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醒来
整个梦境开始塌陷破碎,姜长宁眼睁睁的开始高大茂密的姻缘树化为了光点四下飘散。
她努力的往秦怀宿的方向爬去,想握住秦怀宿的手。可加速破败的梦境并不给她机会。
天地失色,日月颠倒。世间万物通通化为乌有。
“不!!不要!!”
姜长宁倏地从梦中惊醒,满脸泪痕湿了半个蒲团。
烛光幽幽,万籁俱寂。小小的佛像还是一副俯视众生悲天悯人的模样。
这是,宴王府的佛堂!
姜长宁心脏坠痛,还沉在方才的梦境里,闷的喘不上气,眼泪好像失去了控制止不住的流。
“阿宿——”
姜长宁慌慌张张站起身,提着裙子就向秦怀宿的院子跑去。
整个院子灯火通明,守在门外的侍卫见了她无不恭敬的叫一声姜姑娘。
姜长宁脚底好似踩在云端一般,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明明就在眼前,姜长宁却不敢靠近。秦怀宿一头白发,生死不明的样子让她没了推开那一扇门的勇气。
若再一次失去秦怀宿,她不敢想……
正当她心生胆怯踌躇不定的时候,眉眼舒展的福伯陪着老太医从房内走了出来。
他先看见姜长宁,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姜姑娘,王爷醒了!”
醒了?真的醒了……
姜长宁愣愣的,一股麻意自指尖一直直抵胸膛,让她心口跳动的越发剧烈。姜长宁眼眶发酸,本应该高兴,却不知怎么的突然落下泪来。
福伯本就把姜长宁看做了未来的王妃,见她眼泪落下连忙出言安慰:“姜姑娘莫哭,王爷好好的正在房中等你呢。”
儿女情长,老太医府中的孙女如姜长宁一般大,见状也摸着胡须连连点头:“小姑娘放心,王爷身体并无大碍,修养几日即可痊愈。”
“多谢姜太医。”被两个老人善意的安慰,姜长宁反而不好意思起来,用帕子擦干泪水向姜太医施了一礼。
姜长宁慌乱的心仿佛落到了实处,耳畔响起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她沉了口气扶着墙走了进去。
秦怀宿半卧在榻上,靠着软枕微微低着头,见她进来才抬了眸子,眼里漫着光似乎装了很多东西。
“阿宿。”
姜长宁几不可闻的喊了一声,立在他身前远远的看着似乎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
秦怀宿轻咳了一声,脸色还是显得有些苍白,连续昏迷了几天滴米未进嘴唇都有些干裂,本就棱角分明的脸颊又瘦削了些,姜长宁看的鼻子发酸。
她走到桌前倒了杯水,用手背试了试水温刚好才端到秦怀宿的身前:“先喝点水。”
秦怀宿刚醒,手脚都还虚弱着,欲伸手去接的动作做的有些磕磕绊绊,抬着的右手微微颤动。
“我来吧。”
姜长宁收回了水杯,将秦怀宿的手接住放到被子上,举着杯子喂到他的嘴边,秦怀宿低头的一瞬间,耳畔一缕白色尤为的扎眼。
姜长宁听见自己脑海中“咚”的一声震响,轻轻拨开那缕发丝,黑如漆墨的头发里有一缕白发。
秦怀宿就着姜长宁的动作将水一饮而尽,而后不等她将杯子放好来反手压着姜长宁的手紧紧握住,眼底尽是温柔。
想起方才福伯见他苏醒大喜之后同他说的话,心脏像是被蜜水泡的发胀。
“哎呦王爷您可算是醒了,老奴手脚笨重,王爷您身子又尊贵,可多亏了姜姑娘照顾。自打你回来昏迷不醒,姜姑娘就来了府里一直亲力亲为的照料,眼睛都未阖过几次,提着心吊着胆人都跟着您瘦削了不少,真是看着就令人心疼。”
秦怀宿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果真是看着憔悴了许多,眼角还红着留一抹湿意,他抬手轻轻抹去,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语气还带着笑意:“怎么哭了,可是担心我?”
