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意
“牙都没长齐的毛丫头,我可没心思要害你。”
“我知道的,是他们陷害殿下。”俞挽面色窘然,好歹人家救了自己,方才自己当着面说人家,到底是不好的,“可是这些人怎么办?”
“害人居然还打着本宫的名头,直接杀了一了百了。”绮华嗤笑,她浸染宫廷多年,什么诡计没见过,不过是寻常妇人的阴司手段。
“不可。”俞挽急急出声阻止,“那女子是我父亲书房里的人,殿下还未过门,若是此时便处置了府里人对您的名声不好。”
“哦?名声?我还有什么名声?”
额……,这倒也是,可是这燕草如何也不能草草处置,既能伪装多年,定有效忠之人,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她一个丫鬟如何敢干栽赃公主的事,还以假面示人,背后定有人指示,想把不容人的污名载到公主身上,与其直接杀了打草惊蛇,不如留着她,引出背后之人,等到殿下过门再处置也不迟。”
“那你想着该如何?”绮华歪头看她,浅淡的眸子波光潋滟,沾了笑意的面上如春晓之花般诱人,倾城之色险些晃得俞挽乱了心神。
“把他们丢回原处,只当我挣脱了就是,此人还不能发落,还望殿下不要将今日之事声张。”俞挽垂下眼帘,遮去了双瞳间的寒光,如此种种大抵也能知道是谁的手笔。
“你倒是比她聪明了许多。”绮华磨腻着泛白的指尖,魅惑的瞳中闪过丝丝玩味。
“嗯?谁?”俞挽抬头瞧她,只见绮华背对着初冬的太阳,遮住了刺眼的光,倒方便了俞挽更好的打量,以这样的角度看她,只觉绮华公主身量越发高挑,射在地上的影子整个地把俞挽拢住。
若非要一个词描述,应是芝兰玉树,这样的形容让俞挽心生怪异,莫不是……西越的女子身量都这样高?
绮华却是不再答她的话,只吩咐暗卫护送俞挽回去后便转身离去。
眼见到了院子门口,俞挽轻声道谢,那暗卫却也不发一言,径直离去,她拍了拍身上的土,趁机溜进去换了身衣裳,眼见无异后才去见林氏。
“那公主走了?可有为难你?”
“没有。”俞挽上前帮她捏着背,近来林氏夜夜咳得睡不好,连带着浑身筋骨都像是被拆开了一样。“绮华公主是个好人,虽然行事乖张但是面冷心热,阿娘放心,她日后不会为难我们的。”
与其说是不会,倒不如说是不屑,俞挽又想起那高傲又矜贵的紫衣少女,看着行事偏张,却又不干那些阴私勾当,与伪善的云鹫迥然不同,西越的女子皆是如此吗?都说西越多为蛮夷,可她并不觉得,如此想着,竟对那从未去过的异国多了几分幻想,西越的亭台楼阁、风水人情又会是什么样子?
“那就好。”林氏淡然的笑了笑,其实她长了一双笑眼,只是先前脾气乖张,再娇艳也难掩刻薄,如今虽病气入体,大起大落后也多了几分淡泊之意。
“阿娘我帮你梳梳头发吧。”俞挽站着林氏坐着,她低头瞧见林氏新出的几根白发心头一酸,经过今日那一遭,往日再多的怨怼也烟消云散了,俞挽细细的帮她理着发,
向来较劲的母女俩也有了言和的时候。
“阿娘可还记得燕草是何时进府的?籍贯何方?”燕草像是从自己小时候便入府了,林氏掌家这么些年,定是记得的。
“燕草?大抵是六年前了,籍贯是南边人,她进府时口音怪异,不像是京中人,我还多问了几句。”
“南边人?那她家中是做什么的?”绮华公主久居宫廷才一眼看出,若是寻常家的女儿哪会接触假面?
“说是穷苦人家出身,南地有战事,家里人都没了逃难来的,你怎么突然问起她了?”
“没什么,就是今天遇着她了。”俞挽轻手把头发捋顺,心中疑惑顿时,南边有过战事?万事有公主担着?并没有指名道姓是绮华公主,莫不是自己想岔了,那公主不是绮华?而是另有其人?
“事没办成?”话语责备分明,可云鹫仍是往日里的轻声细语,若非面色沉得吓人,甚至会让人觉得只是江南水乡女儿的嗔怪。
“二姑娘不知带了什么暗器,被她跑了。”燕草跪在地上,不放心扯动了胳膊,被射中之处隐隐的发痛。
“蠢货!”
上好的砚台被砸至额角,墨汁混着鲜血滑落至脸侧,燕草未敢擦拭,任由那透着血腥味的液体滴在衣衫上。
“那你的假面?”
“她挣脱后便跑了,并未察觉。”
“到现在二姑娘也没声张许是怕传出去坏了名声,左右扯不到咱们身上的,她还能翻出来什么风浪不成?”见她面色不愉,花影轻声劝解。
“打草惊蛇,以后再动她就难了。”屈居人之下,以前为外室,现在又只能为妾,这是何等的难堪和屈辱,加之接二连三的挫败,犹如隔靴搔痒,虽不致命,却磨得云鹫如坐针毡。
“日子长着呢,这次不成总有下次,等到了事成之日,二姑娘算什么,俞府又算什么,如何处置不都由您说了算。”
“那边来信了吗?”
“还没有,您知道的,公子做的不是件容易事,遇到的磋磨比我们更甚,夫人忍耐些时候,总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他才刚及弱冠却生不逢时。”云鹫烦闷的抚了抚颦起的眉头,“本该在万人之上,如今却要为了拿回本就是自己的东西拿命去拼,若不是那个贱人!我们何至于此!”
前尘往事一桩桩浮上心头,云鹫心头的仇恨难以压制,她垂下头,看手上用了再多去痕药也遮掩不去的疤痕,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夜晚又近在眼前,亲人的尸首都在身侧,她拼力扒开头顶的黄土才得以苟且偷生。
那恨意过于浓烈,犹如焚香般倾泻入室内的角角落落,花影和跪在地上的燕草垂首不语,直至一声稚嫩的童声打破寂静。
“阿娘。”小孩子尚不知事,可俞倾察觉到了母亲与往日的不同,怯生生的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