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绞筋蛊
前世的唐玖,一心一意只想自由,只想有一天不再受制于人。
今生意外再世为人,他得到了前世自己最渴望的家庭和温情,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满足现状。
可事实是他越珍惜这个家,就越想让这个家变得更好。
可见不管身处什么境地,人都会产生相应的欲望。
讽刺的是,若想急于求成现在的愿望,所付出的代价是要自己很大程度的重复前世的日子!
明玦摇头道:“我谢谢你劝我这么久,但我不愿将自己家里人卷进江湖之事。何况……”明玦看向金瑰的眼睛,轻笑道:“你若是母亲,你会愿意把自己的孩子永远送离自己身边,用以去换取更好的日子吗?”
金瑰愣了愣,皱了皱眉,刚要再说什么,一旁的归卧云抬手制止了她。
“罢了,我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归卧云竖起一根手指,不容置疑道:“瞧你年纪确实小了点,舍不得离家本座也理解,那便一年之后吧!一年后,金瑰亲自来带你走。”
明玦只觉得脑门充血!合着你们劝我这半天压根儿不是要同我商量,既然如此,跟我在这儿废什么话!
明玦正要再次强烈拒接,归卧云若有所觉,一记冷眼瞪过来,明玦便觉浑身一冷,一道气机以不容抵抗的姿态锁定了他。明玦再想张嘴,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了。
“你没有选择,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让步。”明玦眼前一花,归卧云已然瞬移般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伸出手,轻轻捏了捏明玦脸颊上的肉,不容置疑道:“听明白了吗?从现在开始,你要开始习惯服从我了,否则……”
明玦心里骤然揪紧,浑身的血液近乎冻结。怎么这个男人给自己的感觉,危险更胜前世的唐老门主!
沉默许久,终是别无他法。
不论如何,明玦无意彻底惹怒眼前这个男人。
原因无他,虽然厌恶眼前之人,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和他们也算同道中人。如果换做自己,想要去逼迫一个人屈服,那自然有很多种方式和手段。
正因为太了解,所以更清楚自己现在无力招架。
既然结果都一样,也没必要非要去见识一番对方的手段。呵!说起来,这话还是前世唐棠规劝自己的话!
真晦气!明玦恨恨,心头滴血。在归卧云目光的逼迫下,艰难点头,咬牙答应:“是。”
归卧云摸了摸明玦的脑袋,微笑赞扬:“很好,如此,我们一年后再见。”
说罢,他干脆的转身离开。
金瑰轻叹一声,主子还是这么霸道,这么想来,刚刚自己一通废话都是无用功,还是直接威胁比较实在么……
她怜悯的看了看还僵硬坐在原地的明玦,见他额间尽是细密的冷汗,便知道刚刚自家阁主故意内功外散施压,这孩子只怕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
直到归卧云走远,明玦才缓过气来,周身的血液开始回流,手上一软,险些坐都坐不住了。
金瑰缓步走近,也不说话,只从怀里摸出一小包东西递给明玦。
明玦咬着唇,手指还在不受控的发抖。他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金叶子。
明玦心中一声冷哼,手笔倒是大方。
再一抬头,便见金瑰一只素白纤细的手,在自己眼前摊开,掌心躺着一枚漆黑圆润的药丸。
“虽然阁主让你一年后入阁,但从现在起,你便已经算是我十方阁的人了,这颗药丸你服下吧。”
明玦只觉得周身血液逆流,一口气堵在胸口,气的眼睛都红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魂重生不过几年,他居然又要再次受制于人!
又是这样!
用定期发作的毒药来控制人,没一点新花样!
可该死的实用!
金瑰颇有些惊奇明玦的反应,疑惑道:“看样子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的?你懂得不少啊。”
明玦冷冷的盯着她,背后的手紧握成拳。
金瑰耸耸肩,解释道:“既然你懂得,我也就不多废话,简单解释一下,这枚药丸有个不错的名字,叫绞筋蛊。”
明玦拧紧了眉毛。
什么鬼,没听说过啊。几十年后的新东西?
