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归向

珞珈城的白天，花草树木不避时令地在秋风里摇曳多姿，人儿是自然的点缀。珞珈城是盛名在外的一座城，它接纳人儿，用它最接近本真的状态激发着、涵养着人儿原本的一颗初心——与自然相生，与自然相亲。在这，人儿不是行使改造权利的主体，人儿是寻求依栖的客体，人儿是客——带着敬畏之心的客。珞珈城通常不被当地人称呼为“城”，而被直接称为“珞珈”，就像呼唤一个人的名字，亲昵而感情充沛。

珞珈的夜晚，也像别的城一样，由无数盏灯映照着，而它更温柔——城里的车流，城里的人海，都随着夜的降临而归于安静，人儿都归家……

沈寒心在珞珈停留了整整四年，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从来不知道终究会离开。珞珈是她熟悉的，也是她紧紧依偎的——一个地方，一个像树木扎根就能生长的地方，落下根茎就扎深，扎深所以安定。这里安放她。

沈寒心挽着徐琝的胳膊，徐琝抱着他们的孩子一一，一家三口第一次一起上街，他们的背影——看上去和珞珈城所有美满家庭一样——透露着幸福。沈寒心此刻的心里，也是幸福。因为爱人和孩子在身边，所以幸福；因为自己身在珞珈，所以一直幸福。但是后者的幸福，将要中断，珞珈对她的守护将要中断。沈寒心依偎着徐琝，和着他的步子在走，眼睛凝视着珞珈的夜，不由得回想起这四年的日日夜夜，一种注定远别的愁闷抓住她，一时间她感到心慌意乱——未来又以一种模糊的面目示她……

“妈妈，妈妈——”

“怎么了？想什么呢？”

“嗯？”

“一一和你说话。”

“抱歉，一一，妈妈没有听到，你可以重复一遍吗？”

“妈妈，快到了吗？”

“还有几分钟，要走到小区门口。”

“可是，妈妈……”

“一一，你说，妈妈在听。”

“爸爸，我想要嘘嘘。”一一低声附在徐琝耳边说，沈寒心也听到了，她和徐琝两人对视一笑，明白了小男孩的害羞。

“啊？那怎么办？”徐琝假装慌乱，“爸爸带你去大树下边解决一下，可以吗？”

“不可以的！爸爸，园长爸爸说一定到卫生间里上厕所！”

“那你可以再忍耐一下吗？”

“不行！爸爸，我快忍不住了！”

“那怎么办呀？”

“你走快一点吧，别闹了，孩子着急呢！”

“我带他先去，你走快一点跟上来！”

“快去吧！”

沈寒心看着徐琝抱着孩子脚步飞奔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她两手插在口袋里，向着他们父子身影消失的方向走去。一段短短的路，脚步却越迈越慢，满目是珞珈的安宁，心里装起的两个人搅扰了她心中的安宁。一个是爱人，一个是孩子，是此生不敢推开的挚爱和至亲。也是两个突然闯入而将再次改变她人生轨迹的“不速之客”——他们将把她拉回豫州的徐家，将把她拉回到她曾经用尽力气断绝的过往……沈寒心垂了头，又在花坛边坐下，仰望着星空出神……直到被徐琝的呼唤唤回——

“发呆！”徐琝故意摩挲她的头发。

“脚酸。”沈寒心借口，“一一，你拿的什么？”

“妈妈，这是爸爸奖励我的积木。”

“都买好了？”沈寒心摸摸一一的小脸蛋，一边问徐琝。

“等你没来，就先买了。对不对？”徐琝打开购物袋让沈寒心查看买的东西是不是齐全。

“好。抱歉，下次我买单。”

“客气。”徐琝勾起食指抡她鼻子，“走吧，要不要我背你。”

“这么大人了，多不好意思呀。”

“上来吧。”徐琝在沈寒心跟前低身。

“不用！我自己能走。”

“快上来。”

“不要，一一在呢，你要让一一自己走呀！”

“一一——”

“不要！我自己走。”沈寒心抬手捂住徐琝的话，转身拉起一一的手往回走，徐琝笑着跟上。

“晚上帮你揉揉。”

“不用。”

“……”徐琝松开一一的小手，转到沈寒心旁边，牵住她的手。

“爸爸，羞羞脸！”小家伙瞥见徐琝对沈寒心的亲昵动作，吐舌笑他。

“小家伙！”徐琝又停步和一一耍闹一阵，抱起他，牵紧了沈寒心的手，三人回家。路灯下拉出三个交叠的影子，十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