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拍马屁的高度
叶白汀问了三个年轻人很多细节, 到最后,才指了指孙志行:“你跑是个方向,可有到他?”
三个人都摇了摇头, 又互相看了看对方,再次摇头:“好像……没怎么注意到。”
叶白汀又问吕益升:“吕人呢,可有看到孙人?”
吕益升犹豫了片刻,才道:“看是看到了, 但并未上前打招呼,街上太乱,走动不易, 我互相之间也要避嫌。”
“不他说, ”孙志行抄在袖子里, 派爽利,“官自己可以言明!我当时在北边, 街上突然发生意外,锦衣卫疏散人群, 我想做什么不重要, 当时必须得听安排, 随人流走往东南, 什么时候和这几人汇集到了个方向,我也不知道, 纯属意外,非我想,想来也非他愿。”
“不过街上再忙再乱,我心中倒是不慌,我信任锦衣卫能力,指挥使威名在外, 雷火弹那么案子都能控制住,何况今日小?跟着安排走,锦衣卫定不会让我受伤!”
申姜登瞪了眼睛。
要不说还是当官会拍马屁呢,说就说,还能顺便夸夸指挥使,夸夸锦衣卫,别人话说这么好听,你不得高看眼?
孙志行不但自己捡好听话说,还顺便拿眼角瞥了吕益升,似在骄傲,也似在挑衅——怎么样,我本还多着呢,你撒泡尿瞧瞧自己,可能干过我!
吕益升倒也没怂,面色不变化,像是忌讳堂上气氛,不好多言,怕指挥使不喜,只轻轻鼻子哼了声,好像在说——逞时之能算什么本?你且等着。
既然别人这么机会,愿意套近乎,叶白汀就不客气了,直接问孙志行:“你说街上出之前,你在办公务?”
孙志行微笑:“是。”
叶白汀:“当时在做什么?可有人证?”
“当时……我想想,概是去安氏瓷器铺子看货,确认订单,出来没多久,准备走往家,今日我公务繁忙,安排很多,上还专门列了单子,生怕忘了哪条,官署有人都知道,若有需要,锦衣卫可随时去鸿胪寺问询确认。”
安氏瓷器铺,叶白汀正好知道,忘了是哪日,和仇疑青经过这个铺子门前,这个铺子开门很早,还顺口聊过几句。
“据我知,安氏瓷器铺子因东家绝活秘技,生意极好,有自己规矩,每日卯初开门,看货全天都可以,但确认订单,必须在卯时二刻前完成,有人都样,孙人如若去确认订单,卯时二刻应该已经完成,至辰时街道发生意外,这中间空档……是不是稍稍有长?”
这个时间倾,你去哪里了?
孙志行没想到对方这么精明,这点缝隙都看出来了,犹豫片刻,道:“我当时腹痛,去旁边人家借了个茅房。”
“谁家?”
“这……其实我并不知道,那家正好全家收拾了马车出门,家中无人,我就……”
以还是,没有人证。
叶白汀示意申姜记这个问题,稍后去核实,继续问孙志行:“有人在街道投掷小圆球,炸伤百姓,孙要可知这个武器里,有琉璃碎?”
孙志行:“看到了。”
“那孙人知不知道,这里面琉璃碎,是从哪里来?”
“这我怎么知道?”孙志行皱眉,似乎觉得对方怀疑毫无道理,有了绪,“又不是我干。”
叶白汀看着他眼睛:“琉璃碎,是京郊曾三娘琉璃坊货。 ”
孙志行听到‘曾三娘’这三个字,很明显愣了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
叶白汀便问:“孙人可认识这位老板娘?”
孙志行略想了想,摇了头:“不熟。”
“那就是认识了?”
“年中将有外族使团造访,鸿胪寺正在整理修缮,小都要跑,木漆器,植建玉设,哪哪都是,我认识几个货坊人,不是很正常?”
孙志行明显有怨气,感觉自己被针对了,可在北镇抚司地盘,他不敢造次,只能小小瞪叶白汀:“外族生活习惯与我不,习俗需要将就,琉璃窗要做,图案也要讲究,为此我去过不少琉璃坊,了解交涉,订单还未定,自也认识曾三娘,但如果这个琉璃坊出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只去过两次已,对坊中务皆不熟悉,与我无关。”
叶白汀:“以这家琉璃坊屡次被盗,你也不知道?”
孙志行:“倒是听说过,问起货品批次和交货时间时,老板娘很不好意思说了,因这件影响,交货时间上不敢保证,刚好鸿胪寺准备工作才刚刚开始,并不着急,坊里既然早已报案,我信任官府能力,定能早日将小贼缉拿归案,还安慰了她两句。”
“今日,孙人可曾过老板娘?”
