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劝你识相
仇疑青和申姜在外面忙的时候, 叶白汀一直没有动,就站在救助伤患的房间里,一边安排帮忙这边的工作, 一边观察街道。
人拥挤的地,人少惊叫的地,硝烟升起的地,火燃的地……
每一处每一处, 都会有仇疑青身影。
这越狱的人手段还挺丰富,城门那边的动静隔老远就传过来了,马车里是装了少东西?
外面生乱的时候, 这里也发生了意外, 有人死了。
叶白汀立刻过去, 发现是之前重伤的人。本次意外,因锦衣卫反应及时, 疏散群众比较迅速,伤者大都是轻伤, 只有一个重伤, 就是这个年纪看起来有点大的男人, 应该是快五十了?
他伤到的是背, 伤的很重,累及肺, 叶白汀只会验尸,看病就得请大夫了,大夫当时说的是有点困难,只能尽力用药,能不能坚持下来,还得看伤者意志。
现在的结果……显然伤者意志失败了。
然站在旁边的家属并不难过。叶白汀问了问这妇人, 才知道,她是这位老者的媳,姓张。
“才街上大乱,公爹只顾自己跑,没有顾小孙,就是小,他才四岁,知道什么,没人照顾很能会丧命的!就是跑的鞋后跟掉了,得提一提,就把孩放在地上,让他帮忙看一眼,就一眼,提个鞋跟能费大工夫?就这他都不干,顾自跑了,就一个错眼,孩就卷进了人群里……那么人,他那么小,费了好大力才寻回来……”
张氏没有哭,但很明显,眼眶红了,小娃娃抱她的腿,有点怔怔的,像是吓了。
叶白汀看了看她的衣服,的确挤得有点乱,皱皱巴巴,袖口裙角都有污渍,鞋也是,整个人现在的感觉,是有些不体面的。
张氏缩了缩手,也知道自己这样有些失礼,还是没忍住抱怨:“外重孝道,们在家里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公爹,家里也不富裕,就是平头百姓,都把他供成老太爷了,他往常就傲,对孩们总是挑三拣四,各种教训,从没夸过,还为他只是端,出大事的时候一不一样,毕竟都是骨血亲人,孩身上流是他老王家的血,谁知道……呵,就是顺手的事,看一眼的工夫,他都不愿意,非要跟人往前跑,生怕落后一脚就死了,跑那么快,倒霉了吧?要怪也只能怪老天爷长眼了!”
叶白汀顿了顿,问:“老爷出事的时候是在什么地,你还记得?”
张氏摇了摇头:“当时急找孩,心都快跳出来了,哪还有空留意是什么地?不过倒是有个石狮挺扎眼,晃眼瞧见了……”
“石狮?是不是特别大,脚踩石球,门口一对的?”
“好像是。”
“那就不错了,”旁边搭话的大婶跟道,“那是通源钱庄,这附近就那门前蹲俩石狮!”
京城街道地图叶白汀见过不少次,本人也过很地,稍一回忆,就知道了这里的大概位。不过更重要的是……
他看张氏:“穆郡王府,你认识?”
张氏双目茫然:“郡王府?不认识。”
“郡王府的下人呢?有熟悉的?”
“都没有。”张氏仍然摇头,“们平头百姓,攀不上那么富贵的人家。”
叶白汀又问:“吕家呢?你有认识做官的,姓吕的人?或者吕家下人?”
张氏了:“……都没有的。”
叶白汀又问了个问题,张氏这一家的条件,不难猜测,就是普通百姓,平日的圈固,没有往上交的渠道,也跟穆吕二家没有任何关系,那这个老者……为什么会死?
当时人群中一起疏散的百姓很,是有一率遭遇意外的,这个死者的情况和前面两个死者极为相似,很像精准投递……
叶白汀闭了眼睛,仔细在脑海中重现当时画面,现场环境,爆炸向,路线选择,凶手能隐藏的位……
通源钱庄,好像就在最有能的路线之中。
如果一切如他所,这个案就是凶手做下的,那动机呢?为什么突然决杀这个人?如果穆郡王和李氏的死是因为知根知底,凶手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人,要给予他们惩戒,那这个老者呢?明明萍水相逢,并不认识,他和别的百姓相比,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一起被疏散,裹挟在人群里,短暂的交汇,那么短的时间,凶手能获得的信息有哪些,怎么就造成了杀机?
他思考的时候,外头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没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切都在控范围内,百姓们自动自发打扫现场,官府的人也赶到组织,这回倒是不见东厂的影,街上来了不少五城兵马司的人。
五城兵马司……好像和西厂交好,对宫里太皇太后很是敬重?