搁从前姜长宁定是要与他辩驳几句,可当下她望着这缕白发,张口几欲更咽,顿了顿身子却只是低声“嗯”了,望着他眼睛眨也不眨,生怕他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怎么昏了这么久,你现在还有没有什么不适?要不要叫御医过来看看?”
秦怀宿紧了紧手中握着的柔夷,语气轻松:“没事,我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沉浸在其中一时无法醒来。”
做了梦?
姜长宁想到自己在佛堂做的那场,眼泪几乎又要决堤:“可还记得是什么梦?”
她紧紧望着秦怀宿,盯着他的表情一动不动,见他轻缓的摇了摇头:“那梦做的太久了,已经想不起来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期待什么,可听见秦怀宿说不记得了,还是微微松了口气,只是心中有些酸痛。姜长宁长吐出口气,咽下胸中的涩意。黄粱一梦,不记得也好。
她看着秦怀宿依旧干裂的唇角,起身又去拿杯子:“再喝点水吧。”
背过身的一刹那,秦怀宿的眼神变了又变,浓烈的感情夹杂着庆幸和珍视像一个深邃的漩涡,欲将眼前的人席卷吞噬。
他记得的,他全部都记得。他记得自己和小姑娘逛了灯火,去了姻缘树,更红妆十里拜堂成亲。
姜长宁已经是他的妻子。
可是这份感情太沉重,他不想姜长宁知道,也不想她承担负累。
……
人已经醒了,她也没有再待下去的道理,只是秦怀宿初醒,担心他再有不适,姜长宁又在宴王府呆了一会儿,陪他一起用了晚膳。
好在大夫说秦怀宿底子好,此厢只要人醒了便是度过了危险,后面再好生调理休养便没有什么问题。
福伯让下人准备了一些滋补好消化的流食,又配了些开胃清淡的小菜。
秦怀宿本来没什么胃口,但是见着小姑娘担心的目光,还是拖着没什么气力的身子下了榻。
汤盅里装的是有名的淮扬菜文思豆腐,老师傅刀起刀落,将一块豆腐切成了千丝万缕,根根分明粗细均匀游在水中仿佛一朵盛开的水菊。
姜长宁穿的素净,手指白皙修长,纤纤秀指托着汤盅像画中的神女,高洁不可亵渎。
秦怀宿望着这一幕心底一紧,用力拉住她的手,可我偏要拉她入凡尘。
席间秦怀宿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问她:“听秦六说那日庵里起火,绑你的崔氏夫妇都葬身在其中,你之前与他们相处可有发现什么端倪?”
姜长宁也正准备与他说此事:“姜络说这二人是我的生身父母,我派人去查过也未发现什么异常,可我见二人待我的模样陌生又防备,又无视姜府提出的诱惑将我绑架到风月庵,这其中一定有猫腻。也不知道我的生身父母到底是何人。”
秦怀宿放下筷子,手脚也恢复了些气力,面上冷肃:“此事交于我来办,你手里没有私兵,调查起来总要费些功夫,待我让人去那村子里细细盘查过,总能得到些线索。”
事到如今,姜长宁也不与他客气,眼睛弯了弯满是信任,“那就多谢王爷了。”
见她称呼又变回了冷冰冰的王爷,秦怀宿不满的变了变神色,语带调笑:“此事调查起来可不容易,姜姑娘只是口头谢过便算了吗?”
姜长宁无奈的抬手遮了遮眉眼,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他又想了什么折腾的法子。
秦怀宿救过她数次,甚至这条命都是他换来的,便是他有再多要求,她也没有不允的道理,只是秦怀宿不记得那场梦境,她也只能自己将这个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埋在心底。
“那王爷说,该如何谢才好?”
