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劝返

一日直赶路走走停停，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便到了晚上。

秋风阵阵，月光如寒霜，众人寻一处避风之地，收拾营地，生火煮食，打算就此歇息一晚。

忽然，林子里传来一阵窸窣声，村人是第一次逃荒，心内紧张，又怕惹到山神精怪，因此即便休息也不敢高声说话，由此声音便显得越发突兀。

话说村里分有两大族，一是沈姓，二是王姓，便是之前定下乌二姐冲喜的人家，但王家已走了七七八八，现在便是沈姓族人一家独大。因此村里青壮年组成的护卫队便是沈家旁枝的，叫沈石头的汉子领头。

沈石头打了几下手势，便有三四个人把着锄头镰刀，悄没声地顺着那怪异处寻摸过去了。

篝火照着乌大哥眉头紧皱，在属于他们的角落里，他悄声地和乌小惹打商量，小萝莉则乖觉地在一旁认真地烤着淮山。

“二妹，你看石头哥去了许久也不回来，别是发生什么意外？”

“若是意外，早有人来报信了，眼下是一个人都没回来，这反倒不好说。”乌小惹内心一点也不平静，如今才走了一天，在路上就见到有不知名的血迹，离村并不远！她不敢细想，却明白世界并不安全。

如果是猛兽，早有搏斗的声响，周围此刻只有村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和零星火柴噼啪作响声，稍微令人安心一些。

乌小惹更怕遇到山贼流寇之类，不过想来那些山贼杀人越货，日子定是比他们这些老老实实的乱世流民要好，也不可能在这荒郊野外的安营扎寨吧？至于流寇，多少也是无家可归的流民走上邪路，他们人多势众倒不怕。

乌小惹一边规整营地，一边细细想着些有的没的。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石头哥几人回来了，他家老娘赶忙迎上去，却发现后面跟着两个士兵，唬得一下子瘫在地上。

石头哥扶起他家老娘，带着两个士兵直奔沈家族长处，族长便是村长，乌小惹看着两个身型矮小的士兵，颇有些吃惊。

乌大哥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这两人应是逆王的斥候，据传逆王用人不拘一格，按才分能。”

乌小惹点点头，“大哥可知他们为何找村长？不会是探到咱们要逃，集体砍头吧。”

“可不能说这些！”乌大哥连忙捂住她的嘴，“这种忌讳的话如何能说出口？妹妹难道不想活命了！”说罢便往河边打水去，留下乌小惹一个人苦笑。

是啊，这种话怎么能说呢？像有些长辈的作风一样，古人忌讳生死，什么砍头上吊，以前随意开玩笑的话，现在都是不能说的，她有些闷闷的，便想找些事情做。

馒头在铁锅里经过一下午的日头闷发，已然膨胀得差不多了，折了两支小竹竿架在铁锅上，用竹叶托着，漫水蒸着，水里还煮了一些地瓜加了蜂蜜，算是简单的甜品了。

由于今晚气氛紧张，大家的吃食张罗得比中午还马虎。

乌小惹看馒头蒸的差不多了，便用洗净的竹支穿了好几个之前在家做好的包子并馒头，在小火堆旁慢慢烤，一边烤一边还用竹叶往馒头上抹蜂蜜。

水蒸的馒头熟了也是放着做干粮的，小萝莉烤的淮山也是明天的早饭，此时并不吃，晚间便吃点地瓜糖水和馒头包子，务必要吃饱才是。

村人一向只吃午饭和晚饭的，但他们家没有长辈约束，小孩子容易饿，就是没体统也没人说什么，吃粥耽误赶路不行，但是一边走一边拿个淮山啃着并不妨碍。

“锵！锵！锵！”馒头还没烤热，一位身背佝偻的老人家便敲着锣，一边还喊着，“诸位叔伯兄弟，族长唤大家集议了！”

乌大哥连忙跑过去。

小萝莉有些被吓到了，乌小惹手上不停，对着小萝莉安慰地笑了笑，往她手里塞了个微焦的蜂蜜馒头，小萝莉便心满意足地吃起来，顾不得想别的。

这叫作地瓜的是白色的，口感与淮山相似，和番薯不是一个品种，喝着倒有些热豆沙的感觉，软糯香甜，配上烤焦的蜂蜜馒头和咸口的包子，也是今日赶路消耗太多精力了，乌小惹胃口大开。

等到糖水微凉，篝火渐小，乌小惹把被窝收拾出来，乌大哥才回来。小萝莉早已睡去，乌小惹拿着竹枝在地上偷偷摸摸地写写画画，原身是会几个字，但总归不多，所以她写了字便会抹掉，只留下一些乱画的线条。

乌大哥捧起一碗地瓜汤又放下，自动自觉地去净手净面。才回来又吃起来。兵荒马乱的，他可不想得时疫……

没等他独处太久，乌小惹便从暗处走来——她们选定的营地背靠一块山石，乌小惹刚刚便用木桶装了一些水在后面简单梳洗身子。

“哥哥，可是有什么事？”

乌大哥见乌小惹过来，连忙把吃食吞了，说：“倒也没什么大事，那两士兵确是逆王手下，劝咱们回村呢！”他仿佛说笑话一般说了句，还摇了摇头，乌小惹却不免深思。

认真来说，乌小惹对现状说不上什么满不满意，听乌大哥说，因为这村里人厚道，勤快踏实，所以他们日子也好过很多，别村的孤儿别说吃饱穿暖了，被村人欺负取笑那是常事。

但乌小惹又觉得既然能定下冲喜的亲事，又岂能算什么厚道人？虽说沈家和王家不同，但正经说来，王家才是地头蛇，沈家也是举族搬迁到这罢了，听说到了皇城脚下，沈家也是投奔本族做个旁枝，那么他们这些外姓人要么改姓，要么就只能千辛万苦寻找本家作担保才行，如果做不到，只能沦为军队服徭役的民众之一了，男耕女织……

如果不是此时回去会被打上反叛的标签，她绝对会劝说乌大哥跟着斥候回去得了，村子里的生活还是不错的，再加上她有个天眼可以探寻财物，开个小店买个楼都是轻而易举的。何必奔波流离？

乌小惹把这些顾虑跟乌大哥说了，乌大哥呆了一呆，“没想到妹子思虑如此完全，倒是哥哥不是了。”他挠挠头，“其实我们本家就在逆王那头，前儿哥哥考量的便是投奔他们去，但这不是你说的胜负未分风险大啥啥的嘛……这才跟了村人走的。”

乌小惹没想到还有这层，听罢顿时觉得逃荒的动力失去一半，既然本家在逆王那，那他们三个孤儿投奔本家也没什么大不了，关键是现在若是跟着斥候回去又不一样了。万一输了那就是榜上有名的反贼！

乌小惹哭笑不得，夜已深了，只得按下心思，草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