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小白兔

她随着孩子的目光看向灯红柳绿的青楼门口，那里面莺歌燕舞、杯盏交错。他二人不愿离开，难道是……

“你们今年多大？守在这玉春楼门口又是为何？”夏沐欢忍不住探问。

“我今年十四岁，弟弟七岁。方才我看见爹爹进了那楼里，真的是爹爹！”说到这里，那孩子忍不住再次哽咽起来，双眸盯着玉春楼一眨不敢眨。

这话再一次惊到夏沐欢。这大孩子只比自己小两岁？可自己身高大概一米六左右，他才到自己下巴，可能还不到一米四，真是太瘦弱了。

不等她再问，齐湛带着伤药纱布和一大罐子清水回来。他们都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处理外伤当然不在话下。

那弟弟很坚强，握住哥哥的手死死咬住牙，任由齐湛为他清创上药，强忍着疼痛就是不吭声。

可还是没忍住掉下几颗眼泪。他狠狠抹去泪水，嘴里一个劲说着：“不痛不怕，不能哭！我是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最后他强忍下哽咽，才对着哥哥愧疚道：“哥哥对不起，旭儿错了，旭儿不该掉眼泪。”

他小小的身子痛到发颤，却没叫过一声苦，还因为掉了两滴泪水便向哥哥道歉。哥哥也是一直鼓励他，紧紧捏着他的手不放。

别说此刻夏沐欢眼眶里酸得很，就连宫辰烨他们这样见惯血腥生死之人，也不免心下动容。

他缙国的男儿，即使是个七岁的小乞儿，也有着硬骨头。

紧接着依水买了热乎乎的汤饼和大肉包子回来，还有两套干净的成衣和鞋袜。

宫辰烨却用眼神指了指那哥哥，对依水道：“依水，帮她看看脚。”

众人一愣，连那哥哥也是浑身一僵，收回盯着玉春楼门口的眼光，有些不安地看向眼前英俊如天人般，一双眸子似能看破一切的贵气男子。

夏沐欢微微一愣。她知道宫辰烨不可能让依水去帮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子处理脚上的伤，除非她不是男孩子。

原来宫辰烨不但早看出她是个女孩子，还看出来她脚底有伤。想来是为了一路上女扮男装保护自己，倒是很正常。

那孩子见被识破，也没有强装，而是连忙推托，坚持自己处理伤口。

于是她自己脱去露出半只脚掌的破草鞋，拆掉裹住脚的一层破布，果然瞧见脚底有一处已经化了脓的伤口。最终还是在依水的帮助下，清洗并上了药。

夏沐欢抬头看着侧过身去，冷冷用身形挡住来往路人目光的宫辰烨，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悸动。原来，他对一个世人眼中的卑贱乞丐，也能如此细致关怀。

有些人看着是冷冰冰，其实心里却是热的呢！

收拾好姐弟二人身上不少的伤口，给他们换上新鞋，姐姐拉着弟弟又磕头拜谢，感激道：“几位贵人大恩，我与弟弟如今无以为报，只能磕头表示谢意。来日我们姐弟若得出息，一定涌泉相报。”

说着，姐弟二人坚持要磕头，夏沐欢几人也只能受下。

这两孩子一看就是家教甚好、还带着风骨，可惜家逢变故才流落至此。若在前世，他们都还只是在学校天真无邪的孩子罢了。

夏沐欢怜悯心起，蹲下身掏出帕子抹去小男孩眼角愧疚且倔强地不肯落下的泪花，柔声安稳道：

“真是个勇敢的好孩子。可姐姐觉得，害怕、掉眼泪这些并不代表懦弱。如果明明很害怕、明明流着眼泪，面对困难之时依然选择勇往直前、永不放弃，就是勇敢，就是英雄。

所以你很勇敢地承受伤痛，没有退缩便是好孩子。眼泪不能在敌人面前流，但有些泪在最爱你的亲人朋友面前流，便不是耻辱，记得了吗？”

姐弟二人被夏沐欢这番话给说愣住了！

他们从小就被教育，男儿有泪不轻弹，宁死流血不流泪，男人掉眼泪就是羞耻之事。怎么到了这位漂亮姐姐嘴里，哭不一定是耻辱？

别说是姐弟两有点懵，就连一旁宫辰烨等人听了也是一时无比震撼。

他们也一直被教育，男人就该顶天立地，打落牙也要合血吞下往前冲，那才算英雄。

如果碰到艰难之时，在最爱自己的亲人朋友面前流泪……不不，这个做不到。只是一想到那种感觉，心底便一阵发酸，又一阵发热，竟是不讨厌的。

“反正姐姐觉得你就很勇敢。你们姐弟千里寻父，做了大多数大人都不敢做的事。来，姐姐唱歌给你听，就当鼓励你。”

夏沐欢不知他们的纠结，只是可怜这个在前世可能还在上幼儿园的小男孩，就忍不住想哄哄他。

果然，一听这个带着帷帽的大姐姐要唱歌给自己听，小男孩马上忘记伤口疼痛，拼命点头。

夏沐欢揉揉他的小脑袋，先取过面饼汤和肉包子递到二人手上，然后清了清嗓子，一首欢快俏皮的《小白兔》随之响起。

“山上有老虎，山下有猎户，我是一只小小小白兔。早上采蘑菇，好呀好辛苦……人呐读四书五经，圣人就在心里住，入得茅草屋，进得诸葛庐。

人呐读五经四书，不如做只小白兔，吃草填饱肚，旁人莫羡慕……”

清扬纯脆的歌声低低回荡在巷口，宛若黄莺、犹如天籁。而如此轻快明亮的曲风更是在场所有人从未听过的，真让人耳目一新，直叫几人都听入了神。

一曲唱完，常子昂最先拼命鼓掌：“好，唱得真是太好了！没想到夫人竟有如此大才，此首童谣不论曲词皆让人朗朗上口，实乃上乘佳作……”

常子昂还想继续再夸，突然宫辰烨背手冷冷咳了一声，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齐湛也瞪常子昂一眼，暗示他住嘴。他都夸完了，人家夫君还夸什么呀？常子昂反应过来，这才摸摸鼻子，讪笑两声退下。

夏沐欢却是没想那么多，有人夸她唱歌好听就是好，心里自然很开心。

姐弟俩也惊喜连连赞夏沐欢唱得真好听，夏沐欢哈哈一笑，十分厚脸皮地将所有夸赞都照单全收。

话说，这具身子的嗓子也确实好听。如果这个身子穿越去前世，绝对能在乐坛上大放异彩呀。

“这首童谣……很好听。”

宫辰烨站到夏沐欢身边，轻声说道。其实他想说，她唱得更好听，可话到嘴边，却笨嘴笨舌地说不出口。

“我也这么觉得。”夏沐欢笑吟吟侧头看他。

一阵巷口风轻轻吹过，吹起她面前的轻纱。那一瞬间，两人的目光在缝隙中不期而遇，恍若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