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既见月明

当晚，皇上便让李胜将了善大师和竹青请来了御书房。

此刻，御书房中，除了一身明黄的皇上，只有了善大师与竹青二人。

竹青方才来的路上还想，今日皇上突然传召莫不是为了明日重阳法会之事？可是自从他与师傅进来后，皇上一直是背对着他们，也不说话。所以这会儿他也不知道皇上叫他们来是为了什么事。

了善见此番情景，心中已经有了猜测。看来皇上已经知道了。本来是打算重阳法会过后再与皇上说的，看来要提前了。

“皇上。”

“竹青是不是朕的孩子？”

了善大师刚想将竹青的身份讲给皇上听，不料刚吐出皇上二字，真相就已经被皇上道破。看着皇上那饱含询问与期盼的眼神，了善大师肯定的点了点头。

顿时，皇上看着竹青的目光就热烈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竹青，那动作比平时慢了一倍不止。双手轻颤，一双早就已经不算细腻的手缓缓的抚上竹青的脸，一双眼里尽是父爱。

“孩子，孩子，朕的泠儿。”

四十多岁的皇上如今哭的像个孩子一般。他紧紧的抱住竹青，生怕一松手，这一刻便像是一场梦一样破碎了。

竹青早已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惊的呆住了。他似乎是被吓傻了，任由皇上就这么抱着他，一动也不动，身体僵硬的像一块木头似的。

“皇上，竹青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您别吓着他。”幸亏此刻还有一个了善大师是清醒的。

皇上闻言这才松了手，取了帕子将自己脸上的泪痕给擦拭干净。再看去时，依旧是那个英俊帅气的中年大叔。只是那一双眼睛，却一直落在竹青身上没移动过半分。

“师傅，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竹青现在整个人都是蒙圈的状态。什么身世？难道他不是师傅捡回来的孤儿吗？怎么成了皇上的儿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了善大师轻叹了一口气。二十年了，已经快二十年了。

当年，弋鸣抱着竹青来佛云寺的时候，他还是小小的一团。躺在襁褓里，不吵也不闹，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明亮急了。他与弋鸣是多年的好友，所以便答应了弋鸣将这个孩子抚养大，他也知道这个孩子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为了更好的保护竹青，他让竹青和寺中所有的弟子一样，成了佛云寺的僧人。又将竹青亲自带在身边，对外宣称，竹青乃是他在山下无意中捡到的。

所有人都以为，竹青只是他捡来的一个孩子，连竹青也这么认为。竹青出生没几天就被送到了他名下，根本没有什么完整的意识。而这事，知情人除了他，便只有将竹青送来的弋鸣。

如今，终于要真相大白了。

“竹青，其实你不是为师在山下捡来的孤儿。你是当今皇上的六子，已故泠淑妃的遗腹子。”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竹青是震惊的。他完全不敢相信，他不仅不是孤儿，而且身份竟然是皇子？可是毕竟从小在佛云寺长大，他最信任的人就是他的师傅了善大师。所以，如果这话不是从师傅口中说来，他绝对不会信。

可是，现在师傅告诉他，他确实是当今皇上的儿子。师傅是不会骗他的。可是，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是皇子。”

这个消息对于竹青来说实在是太震撼了，纵然他跟随了善大师修行这么多年，但始终不过是凡人一个。真正做到清心寡欲无欲无求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那是神。

所以，当了善大师亲口告诉他他的确是皇上的儿子时，他没了往日的冷静自持，有的只是不敢置信跟惶恐。

“孩子，你可还记得这个？”

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右手上拿出一支笛子。竹青一看，这不正是他当初抵押给当铺的青玉笛吗？怎么会出现在皇上手里？

“这是我的青玉笛，怎么会在这个？”

皇上见竹青认出自己手中的这支笛子是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你可知，这笛子原本是谁之物？”

竹青听皇上这样问，就知道他不会真的简单的问青玉笛是谁的，肯定另有目的。“这笛子我从小就带在身边。至于在这之前是谁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果然。皇上接下来的话证实了竹青刚才的想法。

“这青玉笛，原本是朕赐给淑妃之物，也就是你的母亲泠幽云。当年秋弥，朕对你母亲一见倾心，便想法设法的接近她，以博取她的芳心。琴棋书画，你母亲无一不精，她是个真正的才女。那时候你母亲喜欢到处游历，但琴筝之类的乐器又不方便携带，所以身边总是会备一支笛子。有一次，我不小心将你母亲的竹笛给弄坏了，你母亲气的两天没同我说话。后来，无意中得到了一块通体碧绿的玉石，便命人将其打造了这支青玉笛，并将它送给了你的母亲。”

皇上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也一直注释着竹青，看能否从竹青的脸上看出来一些什么。可是竹青让他失望了。

竹青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安静的听完了可能与他有关的故事。他的脑子到现在还是乱的，虽然有人证和物证都有，但他始终有些不太相信这件事。

