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巫女祭神（30）
这句话最后的结尾还加了个波浪号, 波浪号笔锋十分放纵，末尾的线条都快飞出这张纸，足以见得写这句话的人心情极好。
厉九泽回头看了一眼那四幅都已经显现出内容、代表着有人破解的画卷, 又看着那十分熟悉的七歪八扭的乌龟, 哪里还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对方不仅仅是给他看的。
他看到的这一瞬间，在看他直播视角的所有观众玩家也会看到。
他没有开粉丝提醒, 但根本不需要思考, 都能知道他此刻的粉丝数怕是稳不住了。
厉九泽手中一个用力，纸条顿时在他手上化作了齑粉。
下一刻, 厉九泽的直播视角便关上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字迹, 我认得，许千舟, 是你！！！]
[天知道我当初关注许千舟是因为他戴眼镜看上去很沉稳很斯文……]
[我不行了, 我笑到抽筋。刚才弹幕和论坛还在分析为什么厉九泽在幻境里遇到那么多奇怪的生物, 哈哈哈哈哈哈！！那都是许千舟画的乌龟，天呐。]
[取关厉九泽了！！我还以为他可以对付赴死者。什么玩意啊新人第一居然一路跟着别人尾巴还被耍了。]
[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灵魂的画技……我错怪巫女了！]
[厉九泽视角这么多许千舟粉丝的吗？]
[因为许千舟没开视角啊！]
[何止啊，我是燕星辰粉丝，虽然他好像已经死了……但我对这个副本不死心, 我还在看呜呜呜。不知道看谁的, 就看厉九泽这个新人榜第一了。]
[什么嘛, 又是这种小伎俩，赴死者他们敢不敢和厉九泽正面交手了？]
[怎么把视角关了？厉九泽之前从来不关的。]
[丢人了呗, 我估计他应该不想再开了。]
[……]
副本内。
燕星辰他们走出密室来到壁画长廊之后, 直接和黄泉在外头守着的人打了个照面。
但这照面只有短短的一瞬间，许千舟便拿着瞬移符, 带着所有人去了几个拐角之外。
燕星辰一直都戴着那青山族人的兽型面具, 对方又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们就走了, 倒不怕暴露他还活着的事情。
燕星辰本想回到停放尸体的地方再去看一眼，顺便再度试探一下枝青，可是他们往回走了一会，祭司殿里到处搜查的人手居然变多了。
他们甚至和女祭司擦肩而过，险些和对方撞见。
女祭司正在带着人，也在搜查。
意料之中。
燕星辰拿走上册的时候，便已经知道，比他们晚一步出来的厉九泽不可能愿意空手而归，即便拿走下册会惊动女祭司，厉九泽也不会放弃。
这对厉九泽来说，就是一个不得不吃的哑巴亏。
不得不拿走仅剩的下册激发警示符，不得不和祭司殿的人斡旋，不得不让女祭司觉得都是黄泉那一伙人在祭司殿内捣乱。
如今看来，收效颇丰。
许千舟躲在角落，按着耳机仔细听了一下，说：“不行，深处每条路上基本都有人。”
“算了，”燕星辰说，“先离开。看时间天快黑了，我们得猎灵，还得整理一下今天的线索，我总觉得戮神这个主线任务没那么简单。”
好在他们进来并不是走正门，那一处废弃的石门地处偏远，也没有巡逻的青山族人。
他们稍微费了一番力气绕过巡逻的祭司殿中人，便成功打开石门，与梁讳会和。
石门打开，他们在暗处活动了好一段时间，现在外头黄昏的暗光撒入双眼，燕星辰不适应地快速眨了眨眼。
梁讳走上前，说：“祭司殿里面是不是出什么动静了？我在外面看着，他们突然加派了人手，险些找到这边来。我刚才费了一番功夫，才让他们绕……”
她话语一顿，目光落在了燕星辰的肩头。
阴雨天的黄昏只有一点红霞，稍稍从西方崭露，昏暗光影洒在青年身上，仿佛朦胧的点缀，连带着他肩上的纸人都可爱顺眼许多。
那纸人没什么智商，只会在燕星辰的肩头晃荡着，纸做的头甚至没有五官，只是微微歪头，表达出对梁讳目光的疑惑。