“这个……”孙志行垂了眸,“没有。”
这种表现,概率是有了。
叶白汀再次提醒申姜注意,没再继续试探孙志行,转向了旁边几个人:“你呢?可认识这位琉璃坊老板娘?”
吕益升视线不着痕迹掠过孙志行,点了点头:“认识,但不熟。”
人和人交互行为都是有潜原因,叶白汀注意到他视线深意,略想想也能明白,鸿胪寺进来空出个岗位,吕益升正在走关系,孙志行也在努力表现,争取上位,二人是竞争关系,既然鸿胪寺接来任务是要为迎接外来使团做准备,他当然也要有关注表现,至少该知道要知道,该了解要了解……
“我也过这位老板娘,”吕兴明想起来,“就前阵子,叔叔在街上遇到她,还聊了两句,我也跟着远远过面,不过没说过话,好像这老板娘在这有房子,就住在北边?”
北边啊……某人不就是从北方向过来?
不别人视线看过来,孙志行就有虚,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说话。
穆安也开口道:“我也认识这位老板娘,我家去年归京,打算长住不再走,家中院子很多地方需要修葺翻新,有个偏院需要琉璃窗,琉璃就是在这家作坊定做,中间有很多琐碎宜需要交流,过不少次,不过……因屡屡出现意外,这单生意并没有做完。”
“穆君王府需琉璃确是在那里做,”唐飞瀚似要为好友作证,也道,“这位老板娘曾亲至郡王府沟通相关宜,正好那日我过去寻穆安有,在院子小亭里,远远过她次。”
也就是说,有人都认识曾三娘。
叶白汀又问:“琉璃坊琉璃屡屡失窃,此你可知晓?”
穆安点了头,说知道:“因她欠着我家货,久久拿不出来,特意登门解释过,家中忙乱,我没来得及处理,便道没关系,等稍后闲再商量看怎么办。”
除了他,其他有人都摇头,说不知道。
叶白汀看着房间里三个年轻人:“你三个,感很好?”
三人互相看了看:“是。”
叶白汀:“我听说,你之前都随家人住在外地,是怎么认识?”
唐飞瀚和穆安对视了眼,笑道:“我两个认识,算起来有十来年了,当时穆郡王在我家乡做地方官,有挺长段时间,我家是邻居,我那继父……”
说起这个人,他脸上笑便消失了,浅浅叹了口气:“待我并不好,经常扬言赶我出去,我那时半不小,心气高,真就要离家出走,穆安心地好,常悄悄收留我,我饭吃。”
穆安拍了拍他肩:“都过去了。”
二人优雅文秀,气质拔群,纵为往伤怀,也有少年凌云感,天生笑唇,温柔可亲,接人待滴水不漏,站在起画面很有美好。
叶白汀看着唐飞瀚:“你很感激穆安?”
唐飞瀚:“是,不仅仅是感激。”
“想报答?”
“如果有机会,自然。”
“若他有难,你会愿意帮他杀人?”
“这……说不好,应当是愿意?”唐飞瀚指动了动,看样子想要想摇扇子,但因扇子在之前被挤掉了,不在,这个动作当然是摇不了什么,他略局促收回,“不过他好像没有什么难,日子还算平顺,什么都不缺,样样都好,有人都喜欢他。”
叶白汀转向穆安。
穆安笑了,似有无奈:“除了家父偶尔会责两声,言我哪里做不够好,次要怎样才能提升,好像确是这样,我长到现在,什么都没缺过。不过我幼时没什么玩伴,早先曾有个兄长,早早夭折,我在家中算是独子,读书之余,难免寂寞,其实我也很感谢唐兄存在,帮我排遣了不少难挨时光,倒也不必言报,我也很该报答他。”
二人四目相对,颇有难言默契。
叶白汀:“吕兴明呢?怎么认识?”
“我先认识,”穆安道,“家父任满,调往它处,正好吕叔叔在当地做官,家父和吕叔叔交好,年轻时就认识,到了个地方,来往便更多了,自然然,我就认识了兴明弟弟。他年纪小,性子调皮,嘴也犟,爱惹,是外人嘴里纨绔子弟,长辈总责他淘气,希望我能多带带他,教教他,可其实我觉得他这样挺好,只玩心有,心地并不坏,还很讲义气,至于花钱多……我这样人家,谁家会少那几个银子?他只是爱玩,又不会随便糟蹋,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错处。”
“那时我唐兄早已是知己好友,长了几岁,更懂,也更珍惜,距离虽有远,也不是很远,唐兄偶尔会过来看我,我又经常兴明弟处,来二去,家就认识了,彼此也很投缘,日子久了,关系就越来越好了。”
吕兴明点着头,鼻子哼了声:“外头那起子人不是嫌我蠢,只知道花钱,就是真当我蠢,想骗我钱,没个想我真心认识,这两个有点傻,明明才华出众,课业极好,外头堆人抢着要收为弟子,不行就联姻,想交什么朋友交不到,竟然不嫌弃我,还帮我说话,我担心他早晚被别人骗了,自然得看护着点……我这样不学无术纨绔子弟,就是赖着和他做朋友了,怎样,不行么?”