叶白汀并没有思考朝局,他对这面兴趣不大,也不算太敏感,近些时日他总觉得,有些氛出现了微妙变化,比如东厂公公富力行,莫名其妙友善了很,现在西厂也上街帮忙……
这两拨人不宫斗了,突然对会奉献有了新理解?
正,牛大勇小跑过来报告:“少爷,指挥使有令,让属下送您回北镇抚司!”
也就是说,外边完事了?
叶白汀心下重重一跳:“他人呢?”
牛大勇老实的摇了摇头:“这边只是接到了命令,并不知道指挥使在哪里,能正在往回赶?”
叶白汀就换了个问法:“你们申百户呢?”
这个牛大勇知道:“呃这个……说是累坏了,本来亲自过来请您的,但都喘不匀了,实在赶不上,叫小的们好好伺候少爷,给少爷道个恼,他回头就过来请罪。”
“这样啊。”
叶白汀瞬间放了心,申姜有心思开玩笑,就是事情十分顺利,没出什么意外,仇疑青也很好,这样就好。
“叫个人留下手续,把刚刚的死者抬到北镇抚司停尸房,”叶白汀理了理衣服,“来不及了,得先回去。”
“是!”
牛大勇立刻叫来个手下,仔细吩咐。
这里离北镇抚司并不远,叶白汀先到,刚坐下叫人沏了茶,没一会,门口一阵声响,锦衣卫鱼贯入,脚步整齐,训练有素,难得衣服脏的脏,烂的烂,脸上却不是一派严肃,今天有了表情,个个都很骄傲的样。
仇疑青最先进来,后面申姜押人:“快点!不是才从这里出去的么,转眼就不认识了?”
这人头垂,脑袋上的纱布还没拆,明显很不愿意看到这个熟悉的地,脚都不愿意抬,正磨磨蹭蹭,就被踹了一脚膝弯,险些跪在地上,好容易才站直。
申姜:“瞪什么瞪,还敢瞪老?你的慢了,挡了别人的路,耽误了别人的事,你还有理了?不被抓,你别往外跑啊!少爷你看他—— ”
骂骂咧咧的时候,看到叶白汀了出来,申姜声音都快浪出花了,下意识手往腰上叉,差点就要学狗吐舌头喘:“这回是真的拼了老命,人都差点累没了,你看身上的伤!这孙还不话!”
叶白汀看了看他,又看向仇疑青:“让你们指挥使赏你。”
仇疑青知道小仵作在担心他,往前了两步,展示自己身上哪都没伤,哪都很好,才转过身,配合他的话:“申百户今日表现不错,有赏。”
申姜立刻满血复活:“真的!”这回算捞了!
叶白汀到在押人犯前:“李平?”
既然是从诏狱出来的,按理他应该很熟悉才对,大家来来往往总是要见面的,好人甚至故意往他面前凑,混个脸熟,是这张脸很陌生,他没有任何记忆感。
仇疑青看出他的疑惑,过来,按这人下巴上的皮肤,轻轻一撕:“他易了容。”
这层面皮一撕,男人疼的倒抽一口凉,叶白汀也看清了男人的脸:“你不是什么李平,你是何田。”
何田表情平静,没有说话。
叶白汀:“或者,连这个何田都是化名,你是青鸟,对吧?”
何田还是没说话,眼皮短暂的一颤。
叶白汀微笑:“还真是。”
何田也笑了:“什么青鸟,为什么都不知道,你竟知道了?”
“你的问题应该很,不止这个吧?比如们怎么知道你是青鸟,怎么知道你要逃跑,怎么抓到你的?”叶白汀笑颜更盛,甚至朝对面眨了下眼,“因为你的人太笨,早被猜到了。”
这个眨眼,在申姜眼里是调皮,在仇疑青眼里是爱,在何田眼里,就是挑衅了。
但他给不了任何回敬,因为没有时间,下一瞬,他就被申姜押,重新进那黑洞洞,不见天日的通道,最终绑在了审讯房。
也没立刻安排问话,是先晾了他小半天,锦衣卫忙活这么半天,谁不累?总得休息休息,吃个饭吧。
申姜甚至在班房小憩了一下,才过来跟少爷讨主意,洗个脸收拾收拾,慢悠悠的转去了审讯房。
审讯房是个封闭房间,外有小窗,外面的人打开小窗观察人犯,人犯却因为被绑在椅上的角度,和房间构造,看不到外面的人。
叶白汀站在小窗外,仔细观察,发现何田这个人长得还不错,虽现下比较狼狈,也能隐约看出他轮廓线条的清秀感,何田……
他记得这个人,在牢房里很安静,不起眼,也不怎么说话,有吃的就行,没吃的也能忍,至少他在里面的这段时间里,没见这个人闹过。何田应该属于那种自己身体底不错的,看起来很瘦,没什么精,关了这么久也没病没灾,还挺有福的。
诏狱里关的都是人犯,年深日久,精难免压抑,叶白汀并不否认,人犯里总有那么个刺头,喜欢欺负别人,你越是弱,他们欺负的越凶,比如他穿过来不久,说服申姜合作,洗完第一个热水澡,现出干净脸的时候,谁都敢调侃他两句,那些胆大的,惯爱欺负人的更是,什么话都敢说,甚至什么事都敢做,但只要你有本事,自己能立起来,让别人知道你的厉害,别人在行事前就会掂量掂量,这一步踏出去是不是真的能爽,还是会没命……慢慢的,就不会欺负你了。
何田在诏狱里没什么存在感,自己没闹过,也没找谁合作,或抱谁大腿,一直都很安静,又长得瘦,一副很好欺负的样,自然就会有人上前……
叶白汀就亲眼看到过,何田被别人开非常不好的玩笑,他忍了,也相安聊牢中趣事时,聊起过何田,说这人心大,什么欺负都能忍,什么程度都能忍,包括被别人……
就是因为这点,他一直在诏狱里关注青鸟的消息,相安也帮他找,才一无所获,他们根本没怀疑过何田,真正有实力的人,怎么允许被欺负到这个程度?