她虽然年纪不小，但外表终归还是一个小女孩，燕星辰顺着她目光看去，又见她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纸人，只当她好奇。
他说：“这个是纸傀术，还多亏了你帮我算计了樊笼规则，我上个副本才得到这个奖励的。”
“……是技能？”梁讳轻声问。
“是。”
“刚刚得到的技能？”
“是啊，”燕星辰开始有些疑惑了，“我假死靠的也是这个技能还有……”还有他的金拆，不过这不能说，“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点神奇——我还以为是你从哪里学来的。”梁讳话锋一转，“走吧。”
燕星辰总觉得梁讳有些欲言又止。
不远处传来青山族人的脚步声。
石门连通的祭司殿走道里头，传出来了更大的动静，不知是不是黄泉的人在祭司殿内做了什么。
燕星辰肩膀一动，纸人从他的身上滑落，蹦蹦跳跳地走回祭司殿的地下通道。
燕星辰对它说：“去停尸之地。”
他现在没办法去，倒是可以让这个纸人偷偷靠近一下。纸人虽然没办法和人一样寻找线索，但总能给他传达出一些简单的信息。
纸人点了点头，逐渐消失在了幽深的走道之中。
石门轰然落下。
许千舟打了个哈欠。
周晚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许千舟右肩鸽子纹身所在之处，欲言又止。
梁讳仍然望着纸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齐无赦似乎还处于刚出春季画卷的神思恍然中，难得的一路上没有什么话语。
燕星辰恍若未觉。
他心思向来孤僻，对人间冷暖总是后知后觉。
他进樊笼，只是为了一个补全灵魂的目的，所思所想，不过是冲榜、破局。
……
天黑前的最后一刻，燕星辰和梁讳还有周晚赶到了住所。
齐无赦带着许千舟，去做燕星辰刚刚安排的事情了。
副本内的积分排行榜本来只有昨晚有排名积分变动，可随着副本时间的推移，不少组织找到了白天也猎灵的方法，天黑之前积分榜已经连着动了好几次。
黄昏结束的这一刻，更是有好几个组织的积分瞬间变动。
黄泉在刚刚又接连加了足足十五分，再加上他们在白天得到的分数，此时已经以五十一分高居第一。
至于只有十三分的破晓，早就被挤到了十名开外。
按照青山族几百年的谎言时间，如果恶灵都是那些死于非命的“祭品”，至多只有一千多分。
别人每多一分，自己能得到的就少一分。
如果一个组织能直接将一半的积分拿到，那么即便别人获得了完成主线任务的主动权，积分第一却不会变。
这也导致了此时积分竞争的白热化。
而明天还要死起码十个人……
夜色倾覆而下，凉风自山间而来。
阴云遮住了月光，整个青山都掩埋在阴深诡谲之中。
闷雷声不断，昭示着刚停歇没过多久的暴雨又要来临。
青山之下，低处的地势已经积水，一片泥泞，被埋在泥泞中的草木散发出腐朽的气息。
又不知是谁的惨叫声刺破夜空。
这一次，惨叫声甚至没有隔绝多久，立刻又有另一处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叫声。
像极了祭坛之上被剜眼的人会发出的叫声。
人都说，厉鬼死去，千百年都会维持死前的样子，并且用同样的死法戕害生者。
那些恶灵如果还有生前的意识，会愿意看着族人和自己一样惨死吗？
姚苏和桑衣化作的恶灵也在其中吗？还是说他们已经成为了积分排行榜上毫无感情的一个数字？
梁讳在屋内点起了火堆，跳动的火焰照映出了围在一旁的三人的面容。
她没有说话。
她在副本里一直都没有什么存在感，即便是最开始找到地煞，梁讳也没有用什么激进的打法，发现燕星辰的聪明之后，梁讳更是和甩手掌柜一般，明明她才是一行人当中经验最多的前辈，她却什么都跟从大家的安排，副本的信息和奖励她全然不在意。
她不知多少年都停留在少女外貌，本该是最神秘的玩家，偏生因为这个存在感，很多人都不怎么留意她，她也不怎么留意别人。
唯有今天，在祭司殿看到燕星辰肩上的纸人之后，她似乎对纸人的兴趣都比对巫女祭神的真相的兴趣来得多。
燕星辰刚才又随手折了一个普通的小纸人，小纸人只有成人手掌大小，正在梁讳身边蹦蹦跳跳着。