秦怀宿只觉得自己这次昏迷真的挺有价值,姜长宁竟也不与他讨价还价了,一时还有些出乎意料,沉思了半晌也未想得到自己有什么所求。
还是姜长宁自己给了一个答案,“既然王爷暂时想不出,那我便答应王爷一个条件罢,此后若是王爷想到了,再来找我便是。”
秦怀宿修长的手指捏着汤勺展眉一笑,温声答应了:“好。”
……
趁着夜色,姜长宁搭着宴王府的马车回了姜府。府里的人几乎都睡了,灯也熄了一片,只有她的院里红杏守着烛灯在等着。
听了姜母的吩咐,门房一直给姜长宁留了一道门。见是姜长宁戴着帷帽回了府赶紧神色恭敬的把她迎进了府。自从姜母敲打一番后,府中下人的嘴就严实了许多。
所以哪怕姜长宁独自外出,踏着月色而归,如此于理不合也没人敢说句什么。
姜长宁没有惊动旁人,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红杏正托着下巴在灯下翘首以盼。看见有人急匆匆的进了院子,本想出口训斥待看清了来人的脸又喜上眉梢。
“姑娘回来了!”
红杏赶紧迎上来,挑着灯将人送进屋里,又赶紧打了水伺候她洗漱。
姜长宁虽一大早便去了宴王府在秦怀宿身边照顾,却没有留宿在王府,见人醒来便匆匆的往回赶。福伯和秦怀宿因着天色太晚她又操劳了一日留了她几次,都被她以不合规矩的理由婉拒了。
虽然母亲默许了她过去照顾,但毕竟男未婚女未嫁,作为上门拜访还好说,若是留宿恐怕是会遭人攀咬落下口舌。
身在姜府她不能只为自己打算,毕竟还要为哥哥妹妹着想。
见姜长宁的神情比出门前松快些,红杏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斟酌着开口:“见姑娘这神色,那位是不是已经好些了?”
“嗯。”提起这个话题姜长宁因为魏大他们导致的不虞就一扫而空心情大好,简单的应了一句话可声音却很愉悦。
红杏端详了她家姑娘的神情就有了底,偷偷在心底偷偷笑了一声,自打姑娘回了姜府就一直闷闷不乐愁容满面的,这会儿脸上挂了丝笑意才令人觉得安心。
……
秦怀宿的动作很快,姜长宁隔日晚上就收到了秦六送来的信筏,只是她看了上面的内容后脸色却很凝重。
秦怀宿说他派去调查的人回信,那崔氏和魏大确实是她的生身父母,当年姜络被她们养在膝下十余年,村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印象,这厢回去盘查了数十人都没发现什么问题。
这调查出的内容与她自己托人查出来的一致,按理说秦怀宿手底下的人做事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她与那魏大和崔氏接触过,又知道他们是收了姜络的好处的,不应该是自己的生身父母才对,她还是怀疑,这里面有些问题。
姜长宁将此事按下不表,面色如常去姜母的房里与她谈心,却在她房里见到了姜络。
“母亲。”
姜长宁请了安,刚坐到一旁就听见了她就神色不明的姜络开口。
“姐姐来了,不知姐姐近日来都在忙什么?此番好不容易回了府可得好好修养才是。”
姜络语带关怀,可眼睛中却没什么善意。她对村子动了手脚,有人在查关于魏大她们的事她这边自然有所察觉,只是她没想到二人都已经死了姜长宁还紧紧盯着这件事不放,让她心烦的很。
她边寒暄着,边因为此事跟系统再三确认:“系统,姜长宁屡次三番找人去查村子,你确定那些人不会露什么馅吧?!”
【宿主放心,本系统高于这个世界的所有灵体,蒙蔽这些愚民不费什么力气,无论他们如何探查都是找不到任何破绽的。】
“那就好。”
姜络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却不知她与系统的对话竟被姜长宁听了个正着。
正在不解为什么派了两波人去查都没查出问题,原来又是姜络的什么系统在作祟,竟然可以蒙蔽整个村子的人使他们都统一口供指认魏大夫妇就是养育姜络十余年的人……
姜长宁心中百转千回,面前却没什么波澜,当着姜母的面还轻笑了一声:“这就不劳妹妹关心了,修养须得身心安静愉悦,妹妹若是真的有心,还请你少言寡语为好。”
但姜长宁心底却重重沉了下去,系统的力量她几次体会过,这不是她能操控解决的了的,恐怕还得再拜托一次秦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