前世也没听赤轩提过进十方阁还要服药啊?难道赤轩也吃过这东西?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研究出来解药来。不过唐门是用毒的祖宗,自己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只要以后找机会取点样品,未必不行。
金瑰像是有些明白明玦的想法,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和早已灭亡的唐门有关系,或者说是你的师父和唐门有什么关系。过去的唐门擅长暗器和毒,在这两个领域,就算岂止至今,也没人敢说自己能越过去。”
明玦听她这口气,有点不祥的预感,再次将目光落在那颗药丸上,鼻尖动了动,味道很复杂,只能闻出其中几种味道,其他混杂在里面的味道很陌生。
金瑰笑了笑:“这不完全是毒药。”
明玦缓缓抬头,便听金瑰道:“这是蛊毒。”
蛊毒!?明玦愕然。
“唐门擅毒,十方阁擅蛊。只不过,这蛊毒一事,少有人知罢了。”
明玦的心沉到谷底。居然是蛊毒,难怪,自己半点看不出这药丸的大致效用。
他对传说中的蛊毒,一无所知。
金瑰无视明玦越发阴沉的脸色,尽职尽责的解说:“这个比毒药好用,不需要你定期服用解药,那很麻烦。你服下这枚绞筋蛊后,只要与你体内蛊虫相配的母蛊在我手里,无论你走到哪里,我们都能找到你,并且随时都可以让你体内的蛊虫发作,一旦蛊毒发作,若无母蛊镇压,绝对神仙难救。所以,你千万不要有其他想法。”
“当然,它不全然是坏处,包裹蛊虫的药丸,配上蛊虫分泌的毒性,也相当于一颗持续大补的药丸,除开弊端,这枚药丸能让你练功事倍功半,一日能抵别人十日功,而且没有任何后患。”
“要知道,治人的蛊毒很多种,阁里能有资格服用绞筋蛊的,不足千人。”
“大部分服用的,都是其他普通蛊毒,可没有这个福利的哦。阁主挺重视你的。”
明玦抬头冷笑,讽刺道:“你意思我还要谢谢你们?”
金瑰淡淡道:“当然。事实上,你大可不必如此怨恨,就当自己为了养家,提前找了一份特殊的活计。”
“……”明玦简直无话可说,这纯粹是弱者的自我安慰。
“记住。”金瑰身上溢出淡淡的内息威压,气机同样锁定了明玦,严厉道:“这是你最后一次跟我顶嘴!从现在开始,不要让我再抓到你忤逆不逊,否者,别怪我没提醒你,吃苦头的是你自己。”
说罢,不给明玦任何反应的机会,劈手扣住明玦的下颌,屈指一弹,药丸直接滚进了明玦的喉底,再不轻不重一掌拍在明玦的心口,明玦呛得一口吞下药丸,咳得满脸通红。
半晌,明玦虚弱抬头:“你怎么还不走?”
金瑰似笑非笑:“我需等你体内的药丸化开,蛊虫初次入体,蛊毒会发作一次,我得帮你压制啊,否则你不得被这蛊毒活活折磨死?”
好吧,他还想催吐试试看呢。
明玦满腹心酸,憋得心口痛。
他刚刚欺负了别人,灌了人家两颗药,一出门,自己就被别人欺负,自己被灌了一颗药。
现世报也不用这么快吧!
莫非前世自己作孽太多?这世老天也不放过自己……
没容他多想,就被体内冒出的丝丝寒意拉回了思绪,明玦开始有点难受,刚想开口问问金瑰,便觉体内一阵剧痛袭来。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明玦只觉得体内的经脉被一根根拉紧,绷到极致。
然后那一根根绷到极致的经脉开始扭曲……
稍一呼吸,微一动弹,便是撕心裂肺的剧痛。
“啊……”明玦忍不住惨呼一声,随即便倔强的咬紧了牙关,强自忍耐。
金瑰静静的看了半晌,目露惊讶,随后满意。这个孩子的意志力出人意料,强得可怕。
阁里身经百战,枪林箭雨趟出来的英杰,也不过如此了。
能在绞筋蛊发作时,不至于太过失态的人,在阁里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哪怕是阁里训练场出来的人,在绞筋蛊的发作下,也都只能痛哭流涕,爬虫一样的跪地求饶。
明玦双手深深插入地里,双眼紧闭,稚嫩的脸庞因剧痛而扭曲,额间暴起细细的青筋似在抽搐,紧咬的牙关溢出血来。
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因痛苦而满地打滚,歇斯底里,哀嚎求饶。
只是用尽全力,静默忍耐。
甚至除了一开始的惨叫,就再没发出任何声音。
金瑰看着跪坐在地,忍耐巨大痛苦的明玦,眼里再次露出深深的疑惑。
没人会天生如此。
没有经过惨烈的磨练,怎会在这般年纪,心智耐力就达到这种程度?