梁讳一边添火，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
周晚正在翻那本燕星辰拿到的秘法书上册。
“难怪你当时选择拿上册，”她说，“上册大体都是所有秘法的介绍，下册可能是具体怎么实现、修习的方法。我们只需要知道盲女是如何成就现在的实力并且找到应对的方法，我们又不修习这种歪门邪道，当然不需要看具体如何修习。”
燕星辰正靠在一旁的长椅上，闭着双眸，边休息边思考着。
他刚才已经看完了这上面的内容。
上面的秘法确实和枝青说的一模一样。
其一是制作巫女灯的方法，那便是改造用活人之气驱鬼辟邪的驱鬼灯，将盲女的气息勾连上驱鬼灯，打上青山族人的烙印，这样使用驱鬼灯的青山族人便会直接染上盲女的烙印，可以使用盲女的能力。
而当时制作成千上万盏巫女灯的时候，盲女还是个正道上的天师，巫女灯便只是一个消耗她生命的驱鬼道具。
另一个重要的秘法，便是生人化鬼的方法。
这个秘法是通过和恶鬼同化，在自己活着的情况下，就把自己的灵魂变成鬼。这样炼就的鬼，也就是自身，反而比那些死去化成的厉鬼凶上百倍，因为自己是完全保留了意识的。会这么做的人本来也有目的，戾气自然也重。
这是枝青的那个天师一族秘而不宣的邪法，很多堕落的天师便是这样成了恶鬼。
化鬼之后，化鬼之人因为本就是鬼魂中最强的那一个，自然可以驱使青山族里游荡的那些不如化鬼之人强的恶灵，化鬼之人还可以通过吞吃吸收其他厉鬼恶灵来维持魂魄不散。
化鬼之人需要一个容器——这个容器通常是一个身体。
灵魂存放在一个鲜活的身体里，并且还要不断吞吃吸收其他厉鬼，这样化鬼之人的戾气才不会消散。
这两个秘法加在一起，巫女灯从始至终都勾连着盲女，但盲女之后却成了个极凶的活鬼，巫女灯勾连的对象成了活鬼。
巫女灯确实能驱鬼，因为那是盲女还未化鬼之前，用善心所做的保护族人的东西。
但巫女灯同样将每个青山族人都和化作活鬼的盲女勾连在了一起。
“……原来这就是他们借的‘神力’。”
难怪一个青山族人借“神力”就可以瞬间击杀一个普通玩家——那可是几百年的活鬼的力量。
这可真是一个矛盾的道具。
周晚说：“我用道具核查了一下，这册书的年代确实不浅，起码也是个几百年前的东西，造假的可能性不高。”
燕星辰不假思索便道：“我们既然能拿到它，就说明它肯定是真的。枝青到底是好是坏不说，他是要用这个东西取信于我们的，他敢说就说明这个东西肯定没有问题。”
周晚又来回翻了几下，思索着道：“那么按照这上面所说，其实女祭司有两个缺点，一个是她有一个容纳戾气鬼气的容器，而且还要吸收活人气来维持身体，还有一个是她必须不断地吞吃厉鬼恶灵来维持自己的灵魂。”
“秘法上没有写，但是根据枝青所说，活鬼不能吞吃自己杀死的人化作的厉鬼，所以她自己不动手，只是不断地利用青山族人愚昧的信仰，通过欺骗青山族人、驱使青山族人杀害‘祭品’来达到目的。”
燕星辰和周晚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梁讳在一旁听着，也隐隐明白了。
她说：“这岂不是说，巫女，或者说女祭司，是这个副本中虚假的信仰、虚假的神，也是这个副本最大的恶灵，其实主线任务和积分赛任务根本没有分开。”
戮神，本身就是猎灵。
说得简单一点，就是彻底解决青山族几百年来的信仰陷阱。
说得难一点……
恶灵本就是盲女制作神灵谎言的工具，是她的爪牙，对付她就必须对付恶灵。
除此之外，他们还要戮神——要么想办法毁了盲女储存能力的容器，摧毁她的身体，要么击散她的鬼魂。
周晚咂舌：“这也太难打了，她可是可以驱使所有恶灵对付我们的，青山族人还能借用她的力量。我们岂不是等于要和这个副本所有除了玩家之外的npc动手？这还只是主线任务，我们还得竞争积分，玩家之间说不定也得动手……”
“不一定，”燕星辰说，“你忘了秘法上怎么说的吗？鬼怪可以互相吞吃对方，弱肉强食，我怀疑盲女并不只代表一分。”
樊笼的规则维持着那么多个副本的运转，本身就是一个公平又偏心的矛盾体。
从一开始，完成主线任务能结束积分赛，在燕星辰看来就有些奇怪。
但如果盲女并不只代表一分呢？
盲女如果代表的是她自己和她吞吃过的所有恶灵呢？
