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烈日当头，戈壁的热浪席卷着行进了已有六日的庞大车队。人们用布子捂着头脸，忍受着窒息的闷热，实在受不了时才会解开一点用袖子擦一擦成股往下流淌的汗水，含一口水囊中的水润润嗓子。

陈向维看了看太阳，拍了拍身旁疲乏了的驾车伙计，“去旁边休息下吧，白虹他们应该也快到了”

伙计点点头，转头向后面的几人喊了句“休息”后，便向一侧拉拉缰绳，将他们的车队带了出去。

“公子，我们要不也休息休息？”青桐担心的看这快要虚脱的广瀛，小心开口道。

“不休，一定要比前面那个插队的走的远”广瀛嘶哑着嗓子咬牙切齿道。

青桐目含倾佩之色，惊叹于自家公子对除老本行外的事情还能有如此坚持。

他拉开了点广瀛的头巾，将手中的水囊递了过去，打气道：“公子，喝点水吧，还请凉些，我看他们也快不行了，再跟会儿肯定能超了他们！”

广瀛点点头，却用余光一直盯着在前与他们隔着一个车队的队伍，那个坐在板车后面的邋遢男人，他从不摘下自己的头巾，尽管汗水浸透了布料，太阳下了山，甚至喝水时也只用芦苇做成的小棍插入水囊中吸取。

他仿佛与车队的人都不熟悉，六日过去，他与人的交流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呦呵，有秘密。

广瀛舔了舔沾了水的嘴角。

“咻——咻——”不远处传来了哨子的响声，时而紧促，时而缓慢。尖锐的声音使一些人戒备了起来，车队间的气氛陡然紧绷。

那坐在车后的人一颤，瑟瑟缩缩的连忙将原本盖着货物的摊子抽出了些，遮住了自己的头顶。他的手紧攥着袖口，浑身紧绷着，像是家中粮库中的灰耗子，广瀛想。

“公子，有匪！”青桐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正色道，“您待会可要紧跟着我”

广瀛顿了顿，安抚的拍了拍青桐拿剑的手，“应该不是匪徒，莫急。”

“这哨声......”青桐还未说完，就见张爷骑马悠悠过来。

他抬手示意青桐收起佩剑，向广瀛拱手一礼，“公子，是客栈的人，不必紧张。”

广瀛点点头，回以一礼“张爷，这离客栈还远，为何客栈中人要到这里接客人”

“公子，这不是接我们，是接他们运货的人。”张爷向后边停在一旁休息的陈向围指了指，“每年的黑风沙前后，他们都是要向客栈拉货的。他们往年都是可以比我们提前几日出关的，这次却与我们在走到了一道，客栈该是怕接客与收货冲突，才派了人来接应。”

张爷回头望着前方扬起的尘土，“刚刚这骨哨是学着中原山匪做的，不经常走这条线的人一般不知道。”

“如何分辨两者哨音不同呢？”青桐好奇问道。

“客栈的哨声中有模仿鸽子叫的声音，这是他们定下的规矩。”

话音未落，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便出现在了几人的视线中。

北方特有的六尺黑马强劲有力的蹄子砸在地上，带动着腿部紧实的肌肉规律震动，他们毛发油亮，头部和身上驾着特制的防护罩子。两人包的严严实实的坐在刺着西域繁复花纹的马鞍上。身后还牵着两匹稍次的黑马。

这马跑的飞快，后面虽然降了速度，但依然扯着沙尘与汗臭味迅速掠过了广瀛他们一行人。

“叔！”矮个的白虹冲在前面，热情的和陈向围打了声招呼。

十五、六岁，当地口音，性格外向急躁。

高个的黄平勒马缓步前行，晃晃悠悠的向前走着。

四十岁左右，男，身高约八尺，身形薄，性格沉稳。

广瀛随意打量了下就回头裹紧了头巾，继续泼了老命与那插队的比着耐力。

终于熬到了晚上，大部分车队都停了下来开始搭起帐篷，升起火堆。夜晚的戈壁气温骤降，无处可归的几处野风四散在荒芜的大地上方到处乱窜，骚扰身心俱疲的赶路人。

追了一天的广瀛终于在休息之前超过了他死咬的那队人马，舒心的斜倚在一块大石头上，裹着厚厚的羊毛毯子，捧着刚刚烧滚的稀粥，小口的嗦着。他偶尔仰头看着广阔的夜空，根据少时曾见过的星象图比对着天上的星星。

青桐和车队的人围坐在火堆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吃馍、喝粥。

远处传来马蹄声，青桐正想看看是哪队这个点了还要赶路时，便听后面突然有马的嘶叫，随即便传来白天那少年带着怒气的声音，

“你这人怎么回事，小爷的道都敢堵！”

“爷，您发发善心，捎我一程”

“捎你？你看看我这四匹马上还有你一星半点的位置吗？”

“真的是西域那边生意要垮了，着急，求求您......”青桐听了一耳朵，刚要问广瀛需不需要去看看，就见他家公子已经向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公子真是爱看热闹！

青桐越过两个车队时，前方的吵闹声就停了下来，跟着停下的还有他家八卦的公子。

广瀛站了一会，等马蹄声响起时向车队一侧的暗处走了过去，然后以村头老汉晒太阳的姿势蹲了下来，掏了掏口袋，顺出了一把干瘪的豆子，嗑了起来。

青桐抬手扶额，跟着走了过去，老老实实的蹲了下来。

马蹄声起，不一会人就到了跟前。

马上是那个邋遢男人，他马技堪堪，在马上坐的笔直，整个身体都紧绷着，两只手用力攥着缰绳，这几天一直紧裹着的头巾因无暇顾及松了很多，露出了他被压的扁平的头发，额前碎发极长，都快要盖过眼睛，一副很久没有打理过的样子。

待骑马的三人走过，一只手突然伸在青桐面前。

“扶我起来，腿有些麻了”

那眼神可怜巴巴，那表情凄凄惨惨戚戚，一枝梨花春带雨。

青桐折服了，小心扶起他家公子，慢慢往回走去。

......

这晚过后，车队又前行了八日，终于在晨光中，远远看到了孤立在天地界限间的客栈。

众人开心极了，一扫疲惫，加快了赶路的速度。毕竟客栈的位置就那么几个，如果住不进去好好修养，后面的路会更加疲惫。

一个字，冲！商队们也不再排队，开始争抢起来。

陈向围他们就裹挟在车流中，在拥挤的车队中沉沉浮浮。车队的最前方已有十几匹快马脱离了队伍，跑在最前方，向着客栈奔去。

这次是有的忙了！陈向围叹了口气，吩咐伙计们尽量往边缘撤出远离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