真真匪夷所思,有违常理。
想不明白的金瑰静静的等着。
明玦艰难的睁开眼,勉强抬头看向袖手旁观的金瑰,简直呕得要死,这女人刚刚说什么来着,不是说要帮自己控制吗,她居然站在这里看戏!
果然这些身居高位的人都是一个德行,喜欢欣赏别人的痛苦!全都是变态!
或者说,这是个很好的下马威。
这个蛊毒真是非比寻常,比之前世唐门治人的毒药,更厉害很多倍,饶是自己这般忍耐力,也濒临崩溃。
难怪十方阁丝毫不担忧自己以后会记恨。
这手段,胜过唐门!
就在明玦神志模糊的时候,突的心口一阵强烈的剧痛,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强行钻入了心口,一个猝不及防,便是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心脏剧烈收缩,如擂鼓般激烈跳动,经脉仿佛被绷得更紧,抽搐得更深,直到崩裂。明玦清晰的感觉到体内的肌理被寸寸撕裂,他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不多时,皮肤下便渗出了非常细密的血雾。
一旁的金瑰见状迟疑了一下,手指动了动,终是忍住了没动作。
血雾渗出体表,明玦已然痛得神志不清,只是本能的忍耐,除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就连金瑰,也忍不住佩服他了。
明玦如果此刻神志清醒,便会发现,渗出体表的血雾,从一开始的鲜红,逐渐变成了暗红。
他没看见,金瑰却看见了。
金瑰发现,若论惊讶次数,当属今日最多。
绞筋蛊入体,遍行全身经络,最终寄居心脉。这一过程,被阁内人称做洗骨。
洗骨过程虽然痛苦,非常人所能忍,但若能撑到最后,也必然脱胎换骨,好处巨大。
只是很少有人能撑到最后,意志力不够的,身体素质达不到的,很容易爆体而亡。这时候才需要有人以母蛊引导,跳过这个痛苦的过程,直接到达目的。
只是这样一来,改造优化身体的目的也就达不到了。
如今阁内撑过洗骨的人,不足一手之数!
可这还不是让金瑰最惊讶的地方。
绞筋蛊改造身体时,会强行排除体内杂质。阁内撑过洗骨的那几个人,当时体内渗出的血雾,无一不是暗黑黏腻,异味熏人。
而这个孩子,体内排出的血雾,居然只有一点点暗红,也没有丝毫异味,简直比那些经过洗骨的人还干净。
莫非是因为年纪太小,所以体内杂质也少?
她那里知道,明玦从娘胎出来就开始修炼内功心法,天灵未闭之前,引用先天之气打下基础,身体在无数次运功行气之间,早就已经洗伐筋骨很多遍了。
自然排不出多少杂质。
不知过了多久,明玦渐渐平复下来,满身血污,人已经彻底昏死过去。
脸色却由刚才的惨白,恢复了红润,观之气色,更胜之前。
金瑰上前替明玦把了把脉,脉象平稳有力,她暗自满意的点点头。这个孩子将来在武学一途上,前景不可估量。
金瑰捡起一旁掉落的钱袋,塞进明玦的怀里,然后拎着他,纵身跃上高高的树枝,将昏迷的明玦放在稳当的三叉树枝中间。茂密的树冠将他遮的严严实实。
处理完毕,金瑰也干脆离开,几个闪身,便没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