如果燕星辰这个猜测真的没错，那么谁完成了主线任务，谁也会瞬间获得别人根本无法超越的积分。
那么组织赛的第一自然就无法改变，组织赛结束也无可厚非。
“哐当”一声，房间的木门被推开了。
齐无赦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人却不是许千舟。
温寻小心翼翼地跟在齐无赦身后，生怕一不小心惹到这位。
但他看见在火堆旁的燕星辰，神色一变，颇有些激动道：“燕星辰？你没事吧？今天祭坛上，我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是看着还是好担心……”
火光旁，青年一双眉目如同染上了落日余晖，在森冷的副本之中格外出尘。
他今日奔波了一天，刘海都有些分开，眉心那枚浅痣露了出来。
温寻方才还激动地喊出声，走几步上前，离得近了，却不自觉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生怕惊扰暖光下的青年。
可对方只是稍稍看了温寻一眼，波澜不惊地说：“我没事，谢谢你关心。今天我让许千舟再去把你换来，樊进怎么说？”
温寻欲言又止。
齐无赦直言道：“我没看到，但是用鼻子看都能看出樊进脸都青了。但是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许千舟拽着他就走，他就让我把温寻带过来了。”
温寻：“……”
真是把现场威逼利诱恐吓胁迫的情况说得好是文明。
但是……
燕星辰找他来干什么？
副本里一切情势瞬息万变，组织之间又都是竞争关系，大部分人都恨不得其他组织的人出事，自己组织好坐收渔翁之利。
他说到底是白焰的人，燕星辰昨晚能放心他知道那么大的秘密，已经算对他不错。
他本来以为，自从今天祭祀上一别，他在副本中生生死死，怕是和燕星辰等人也没什么关系了。
说不定他在下一刻就死了。
他这样一个二十万编号副本都没办法自力更生的废物，哪里能指望燕星辰这样一个有潜力还有能力在所有樊笼玩家面前瞒天过海的人捎上他？
可他没想到，天色黑下来之后，齐无赦居然带着许千舟来找樊进，说今晚还要换他过去。
可燕星辰今天居然还愿意用新人排行榜前百的许千舟去换他！
这简直是不敢想的事情。
温寻受宠若惊。
他本来就因为昨晚燕星辰救了他又对他比白焰那些人还要好，对燕星辰产生了些依赖，再次看到燕星辰之后，更是高兴得很。
——可惜这个高兴没能维持十分钟。
青山荒郊。
温寻和齐无赦身上各贴着一张招鬼的符咒。
一张双眼空洞的鬼脸猛地靠近温寻眼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温寻尖叫着后退，踉跄一步，险些跌倒。
齐无赦随手止住了他后退的动作，面色沉稳道：“喊那么大声干什么，多可爱啊，我想看都看不到呢，你运气多好。”
温寻：“……”
这运气给你你要不要？
“。”
算了，齐无赦真的会要。
“……”
温寻欲哭也有泪。
他在极端的惊恐之中，生出了一丝无奈。
无奈之中，又因为一个恶灵的凑近，再度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前方，穿着黑色冲锋衣、用帽兜遮住面容的青年轻轻抬手，修长的手指缠绕着弥漫恶业的金线，金线的线头直接穿透了即将靠近温寻和齐无赦的恶灵眉心。
瞬息之间，恶灵消散。
用齐无赦和温寻的体质作用加上招鬼符吸引恶灵的燕星辰动作不停，迅速转身。
他动手极快，眨眼间便徒手抓住了又一个要靠近的恶灵的头颅——
徒手将厉鬼头颅捏散了。
组织赛巫女祭神副本，积分排行榜之上，已经处于十名开外的破晓开始动了一下。
副本内外都没有什么人留意。
组织赛到了现在，一两分的波动已经算不上什么，大家都有了些副本线索和猎灵的方法。
但破晓的积分并不只是动一下。
而是均匀地往上涨。
加一分、加两分、加一分、加一分……
稳定又快速地再度冲进了前十。
与之同步的，是在荒郊野岭里，温寻时不时冒出的撕心裂肺的惊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