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谢桥
杨戢想起那人来,更觉心酸,叹息一声,才道:“夏小姐说得不错,在下一身本事,倒非完全出自青丘,而是出自一人门下。”
夏语冰心头一凛道:“谁?”
杨戢吸了一口气,眼中也不禁露出敬佩之色,好一会儿才道:“谢桥!”
夏语冰大吃一惊道:“天下四绝之首,以诗画音律冠绝天下的谢桥!”
杨戢点了点头,算作默认了。
夏语冰心想:“原来他是谢姑娘的门下,难怪诗词音律如此了得。”她虽是高傲,但对这冠绝天下的奇女子,心下亦是暗暗佩服。
杨戢轻叹一声,眉头轻皱,似是远远的把什么旧事想起。好一会儿才道:“我自幼失怙,由我爷爷养大,我爷爷年老体衰,为谋生计,便带着我在客栈里弹琴吹笛,谋些吃食。七岁之时,我爷爷也生病死了,好在那掌柜的良心倒好,爷爷死后,念在生前情分,也没将我赶走,仍留我在店中,给店里刷盘洗碗,闲时给人吹笛取乐,日子虽是过得清苦,温饱倒也不成问题。那时年纪幼小,实吃了不少苦头。”
夏语冰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心下却明白,世态炎凉,孤儿幼子,最是可怜,若不是上街乞食,便是给大户人家做丫鬟杂役。相比自己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境遇实是凄惨得多。念及于此,眼眶不由得一红,轻轻握了握杨戢的手,以示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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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戢心下感激,笑道:“让夏小姐见笑了。”顿了顿,又接着道:“本想日子便一天天这样过下去,哪料天不从人愿,那年天下大旱,难民成群,掌柜的实在无法维持生计,也只得关闭客栈,打发各人上路了。那时正值腊月寒冬,连降了几日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好似要被冻住了一般。那时年纪幼小,也倒不识什么愁苦,反倒因为不用上工,心情极好。天气寒冷,我怀揣掌柜留下的上路盘缠,只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觉,北风如刀,冻得脸色铁青,瑟瑟发抖,哪知走到半路,却见一人卧倒在路边,动也不动,好似死了一般。”
夏语冰吓了一跳,心道:“名闻天下的谢桥,不会是这副模样吧。”
还好杨戢又接口道:“我当时吃了一惊,也为想其他,赶忙上前查看,却见那人乃是一名男子,身穿单衣,身上被大雪覆盖,白茫茫一片,眉目皆白,好似雪人也似,看不清容貌,当下大着胆子试那人呼吸,竟是呼吸平稳,原来那人竟不是冻死,反是睡着了。我当时大吃一惊,还道遇到了什么妖魔鬼怪,否则,这么冷的天,怎能身着单衣,在雪地里呼呼大睡呢。”
夏语冰心下奇怪:“这男子能在雪地里酣然入睡,定是内外兼修的绝顶高手,却不知是谁?”
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心事,杨戢面露微笑道:“那男子此刻却悠悠醒转过来,见了我,竟是哈哈笑道:‘休说今是昨非,且举金樽,一醉方休。醉里忘却自我,月乎?云乎?鹤乎?一切似是而非。深夜酒醒,依然一片寂寞。惟见露涛松稍,唯闻风摇桂叶。醒了再睡,莫叫晨鸟惊梦。小兄弟,有酒吗’?”
