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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刘子文的梦境二

刘子文愣了愣,没想到,这妇人竟是那孩子的娘亲么。这妇人瞧着已显老态,没想到儿子的年纪却不大。

妇人盯着院门外,目光痴痴,神情幽暗,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许久之后,她终于收回目光,神情哀怨,望着甜糖悲切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阿爹呢?他不是说要来看我么?”

甜糖神色漠然,转身干脆的关上院门,冷声道:“他死了。”

那妇人闻言猛的发出一声尖叫!这声尖叫凄厉刺耳,惊得刘子文差点跳起来!

甜糖却神色自若,仿佛早就习以为常,他走过去对妇人道:“进去睡觉!”

那妇人止住尖叫,恨恨盯着甜糖,面容扭曲,眼中逐渐透出疯狂之色。她猛地转身冲进屋里,没一会儿,便从屋内飞出一只缺了口的碗,紧接着是一盏茶杯、一张餐盘……最后是一只竹枕。

这些东西叮呤咣啷的被砸出来,甜糖却站在门外一动未动,任由这些东西砸到身上,仿若未觉一般躲也不躲。

待到屋内动静稍歇,甜糖仍旧顶着那副面无表情的脸,用那一成不变的口气冷淡道:“扔完了,就去睡觉。”

刘子文暗暗抹了把冷汗,心说这对母子怕是都有点不太正常,尤其是这个叫甜糖的孩子,明明长得也是玉雪可爱,偏偏摆着一副死人脸,说话语气冷淡阴沉,毫无起伏,真是瘆得慌。

正想着,便又听见屋内妇人一声凄切的尖叫!刘子文还没来得及捂住耳朵,便又听砰的一声巨响传来。

只见妇人从屋里举着一只破旧的木凳冲出来,然后毫不犹豫、近乎疯狂的将那只木凳砸在了甜糖的脑袋上!

那木凳应声破裂开来。

甜糖低着头,鲜血顺着脸颊、颈侧缓缓淌下,流进衣襟。

刘子文彻底惊呆了!愣愣看着那妇人气喘吁吁的捡起地上的凳子腿,径直朝她儿子扑了过去,然后发狠将手里的凳子腿一下一下砸在甜糖身上,那架势,宛如对待杀父仇人。

这下刘子文也急了,都忘了这是在梦境里,下意识的想要过去阻拦,谁知一抬脚,才发现根本抬不起来。

见鬼!他忘了自己动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妇人终于折腾累了,双目失神的跌坐在地,呆呆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甜糖,突然掩面而泣。

甜糖一身狼藉,定定立在原地,分毫未挪。

许久,等到妇人哭累了,甜糖才再次开口道:“你累了,回房睡觉去,我去给你看看有没有吃的。”

说罢,甜糖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妇人一把拉住。她满脸痛苦,更咽着一迭声道歉:“甜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甜糖被她抓住也不挣扎,淡淡道:“没事,你就是太累了,再去睡会。”

“啊!”妇人尖叫:“我不累!我不想睡!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要我睡觉!连你也厌烦我对吗!”她一边尖叫一边把自己的指甲深深掐进甜糖的手臂,登时给那只手臂掐出几个血窟窿,一时间血流如注。

刘子文在一旁看得一颗心揪紧。这个妇人,定是已经疯了。

甜糖盯着手臂上的血看了一会儿,厌烦道:“你不睡觉,那你想做什么?你想见唐侯?那你倒是去啊,拿我撒什么气。”

妇人恍若未闻,自顾茫然的盯着自己手上的血,忽而又面露惊恐,尖声叫道:“血!好多血!我是不是又伤你了,甜糖,我的甜糖……”

甜糖注视着妇人惊慌失措的脸,似是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他在妇人身边蹲了下来,放缓了声音道:“娘,今日,他们给我取了个名字。”

妇人闻言,眼睛顿时一亮,连忙问道:“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姓唐?他们是不是让你姓唐了?”

