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唱腔
杨戢心想:“这人是何来历,好不狂妄?”生死时刻,也顾不得去想自己是否是白丁了,正无计可施,不知怎么的,那两只长袖的攻击,却也不像先前那般让人眼花缭乱,凭他的眼力,竟能渐渐看出些真容。心下暗自奇道:“莫不是自己的武功变高了。”心下大定,当下不再开口说话,专心躲避。
也不知是其武功越练越高,还是生死一刻,潜力尽出,那两只长袖再不想先前那般行云如水,穿花蝶影,反而是越来越慢,竟渐渐变得虚弱无力。
杨戢就算再迟钝,也看出此时的不对劲,百忙中偷眼去看那戏子,却见其倚在山壁上,全身微微颤抖,好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也不知是不是化了妆的缘故,此刻整张脸竟是白得有些吓人,隐隐间,竟好似有什么奇怪东西,在皮肤下飞快流动,那东西每加快一分,她的脸便随即白上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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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戢心下奇怪,寻思道:“这戏子又在搞什么名堂?看她脸色发白,额头见汗,莫不是生了病?”有心想要上前查看,但念及那戏子的反复无常,变化不定,又不由暗自害怕,不敢轻易上前。
便在此时,那女的一声轻哼,好似真个支持不住,两只长袖再也无力攻击,宛若流云倒卷,终于收了回去。
杨戢逃得性命,急忙躲到墙边,呼呼喘气,心想:“这人怎么回事?怎地平白无故的要来取自己性命,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念及自己竟与一疯子同处一室,方才落下的心又一下悬了起来。游目四顾,只见此处乃是一个宽敞斗室,半是天然生就,半是人工改造,虽是囚室,却是颇为干净,那牢门更是精钢所铸,好似门上还加了些禁制,以杨戢那稀疏平常的武功,自是看不出来。想到自己便是被人硬生生从牢门外扯进洞来,仍不由一阵心惊肉跳。
杨戢见自己平白无故已入这黑牢之中,凭自己的本事,要想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只得摇头苦叹,暂将逃跑的念头放下。寻思道:“这人武功奇高,便是蹲个黑牢,待遇也与别人大大不同,看来倒不似什么俘虏囚犯,倒是是神霄阁辛苦请来的贵宾,也不知是何来头?”心中虽是好奇,却不敢随意开口打听,免得又无端招来横祸。
这般东跳西窜的跑了大半夜,杨戢顿觉浑身酸痛,劳累非凡,精神一松,登时一股倦意袭了上面,正想闭眼睡去,忽听耳边哼哼唧唧,似是有人在耳边唱曲吊嗓子。心想:“只觉这女的当真是莫名其妙,这当口了,还有心情唱戏?”当下也懒得去管那戏子弄什么玄虚,紧了紧身上的湿衣,便要闭眼睡去。
却听那戏子扯着嗓子唱道:“世间事,皆无常!”声音虽是悦耳,却好似伤了肺,唱得断断续续,荒腔走板,刺耳至极。
那湿衣裹在身上,本就不舒服,此刻再听得其荒腔走板的声调,饶是他谦谦君子,也觉好生没趣,想要视而不见,偏偏那声音见缝插针般,直往耳里钻,扰得心里一阵烦闷,张口欲吐,却又吐不出来,翻来覆去许久,硬是挣扎不过,只得又从墙角处坐了起来。苦恼道:“前辈,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嘛呢?”抬头一看,登时脸色一变,差点叫出声来。
只见那戏子站在不远处,好似突然发了病一般,全身抖如筛子,整个脸上的皮肤好似水纹褶皱一般,不断扭曲变形,眨眼功夫,已然变出百十张脸来,当真是骇人之极。饶是如此,她却双手捏作兰花指,仍是像是在台上唱戏,咿咿呀呀的乱唱。若不是这情势太过诡异,她唱得又太过难听,否则,只凭这敬业精神,也着实让人感动。
杨戢见她这副模样,登时吃了一惊道:“前辈,你……你怎么了?”当下也顾不得害怕,急忙爬起身来,向她走了过去。