没有实力,脑不聪明,又怎么能干到瓦剌组织重要人物,别人搞雷火弹那么大的动静也要过来营救?
叶白汀不通何田的行事逻辑……这个人,有点意思啊。
能是视线落在人身上太久了,仇疑青握住他的手,按了按,他才回:“怎么了?”
“嘘——”
仇疑青手指按在他唇间:“小心他到。”
叶白汀眨眨眼,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仇疑青的手却没有放开,继续握他的手。
审讯房里,申姜脾有点急,尤其对一脸‘随便你说什么必不配合’的微笑,心火更旺了,跷二郎腿,用鼻哼了一声:“说吧,本名是什么,从哪里来,怎么拿到的□□顶替别人,为什么知道今日外面会出事,又是从哪里拿到的马车,路线怎么计划的,同伙是谁,怎么和外边人联系,小圆球是谁做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给老说!”
何田笑出声,一脸‘你天真的好爱’:“你抓了,断了的生路,竟然觉得会说?”
申姜眯眼:“不说就把你关在这里,过刑,弄死!”
何田耸了耸肩:“所喽,反正注意要死,为什么要说,便你们?”
这人有点叛逆啊……
叶白汀在仇疑青手上写字,申姜怕是顶不住。
仇疑青掌心一痒,也回写:再看看。
人犯已经找回来,身份确,北镇抚司当然去调了档案,但是时间太短,他们知道的非常有限,就算有更的信息过来,也很有能是别人提前安排好的局和谎言,对别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立刻审讯,效果不一好,让申姜去,只是第一波的试探。
申姜还不是空手来的,手里握鞭,见这人嘴里油滑,鞭扬起,往桌上就是重重一抽。
面对近距离的武力威胁,是个人都得有点反应,何田身体下意识的抖了一下,顿了一瞬,仍然不带怕的,还脸往前凑:“百户不高兴,抽什么桌,不如冲这打,保证一招致死——如果没猜错的话,北镇抚司,你们指挥使需要,你打没关系,把弄死了,怎么向上官交代?”
叶白汀不要太懂,何田这是在提醒申姜,他不会武功,身体很弱,抽一鞭就能死,要是上刑,怕撑不过半天,他知道的东西对锦衣卫来说是非常重要,提醒你们好好掂量。
申姜果然收回了鞭,感觉这个动作有点怂,好像被吓住了似的,又瞪了眼:“们这大夫很,让你什么时候死,你才能什么时候死,不让你死,你便是个废人,也能让你出说话!”
何田叹了口:“又是死人又是上刑的,好生无趣,反正来的日怎么都是苦的,没点奔头,为什么要交代?死就死了,没意思的很。”
申姜憋:“说吧,要怎样,你才会说?”
“不,”何田摇了摇手指,“给桶热水,要洗个澡。”
申姜:……
豁,这人胆肥了,学少爷那套?惜一点都不像,少爷那时只让他感觉有用,用,降低了他的警戒心,并没有干其它的事,两个人在彼此试探间达成了合作关系,逐渐信赖,这个人不一样,不管说话还是表情,都让他很反感。
呵,随便吧,就你这样的,怎么学都学不来少爷的爱样,再敢放肆,怕一会指挥使都要打死你!
小窗外没有暗号指令,意思是准了,申姜哼了声:“洗洗洗,让你洗!洗完了再不交待就弄死你!”
何田微微笑,十分满意:“洗澡用不了长时间,不如你那少爷金贵,申百户记得早点回来,别叫你。”
申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出审讯室,看到少爷:“这人一看就是个油滑的货色,怎么审?真不能用刑么?”
