这个鬼点子,赐你沈家千秋富贵的,不是旁人,正是坐在你边上的这位‘财神爷’咯。”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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