夏语冰心中一凛,忽地想起一人来。
杨戢颔首道:“我当时见他开口说话,是人非鬼,心下也倒不怎么害怕了。我虽是听不懂他说些什么,却觉他神采飞扬,潇洒不羁,不知怎么的,心下里莫名生出好感,想也未想,便将怀中银两给他买了一壶酒来。”
夏语冰想起他当日碧落之会时的醉后狂态,不由心头暗笑:“原来这杨夫子,幼年时,酒瘾便这般大发。”
杨戢又道:“那男子似是酒瘾甚大,借过酒来,排开泥封,便痛饮一番。哈哈笑道:‘酒里自知乾坤大,醉后何妨死便埋。小兄弟,来,你我一见如故,须得痛饮一场。’”当下便将酒递了过来。
我当时一见那酒坛,便是吓了一跳,想我一几岁孩童,如何能饮这烈酒,但一见那人意太潇洒,丝毫不以我小小孩童为意,竟自以兄弟相称,心里实是万分感动,更喜他那句:‘最后何妨死便埋’。当即便把酒接了过来,低头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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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是什么好酒,一入喉咙,顿时一道烈火从喉咙处烧到肠胃,霎时肝肠寸断,我小小孩童,如何禁受得住,立时小脸通红,难过非常。
那男子却似不觉,见我喝得豪爽,反倒大为高兴,接了酒坛,痛饮一口,哈哈笑道:“痛快、痛快,我与一朋友神交已久,却从未见过面,昨日听闻他在千里之外,一时兴起,便赶去相会,痛饮了数十坛美酒,方才乘兴而回,当真痛快。”
当时我年纪幼小,只道他在胡说八道,想那汗血宝马一天都只能日行千里,他两条腿之人还能跑得过宝马不成,况且还能喝十坛美酒,乘兴而回,当时我正被酒辣得呼天抢地,也没能力与他反驳,只得边呼呼哈气,边苦笑不已。
那男子见我辣的厉害,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一饮尽山河,再饮吞日月,天地尽逍遥,唯我酒中仙!”他仰头痛饮一番,竟说拍着那酒坛大唱道:“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当时我年纪幼小,只觉这诗文气魄宏大,心中实是大为心折,抬头看去,只见那男子脸上的雪已被烈酒化开,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我从未见过这么潇洒不羁之人,便大着胆子问道:“你真是酒中仙吗?”
那男子见我这么一问,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酒中仙,这名字倒是不错。不过,我与小兄弟一见如故,倒也不瞒你,我姓卫,名子衿!”
“卫子衿!”夏语冰心头一震,虽是早已隐隐猜到,但听到杨戢亲口道出,仍是一下便变了脸色,心下蓦地明白过来,为何杨戢对自己的来历讳莫如深了,原来竟与卫子衿牵连甚深,正邪不两立,此事一旦泄露,只怕又要重演当年惨案,但想到他连如此隐秘的事情都如实告诉自己,心下里又是暗暗欢喜不已。qqxsnew
杨戢叹了口气道:“当时我小小孩童,怎么知道卫叔叔便是名震天下的‘乱神剑’,而当时他之所以这般高兴,乃是因为与他相会之人,便是与他齐名的‘青莲剑’林秀!”
夏语冰倒抽了一口凉气,嚅嗫道:“南林北卫!”
杨戢点了点头,叹道:“当时我小小孩童,每日里刷盘洗碗,哪里识得这许多成名人物,只是微微一笑,并没多少吃惊的感觉。”反而那酒劲起来,身体逐渐暖和起来,头脑也渐渐有些昏昏沉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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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此时,忽听远处传来响动,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缓缓驶来一张马车,越驶越近,终在我们两人身旁停了下来。
夏语冰眉头一挑,心想:“谢桥来了。”
车内探出一个人来,一身白衣比周围的白雪还白,头上打了一把纸伞,我年纪幼小,那马车稍高,我也看不清那人长的是何模样,只听她轻声道:“你重伤未愈,又日行千里,还这般饮酒胡闹,怎地一点也不爱惜自己呢?”
那声音很是温柔,却是一名女子,不知怎么的,竟让我想起了从未见过的娘亲,心想:“想来娘亲说话,便是这般吧。”正自胡思乱想,卫叔叔醉眼朦胧的冲我眨了眨眼,苦笑道:“小兄弟,今日这酒只怕要喝不成了。”
那时我年纪虽小,却也明白他要走了,心中忽地一痛,泪水便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