仇疑青:“那是最后的下策。”
叶白汀:“他若愿意配合,自然最好。”
申姜起刚刚那张脸就:“他分明不配合啊!”
叶白汀微微一笑:“不必担心,已经有了法。”
这人是一个很傲,又很能忍的人,牢里被那样欺负都能忍,皮肉之苦未必忍不了,瓦剌的细作组织不是什么慈善机构,从那里出来的人,执行任务都要随身带毒丸,会没受过刑罚训练?
对是个滚刀肉,不要脸,傲的,聪明的人,再从心里瞧不上别人,也会有要的东西……未必是东西,也是无形之物。
三人回暖阁暂歇,更的人犯档案资料已经送了过来。
何田本身没什么大罪,是诛连入狱,他的父亲犯了大案,罪名贪污,全家被抄,他进诏狱的时候才十四岁,算上今年已经进来七年,他也二十一岁了。
申姜很有些疑问:“青鸟是瓦刺细作组织的人,他父亲贪污,数额如此巨大,赃款还未追到,是不是也瓦剌有关?”
难道当时案查的太浅了,这人根本就不是贪污,是叛国,贪了银,转头送给了瓦剌?
仇疑青:“年份久远,各种细节需要深查,此刻不能确。”
叶白汀:“也许当时的案没问题,但是入狱的人有问题——如果青鸟并不是何田本人呢?”
他总觉得这个名字和对给他的感觉并不贴合,这个青鸟,一藏什么更深的东西。
三人小小就这份不怎么齐全的资料分析了一下,申姜就起了身:“去看看那孙澡洗好了没有。”
他就这一出去,一回来的工夫,就发现两个人离得越来越近,眉目微深,窃窃私语……
不是,刚刚不都分析完了,你们又在偷偷说什么小话?有什么事是百户不能的?这么大一个百户,在你们这是随便都能忽略的么!
叶白汀看到他进来:“行了?”
申姜点头:“洗完了。”
“好,们过去。”
这一回,叶白汀陪申姜往审讯室,申姜溜眼瞧了瞧小窗边,低声问少爷:“就你一个人,指挥使不去?”
叶白汀轻轻挽起了袖:“大牌当然要留到最后,若本事不够,问不出什么,自该请指挥使。”
申姜眨了眨眼,明白了,是这个理,连指挥使都上了,显的那孙能耐似的,凭什么给他这么大的脸,他得美!
“等下,”叶白汀叫住申姜,眼眸狡黠,声音放轻,“还有个事得交待你……”
片刻后,审讯房。
“哟,少爷来了。”
何田撩湿发,眼皮懒洋洋往申姜身上一瞥:“觉得自己不行,请你主过来了?”
他声调微高,为这是嘲讽,毕竟在诏狱,叶白汀还没发迹的时候,申姜对叶白汀是瞧不上眼的,觉得叶白汀太瘦太弱,要不是破案需要,才不会理,他不知道,时代不同了,申姜升了百户,不用常在诏狱值班,他对武力值有特殊崇拜,对脑也是,之前的刻板印象,早被一次次的智商碾压掰了回来,他现在对少爷就是一个大大的服字,承认是主怎么了,少爷就是!不但是主,还是仙,是北镇抚司的天,怎么了!
这话说出来指挥使都不会反对,你一个在押人犯知道个屁!
申姜冷笑:“对啊,请家主过来教训你,怎么,怕了?”
何田怔了一下,才悠悠道:“有段日不见,申百户当时越来越不要脸了。”
申姜自觉找回来点面:“呵,你不是青鸟么,吹的那么厉害,怎么,连这点消息都打探不到?”他还真诚的建议叶白汀,“要不咱们还是用刑吧,跟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菜货小喽罗,没什么好说的,没准那细作组织就是个养鸟的,什么青鸟绿鸟瞎鸟家雀,养了一堆,底层都是这些贱货,寻思往上找,怎么取名也得更威风吧,比如朱雀凤凰什么的?他肯不行。”
何田脸就掉下来了:“无知蠢货。”
骂人了骂人了他真骂人了!
申姜背人犯,朝叶白汀眨眼:果然如少爷所料,人犯反应和你说的一模一样!
叶白汀掀袍,端端正正的在椅上坐下,心说那当然,真当刚刚是白观察的么?
“左右你也不了,”他浅浅微笑,看何田,“ 不如们愉快的聊聊天?”
何田横了眼梢:“都说了,不聊。左右是个死,为什么要跟你们聊?”
“因为好奇。”
叶白汀看他,慢条斯理:“你身上有们知道的东西,们身上,也有你知道的东西吧?怎样,要不要做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