那戏子却是不答,口中又唱一句:“为情伤,笑沧桑。”这一句却是唱得更是难听,好似奋力嘶吼出来一般,可惜用尽心力,一字一句,虽是声音颇大,却又似唱曲之人伤了嗓子,给人一种哼哼唧唧,听不真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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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戢听得暗暗皱眉,此时情势危急,也顾不得多想,伸手便去摸那戏子的脉搏。
那戏子虽是无力闪避,但却冷冷瞥了他一眼。
杨戢顿时遍体生寒,生出退避之感,随即定了定神,伸手摸在那戏子右手脉搏上。
不知怎么的,那戏子浑身便是一颤。
杨戢哪去管这些,凝神一探,登时‘呀’地一声。
只见那戏子浑身气血逆流,脉搏跳动的奇快无比,竟快出常人倍数不止,难怪她会颤抖不止,想来定是五脏六腑运行过快所致,心中亦不由暗暗佩服此人的忍耐功夫,倘若常人脉搏快到这般程度,早就五脏六腑爆裂而亡了,可这人虽是被折磨得颠三倒四,痛苦至极,却是咬牙苦挣,凝神唱曲,实非常人也!
杨戢倒抽了一口凉气,饶是他颇负计智,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这人究竟得了什么怪病,该如何下手?只得在那暗暗皱眉,微微叹气。
却听那戏子颤颤抖抖的唱道:“万行泪,化寒窗!”那词说是在唱,倒不如说是在哼,一字一句,从鼻中哼出来,已完全听不出音来。
杨戢心头莫名一酸,眼眶便自红了,忍不住劝道:“前辈,你歇一歇,莫在唱了。”
那戏子此刻已有癫狂之意,可一双眼睛,却是清冽至极,张口又唱:“有聚有散,有得有失。”却已是话不成话,调不成调,凄凄切切,呜呜咽咽,好似寡妇夜哭一般,听来极为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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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戢心弦震动,再看她模样,情不自禁的掉下来。
好一会儿,才听那戏子幽幽唱道:“一首梨花辞,几多伤离别。”这一句已然是呻吟而出,好似那病入膏肓的老人,只剩下一口幽幽之气,在胸口处微微掉着,随时都要寿终正寝。
杨戢心头一紧,还真个有些担心,她唱道中途,便一下断了。
还好这人当真非常人可比,硬是将那最后一句完完整整的唱完,还不忘拖了个尾音。
杨戢惊骇莫名,而随着那尾音袅袅而绝,那戏子好像又一下回复了精气神,一双眼睛徐徐恢复了几分神采。
杨戢只觉她脉搏渐渐平稳下来,原本逆行的气血,也逐渐恢复过来,好像方才只是一时离了魂窍,此刻已然元神归位。不由心头暗惊:“这是什么奇怪症状?凭地古怪。”情急之下,一时倒忘了危险,反而拉着那戏子的小手,在那凝思苦想起来。
那戏子渐渐恢复神奇,眼看他拉着自己手不放,不由眉头一皱,正要一巴掌将其拍死,忽地想起他方才神情,心里莫名一软,暗想:“若是我那孩子还在身边,只怕也是他这般年纪了。”想到此处,当下也不作声响,故作不知。
杨戢却忽地站起身来,连连摇头道:“怪哉,怪哉!”
那戏子见他摇头晃脑,时而蹙眉,时而沉思,时而喃喃自语,也不知在搞些什么名堂。想起他方才所言,冷哼了一声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那摇头晃脑的,干嘛呢?”
杨戢陡地惊醒过来,见她大病一场,神色竟是和缓了许多,微觉奇怪,心里仍是有些害怕,偷偷摸摸的向墙角靠去,干笑道:“睡不着,起来活动一下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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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戏子见他蹑手蹑脚的小偷模样,心下暗自好笑,也不去看他,十分端庄的坐了下来,伸出那双十分特别的手,拢了拢鬓角,柔声问道:“你看我这鬓角,可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