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国庆假期过后,朱依依每天都忙得不像话,早出晚归,晚上回到家倒头就睡,有时候第二天醒来才发现李昼昨晚给她发了晚安的消息,有时是文字,有时是给她分享一首舒缓助眠的歌曲。朱依依还报了一个培训班,是新媒体运营相关的,公司出的钱,她想着不去白不去,如果能学到点新的东西,那就是意外收获。她有看过课程的海报,请来的讲师都是一些行业大咖,在业内很知名,如果不是因为要求每周日上午都要去现场听课,应该公司里会有不少人报名。因为大多数人都不愿意牺牲周末时间出去上课,所以这为数不多的名额就落在了她头上。这天,朱依依一大早就去到了现场,几乎坐满了人,她选了一个靠前的位置坐下,整整两个半小时的课程,因为老师讲得风趣又幽默,倒显得没那么漫长,朱依依用手机拍了好几页PPT,打算回家再整理成笔记。下课那会已经是中午了,朱依依背着书包刚走出教室,就接到了薛裴的电话,第一遍她没接听,但薛裴又锲而不舍地打了第二遍。电话一接通,薛裴就开门见山地问:“中午一起吃饭?有家新开的川菜馆不错,你应该会喜欢。”朱依依怔怔地望着马路上来往的车,闷声说:“不了,我想回去睡会。”“你在外面?”薛裴挑了挑眉,问她,“在哪?”朱依依给他说了个地址。“这么巧,我刚好在附近。”像是怕朱依依拒绝,薛裴笑着补充了一句,“在那别乱走,我过来接你。”说完,还没等朱依依回答,薛裴已经把电话挂了。朱依依只好在旁边的7-11便利店里坐着等他。没多久薛裴的车就出现在门口,这一带路边不能停车,薛裴朝她招了招手,让朱依依过来。比她想象中来得要快,朱依依背着书包连忙走过去,坐上了副驾驶。等朱依依系好安全带后,薛裴打转方向盘,又看了一眼她今天的装束,小熊卫衣,水洗牛仔裤,还背着个大书包,薛裴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眼里尽是笑意。“怎么穿得像高中生一样,”薛裴今天心情似乎不错,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倒显得我像是来接小朋友放学的。”朱依依没理会他的玩笑,扭头看向窗外。“怎么了,你好像不太开心?”薛裴看着她紧抿的唇角,关切地问。“没有,只是有点困。”“难怪看你没什么精神,”薛裴说完,又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另一件事,“对了,我前几天给你发的消息,你怎么没回?”他到现在还有些耿耿于怀,以前他给她发的消息,除了吵架之外,她还没试过这么长时间不回复。她还是第一次把他晾了这么久,忽略得这么彻底。“是么,你发了什么,”朱依依装傻,靠在车背上闭目养神,“我没看到。”薛裴笑了笑,似乎又觉得自己较这劲儿没必要,显得
有点莫名其妙的。他自嘲地勾了勾唇:“算了,也没什么。”二十分钟后,车在一家川菜馆前停下来,服务员领着他们去到二楼的包间。薛裴走在前面推开了包厢的门。门打开,餐桌前坐着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年龄看着和他们相仿,穿得西装革履的,头发喷了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看着像是在金融街工作的精英。听到门口有响动,男人从座位上起身迎接他们,看向朱依依时,扶了扶镜框,礼貌地冲她笑。“你好,我是薛裴的朋友,我叫徐展烽。”这场面让朱依依愣了愣,不过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这顿饭的目的,指甲刻着掌心的肉,钝钝地疼。这不是薛裴第一次给她介绍男朋友,或许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她本应该感激薛裴的,因为他介绍的这些男人无一例外都很优秀,无论是长相、学历、工作还是谈吐,都不是一般人,不是她的交际圈里能接触到的。如果她喜欢的人不是薛裴的话,她想她一定会欣然答应并对薛裴感激涕零。可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什么比你暗恋的人亲手把你推给另一个人更让人难堪的。而薛裴把她推给了别人,不止一次。他不止一次用这样的行为告诉她,朱依依,我喜欢的人不是你。她刚上大学的第一年,薛裴就给她介绍过一个男孩,是在政法大学读经济学的,她记得那天晚上回去之后,她躲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枕头都湿了大半,那天夜里,她哭得眼睛都肿了,在心里暗暗发誓,她再也不要喜欢薛裴了。可感情是不受控制的,无论喊多少口号、做多少决定都没用,心是最诚实的,她骗不了自己。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一切好像又轮回了一遍。朱依依最后选了个离门口最近的地方坐了下来。徐展烽给她倒了杯茶,笑着说道:“以前就经常听薛裴提起你,现在见到真人,好像比照片更显小一些,看起来像大学生,不像我,一看就是已经被社会摧残过了的。”对方很客气礼貌,只是朱依依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回了句谢谢,目光看向茶杯上漂浮的茶叶,就这么静静地发了一会呆。她不喜欢这样的场所,不喜欢这个地方,不喜欢被别人用审视的眼光打量。薛裴没察觉她的异样,只觉得她话有些少,转过头问她:“今天怎么这么拘束,是还在犯困?要不给你点些冻饮?”“不用了,我喝茶。”朱依依只想赶紧吃完这顿饭回家。薛裴本来还想问下去,幸好服务员很快就上了菜,餐桌上的话题便又绕到菜式上去,大家聊得还算融洽,大部分都是薛裴和徐展烽在说,他们大概许久没见,有许多话题可聊。从对话中,朱依依也听得出来对方有多优秀,伦敦帝国理工学院生物工程系的研究生,刚毕业就收到了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公司的offer,前