甜糖目露嘲讽,神色带了点不屑,但还是对妇人点了点头,低声道:“娘,他给我取名叫……玖,琼玖的玖。”

妇人蓦然大笑起来,几乎都快要喜极而泣了:“好好好,唐家的唐,琼玖的玖,唐玖!这名字多好啊,我的孩子,就是要姓唐的……就是要姓唐的……一定得是要姓唐的!”她边笑边激动的抱住了唐玖,如获至宝。

突然,妇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愣愣的打量唐玖一番,震惊道:“甜糖,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谁又欺负你了?是不是蒋淑那个贱人,是不是她又让人欺负你了?是不是!”话到最后,又是一声刺穿耳膜的尖叫。

甜糖有些疲倦,他耐着性子轻声道:“不是,没谁欺负我。”

妇人呵呵笑道:“我知道了,是我,是我!是我伤得你!都是我……都是我……哈哈哈哈,都是我……”

面对妇人的癫狂,甜糖精疲力竭。

他慢慢站了起来,缓缓吐出一口气后,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漠然,他移开视线,冷声道:“快去睡觉吧,睡醒了,就好了。”

“呵呵,好啊,我去睡觉,我去乖乖睡觉……”妇人这次听了话,笑着起身,踉跄进屋,神情诡异。

甜糖没有跟进去,他明显想尽快离开这个令人极度压抑的地方。因此,他看着妇人进了屋后,转身便要离开。

谁知走了没两步,屋内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甜糖猛然转身,一时不太确定屋内之人是不是又在发病。直到第二声惨叫传来,甜糖终于忍不住一个闪身窜进了屋内。

刘子文下意识的也想跟进去,一抬脚,发现自己终于能动了,于是紧跟了两步闯进屋里。

一进屋,发现甜糖僵立在屋内中央,整个人仿若被施了定身咒。

越过甜糖的身体,刘子文看清了屋内的景象后,霎时呼吸一滞!险些也学着那妇人,尖叫出声!

只见妇人倚着床沿,软坐在地,腹部一道血洞正在涓涓淌血。而心口处,赫然插着一把匕首,刀刃早已深深没入。

“嗤!”妇人额间青筋凸起,手上用力,居然再次将心口的匕首猛然抽了出来,带起一道血柱喷射而起,将床顶垂下的白色帷幔染出大片嫣红。

甜糖如梦方醒,骤然跨前一步,扑了过去……

可惜,妇人的动作更快,丝毫没有已经连中两刀的疲态,她眼中甚至还透着疯狂和兴奋。

她双手持匕,刀尖向己,对准自己颈窝,毫不犹豫的再次插入,由于用力过度,匕首的刀尖甚至穿过了整个脖颈!

甜糖登时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双目赤红,艰难的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沉闷的气喘,似乎是想要大叫出声,又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却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妇人瞪大了双眼,直直望向眼前的孩子,眼里有了难得的清明,连带着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就好像这几刀扎进身体,便将她体内的不甘怨恨统统释放了出来,让她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妇人似乎是笑了笑,嘴唇微微动了动。

刘子文看得分明,她虽然话出无声,但看口型,她分明在说:“对不起。”

这突如其来的惨况,让旁观至此的刘子文也险些软倒在地。

甜糖仿若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怔怔的跪在原地,长久未动。

而刘子文也陷在这场梦境里,瞪着一具死状惨烈的女尸,守着一个宛若雕像的孩子,出不去,醒不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内的光线已然昏暗,跪坐在床前的人动了动,宛若尘封已久的石雕,抖落一身尘土,终于露出内里的肉体。

“我没来得及告诉你,今日,门主让我认祖归宗了,你若知道定然更加高兴。”

“你要是知道了,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你真笨,为什么要在一切都好起来的时候去死?”

“你冲我发疯不够……还要冲自己发疯,你怎么不对别人发疯,怎么不对那些欺我们、辱我们的人发疯,你这么恨,就该去冲唐侯发疯!你该把刀扎进他的身体,而不是自己的身体!”

“你只会窝里横……”

“一门心思要我姓唐,现在我姓唐了,呵……又有什么用。”

“姓唐有什么可高兴的,叫什么名字都一样,反正都是我自己一个人!”

“你死了也好,你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大家都解脱了……多好……”

刘子文怔怔听着甜糖的喃喃自语,不知为何,心痛如绞。

“甜糖……”他上前一步,伸手过去。

他想抱抱这个孩子,安慰他,告诉他:“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你的娘亲只是生病了,她是爱你的。”

谁知,伸手却是一空!

刘子文茫然睁眼,明玦深思的脸就悬在他眼前,把他吓了好大一跳。他猛地坐起身来,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总算是跌出了梦境。

可是,为什么要在这种关键时刻醒过来?

就不能等他把想做的事做完么?

刘子文头痛欲裂,捂头痛吟,今晚这个梦做得,简直糟心透了!十足十的噩梦!他侧头看看盘坐在床上,正瞪着自己的明玦,又透过屋内的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发现外面一片漆黑,不由一脸不解的问道:“这大晚上的,你不睡觉,看我做什么?多渗人!刚刚吓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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