御书房中，有片刻的寂静。

毕竟事情太过突然，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皇上如是想着。

“对了......”忽然又想到什么，皇上开口道：“当时朕命人打造这支笛子的时候，让人在笛上刻了你母亲的名字。”说着，皇上便将笛子交给了竹青。

字？笛上有字？

竹青一把将笛子接过，仔细的观察着笛子的每一处，生怕漏了任何一个细节。

大约过了半柱香左右，竹青终于在笛子的尾口内部发现了两个极小的字。那两字是“幽云”。

幽云，正是淑妃的芳名。

带在身边二十年，竹青竟从来都没有发现这笛内还有刻字。如果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那为什么皇上竟然比他这个笛子的主人对笛子还要熟悉？除非事实真的就如皇上所说，这笛子是当年他送于淑妃的。如果他和淑妃没有关系，这笛子最后又怎么会落到他手上？而且，还是从小就带在身边。

皇上怕竹青还不相信，又走到书架前，将置于第三格书架上的一本书挪了一下。只听见一阵嗡嗡的响声，然后整个书架便从两边自动散开，露出里面挂着的一副画来。

“这画里的，就是你母亲。你仔细瞧瞧她手中的笛子，是否就是你手中的青玉笛。”

竹青走上前去，便看见一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子。她的手上拿着的，正是竹青无比熟悉的青玉笛。

芙蓉如面柳如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竹青虽然是第一次见这画中人，但是却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明明从未见过这画中的貌美女子，可是心底却无端升起了一抹熟悉之感。他忍不住的上前，想用手去感受一下这画中的女子，但是又怕亵渎了她，便极为不舍的又将伸到一半的手缩了回来。

看着竹青眼底流露出的神情，皇上问道：“孩子，这回你总该相信了吧？”

这回，竹青是没有任何怀疑的相信了这一切看似不可能的真相。他木然的点了点头。

“那，你能否唤我一声父皇？”皇上的声音中带着些激动的颤抖。

长这么大，竹青还从未喊过一声父亲。虽然了善大师在他心中就如同父亲一般，但是他们只是师徒。沉默了好一会儿，竹青才开口道：“父皇。”

似乎是没有听清，“你能否再喊一声给朕听听？”

这一次，竹青没有迟疑。“父皇。”

“好好好。”皇上拍着竹青的肩膀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了善大师见此情景，独自退出了御书房。

李胜原本守在殿外，此刻见了善大师一人出来了，忙走上前去。“大师，里面如何了？”

了善大师知道李胜是皇上的心腹，关于竹青身世一事，想必他去传他们过来时就已经知道了。所以，自然不会怀疑他。“正聊着呢，老衲不免打扰，便先行出来了。”

“既然如此，那老奴就先送大师回去。”

了善大师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就与李胜一路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此刻，御书房中，只剩下了竹青与皇上两个人。

“泠儿，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乾泠，便是当日淑妃怀孕时，皇上为淑妃肚子里的孩子取的名字。当时不知是男是女，便取了这个男女都可以用的名字。而且，泠，正是淑妃的姓氏。可见，皇上对淑妃用情到底是有多深。

“您还是喊我竹青吧，乾泠这个名字，我听着有些不习惯。”

皇上连忙点头称是。他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儿子，当然得顺着他。况且，竹青说得对，乾泠虽然是他的本名，但是毕竟从出生到现在，他一直是叫的竹青。

“好，那朕就唤你青儿吧。”

青儿？竹青有一瞬间的错愕。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突然蹦出洛轻寒来。他记得，泠歌便是如此称呼洛轻寒的。虽然同音不同字，但他一点儿也没觉得陌生。可是印象中，自己好像一直是喊她姑娘，从没认真叫过她的名字。

见竹青突然发呆，皇上不由紧张询问道：“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竹青摇了摇头，将脑中的杂念摒去，这才回道：“只是以前没人这么唤过我，他们要么是喊我竹青，要么叫我小和尚，要么唤我阿竹。”

喊他本名的，自然是师傅以及佛云寺的长辈。而后两个，几乎就是洛轻寒的专属了。一般情况下，洛轻寒都是喊他阿竹。与他开玩笑时，那一定会喊他小和尚。只有生他气时，才会连名带姓的喊他竹青，就像那次他误会她时的那样。

想到这个，竹青的嘴角不经意间的荡开一抹弧度。

皇上的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过竹青，此时见他眼角带笑，不禁好奇到底是想到什么事让他如此高兴。

“青儿是想到什么人了，如此高兴？”

竹青顿时脸上笑意就僵住了，半晌都不说话。他怎么会突然想到洛轻寒？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意识到自己可能问到了一些竹青不愿意与别人说的事情，皇上立马就转移了话题。“青儿，如今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回到朕身边，让朕好好补偿补偿你？”

竹青虽然接受了自己的身世，也认了皇上这个父亲。可是在他心里，佛云寺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

“对不起。以前我以为我只是佛云寺中的一个小和尚，从未想过自己是皇上的儿子。虽然现在我认了您，但这并不代表我就要离开佛云寺，回到皇宫。我自幼就生活在佛云寺，对那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从未想过要离开。现在也是一样。所以，对不起，我不能答应您的请求。”

见皇上满带希翼的目光一点一点的暗淡下去，竹青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不管我在皇宫还是佛云寺，在我心里，您依旧是我的父亲。”

皇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是有些心急了。刚认了儿子，就想他立马能够回到自己身边，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