途无限。自然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知道怎么会答应和她见面。过了一阵,薛裴电话响了,他说了句抱歉便出了门。薛裴走后,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徐展烽很善谈,但在听到她的工作和学校后,眼底还是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虽然只有一秒,但她还是捕捉到了。朱依依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虽然对方并没有作出任何评价,也没有表达出任何鄙夷,但她却已经在心里筑起了高墙,或许是她先入为主,就像她一进门时,就已经认定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不想再和薛裴、以及他身边的人有任何联系。这顿饭好像也没必要再进行下去。还没吃完饭,朱依依就找了个借口离开。她在路边打了辆出租车,一路上她心情异常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到家里,朱依依换了身睡衣倒头就睡。醒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手机上显示有五个未接来电,全部都来自薛裴。正好,她也想和他把话说清楚。在薛裴下一次打电话过来时,她立刻就接通了。“怎么一直不接我电话?”薛裴语气有些急促。“我刚睡醒,手机静音了。”她的语气没什么波澜,就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薛裴有些无奈:“我还以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所以你才会急着走。”薛裴接完电话回到餐馆,徐展烽说朱依依已经离开了,紧接着他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他一时有些慌了,如果这通电话再不接听,他正准备去她家里找她。“刚才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吗?”没等到她的回答,薛裴又重复了一遍。他最在意的始终是她的感受。朱依依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很多事在脑海中打转,一幕又一幕,从以前到现在,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很认真地喊了声他的名字:“薛裴。”薛裴心里忽然一颤。“嗯?”“下次不要再做这些没意义的事了。”天花板上有一道裂缝,从她搬进来那会就有了,朱依依盯着那处看了许久,眼睛不知怎么有些发酸,“挺没劲儿的。”她说话时语气很淡,不是指责,不是质问,而是简简单单的陈述句,可只有她知道她此刻的平静,不过是因为她的心已经成了一潭搅不动的死水,再也不会起任何波澜了。“怎么了,”薛裴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也觉得有些奇怪,“今天发生什么事了?”“没有。”朱依依哑声说,“不过我的事,不用你再费心了,我现在和李昼在相处着,再和别人见面,我觉得很别扭,总不能一脚踏两船不是。”薛裴一时语塞,他没想到朱依依会这样说,他觉得他有必要解释一下今天发生的事。“但是比起李昼,你还有更好的选择,你不需要因为家里催你结婚就随便找个人应付,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薛裴顿了顿,似乎怕语气过重了,柔声说道
,“依依,今天是我想得不够周到,下次我事先和你沟通,好么?”有那么一瞬间,朱依依想对着电话那头大吼,你不要再给我介绍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了,我他妈喜欢的人是你,是你!可很快,她又在心里纠正了。因为从今天推开门那一刻开始,她已经对眼前的人彻底死心了。她终于明白,原来当你对一件事真正绝望的时候,内心是那么平静,不会歇斯底里,不会大吵大闹,而是淡漠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从前发过很多誓,强迫自己不要再喜欢薛裴,可原来当你不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不需要提前做决定的,你脑子里只会出现一个声音,这个人我不要了。她不要再爱他,不要再为他流一滴泪。这天晚上,朱依依从书桌的抽屉里找出了她复读那年薛裴写给她的全部信件,信笺上的邮戳还盖着北城大学四个大字。那一年是她和薛裴分开最久的一年,他在北城开始了他的大学生活,而她在桐城专心备考,她没带手机回学校,他便写信给她。这一年,薛裴给她写了八十七封信,她记得很清楚。在她人生最迷茫的那段时间,她曾把这些信件当成她全部的精神寄托,当成她通往未来的船票,多少个复读难熬的夜晚,她都是靠这些文字支撑过来的。但在这天晚上,她把这些信件全部烧了。打火机点燃纸张,钢笔的字迹渐渐被火焰吞噬得一干二净。灯光下,她望向这些正在燃烧的纸张,里面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曾经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展信悦。昨天北城下了第一场雪,铺天盖地都是白色,颇有些壮观。宿舍门口不知谁堆了个雪人,不知怎么越看倒越像你,我想大概是我离家太久,有些想家了。你呢,最近有没有想起我?对了,我顺带给你寄了几本书,一些重要的题目和最简便的解法都已经标注好了,你记得看,祝一模考试顺利。”“这几天我一直期待你会怎么回信,可过了好几日都没收到,后来我想你总是没心没肺的,我还以为你不会回信过来了。直到昨天我舍友把信拿给我,说实话,收到你的来信,我很惊喜,也很意外。不过看到你的字,我好像更加想家了,还是第一次和你分开这么长时间。你寄给我的信件,我会好好珍藏,等到很多年以后,我们一起回看这些信件,我想大概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展信悦。我上周去云城参加竞赛了,所以现在才收到你的信,竞赛很顺利,拿到的奖金给你和阿庭买了些好吃的,你们收到了吗?不过吃太多甜食也不好,我不在,你要管着自己些。前几日我打电话回家,阿姨说你学习很用功,真希望时间可以走得再快点,真希望你能快点考到北城来……”压抑的哭声在这个安静的夜晚响起,伴随着火光在她眼眸中跳跃。当信件即将燃
尽时,她终于抹干了眼角最后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