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思过崖
众人当即站起身来,赤松一改平日的和蔼可亲,肃然道:“右判官孤身前来,虽是生死大敌,但我青丘名门正派,光明磊落,既然有诺在先,我等亦莫给其留下以多欺少的口实。三师弟,你再挑十人上崖。”言罢率先向思过崖而去。
苍松在众弟子中转来转去,当即选了十人。
众人心情激奋,眼睛炙热,跃跃欲试,谁不想去一观这百年难遇的赌局,奈何苍松铁面关公,也只得望洋兴叹。
青松、岳宁虽是担心杨戢安危,但此刻生死大局在前,也无暇多想,只得先上思过崖,静观其变。
思过崖位于云台峰上,云台峰位于坤位,坤卦明柔,地道贤生,厚载万物,运行不息,云台峰虽算不得高大,却巍然厚重。
其峰上生有危崖,上有个山洞,是青丘派历代弟子犯规后囚禁受罚之所。崖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更无一株树木,除一个山洞外,一无所有。
青丘山脉本是草木清华,景色极幽,这危崖却是例外,无草无木,无虫无鸟,想是为了受罚的弟子在面壁思过之时,不致为外物所扰,心有旁骛。崖上生就一块平地,上面有一块巨石,巨石平滑如镜,上面刻就一个偌大棋盘,旁边是两个石墩,以供平日在此思过之人下棋静心之用。
没想到这么一块清净之处,此刻却成了烽火狼烟之地。
众人攀上思过崖,遥见右判官已然落足于思过崖上,迎风而立,衣袂飘飞,若非那恐怖的青铜面具,真是一位遗世而独立的贵公子。
众人忍不住在心里暗赞一声。
右判官遥遥望向赤松,徐徐道:“北邙山幽冥教右判官,恭请前辈赐教。”
众人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竟是微微一惧。
雪松忍不住道:“可否有人支招?”毕竟此局关乎重大,一旦落败,青丘百年声誉将受到致命打击,何况还关乎洛皇妃的去留,青丘实则万万输不起,棋局未开,此时此刻,雪松也顾不得自己颜面了,毕竟这惊世骇俗的一局一旦开始,便是覆水难收,不死不休之局。
右判官单手叉腰,傲然道:“既是青丘子弟,但说无妨。大长老若是没有把握与晚辈一战,尽可换人。”右判官此话虽是说得狂妄,但常言:观棋不语真君子,下棋不比其他,个人棋风不同,思维顾虑也不尽相同,人多反而不利,贸然支招,反会扰乱当局者的思路。
赤松不为所动,缓缓道:“何方执先?”这一问却是问到了关键处,围棋之中,执先优势极大,纵是棋力稍弱者,也可凭先手优势守得均势。尤其是这一战定乾坤,各方尽出全力的一战,若是掌握先机,胜算亦会大上数分。
众人皆对赤松的棋力极有信心,但听闻这执先两字,仍是心头一震。
右判官眼中精光闪烁:“若是平日下棋玩乐,谁人执先,亦无所谓,可今日之局,事关重大,晚辈纵是再自负,也不敢贸然答应,让大长老执先,但若是学那俗人猜枚定先,又不免太过小气,不如让我问大长老一个问题,视答案正确与否来定先后,不知大长老意下如何?”
孤松忍不住道:“谁知道你会问出什么无赖的问题?”
右判官一双眸子晶莹透亮,露出睥睨天下的气度,缓缓道:“北邙山占据幽,并,凉三州之地,阔地万里,十万之众,晚辈既然代表北邙山出战,怎会行无赖之事。”
赤松摆手道:“右判官名动天下,但说无妨。”
右判官负手望天,轻声道:“一品四境,不知大长老可知我此时境界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尽皆一愣,这个问题不是太难,右判官口中的一品四境,便是修行的者的先天四境,混元、浩然、知微、观照、再其上,便是陆地天人了。以右判官来青丘展露出来的功力来看,一般人或许看不出来,修为如几大长老者,绝对看的出来。右判官如此一问,实是想不通他弄的是什么玄虚。
赤松心念电转:“以他数十年的修为,岂会看不出右判官修为如何?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右判官莫不是只是在故布疑阵。”念及于此,当下再不迟疑:“老夫若非老眼昏花,你此刻刚至知微。”
哪知右判官却摇了摇头,一字一顿道:“大长老,你错了!”
此话一出,众人惧是一惊。
孤松冷哼道:“你想耍赖?”
赤松挑眉道:“何错之有?”
右判官却是不答,突然举起右手,一掌轰在丹田气海之上,刹那间,劲气四溢。
一掌之下,右判官竟硬生生将自己从知微境打至浩然!
这一变化大出众人意料,谢琳、陆边、方至等人更是同声惊呼,便是赤松、雪松这等久经风浪之士,亦不由耸然动容。
须知修行不易,有些愚钝之士,终其一生,恐也无法从后天跨入先天之境,即使跨入先天,亦是步步荆棘,越往上而行,越是难如登天,右判官竟能舍得一身修为,主动跌境,换取执先的优势,可见对这一场赌局已是势在必得!
众人先前只见其智计狡诈,言辞诡辩,此刻见他这般刚毅果决的狠辣手段,心中不知怎么的,竟是冷冷一怕。
右判官强忍内伤,淡淡道:“大长老此时知道如何错了吧。”
赤松强按心头震撼,长吸了一口气,叹道:“老夫猜错了,请右判官执先!”
“大长老准备好了吗?”右判官大笑道:“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这一局,定能名流千古!”
赤松抚掌笑道:“好一个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莫管今日胜负如何,亦对得起这天地豪情!”
右判官不再多言,神情转为漠然,目光炯炯的盯向棋盘,随手捻起一颗黑子,‘啪’地一声,落在右下角小目位置上。
众人心头一紧,赤松捻起白子,落在棋盘斜对面星位之上。
这惊世骇俗的一局,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