还挺凶。
吕益升小心看了眼座上人,提醒侄子注意态度:“指挥使在前,好好说话。”
吕兴明却瞪了他眼,没在说话,态度也没有软和。
吕益升便拱了:“小孩子不懂,还望指挥使谅。”
对方早不是小孩子年纪,仇疑青也真没心思计较:“你寻常面聚会,都会在哪里?”
“我家。”吕兴明道,“唐兄家里有不方便,穆郡王平日公务繁忙,对穆兄要求也高,偶尔两次在他家可以,多了,可能会被挑剔,只我家最方便,若是呆腻了,这京城什么地方好玩,我最清楚,还得我安排,他两个书呆子懂什么?”
穆安和唐飞瀚对视眼,齐齐叹气,再齐齐朝上位拱,像是习惯了这位小兄弟说话方式,替他帮上位者道恼。
仇疑青微微颌首,和叶白汀对视眼,叶白汀明白,继续问话:“你觉得,穆郡王此人如何?”
穆安垂了目,面上隐有悲伤:“他是我父亲。”
唐飞瀚:“有严格。”
“哪里是有严格,分明是太严格了吧!”吕兴明不意这话,“穆安接人待无可挑剔,课业也极尽完美,连夫子都挑不出他错来,郡王爷仍然要求他彻夜背书,这马上及冠人了,还要跪祠堂罚减三餐,又不是两三岁,多掉面子?”
房间陡然安静,三个人不再出声。
叶白汀沉吟片刻,又问:“李氏呢?吕兴明婶婶,你应该都认识?觉得她是个什么样人?”
穆安再次打了头:“很利落女主人?家中有都安排很好。”
唐飞瀚也道:“贤内助,有她在侧,吕叔叔仕途更为顺畅。”
吕兴明又不意了:“你怎么不说她过于霸道了呢?什么都得按照她安排来,点错都不能出,我搞别可以,就是不能犯到她上,银子倒是从不断我,可她锁了门不让我出去!”
少年人脾气急,说话声音,真真是三人中最肆无忌惮那个。
叶白汀概了解了,又转向吕益升和孙志行:“二位人呢?对这两个死者,都是何印象?”
孙志行:“郡王爷虽有严肃,不尽人,但听他话,照着他方法行,定会奏效,很多人和他相处都不怎么愉快,可共过,都会赞赏其能力;李氏我不怎么认识,但私底进出小宴,听到别人对她评价……约是如沐春风,长袖善舞?亲侄儿言她霸道,我倒第次听说。”
吕益升:“郡王爷不必说,良师益友,我辈楷模!我对他只有尊敬,佩服;内子偶尔有小脾气,但都是为了我好,正如……”
他不着痕迹看了看座上人:“正如此前,听到外面不懂挑剔北镇抚,说这位叶小先生跋扈,还敢骂指挥使不小心,官却知道,这并不是骂,是关心,小先生是担心指挥使,希望指挥使行谨慎再谨慎,不恶人点使坏机会,不让自己受伤。”
此话出,房间鸦雀无声。
不但申姜震惊,孙志行都脸‘竖子卑鄙’愤怒,竟然比他还会拍马屁,比他还会找切入口!就不怕外头都是以讹传讹,传错了话,你直接抖出来,被指挥使收拾么!
指挥使当然是不会收拾吕益升,还慢条斯理嗯了声。
叶白汀赶紧拉回正题:“两个死者出前,在哪里,做了什么,可有人知道?”
有人齐齐摇头,只有吕兴明再次表示,婶婶出前是要取布,和他交待过。
叶白汀和仇疑青并申姜,三人在堂,又依次问了几个问题,第次问供了解算是结束了,时间不早,不能继续把人扣在这里,但有话还是得提前说明白——
“本案关重,几位算是和死者比较近相关人,接来查案过程,锦衣卫随时可能上门问话,请几位知悉并配合,这段时间,几位不可离开京城,但有出城需要,须得向北镇抚司报备,不配合者——就是心里有鬼,别怪锦衣卫无了。”
申姜吓唬完人,让人带去走流程签押,送出北镇抚司。
“加上那个琉璃坊老板娘——”他看向叶白汀,“少爷,凶是不是就在这几个人中间?”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了眼:“经由你排查出来人关系和线索,加之刚刚指挥使确定凶方位,交叉排除——约是。”
但是尚缺细节,以及更多线索。
“我先分析分析?”
“也可,”仇疑青看了看天色,“马上入夜了。”
申姜抹了把脸,行,这回懂了,别问,问就是加班:“那咱先吃个饭?”
“好啊。”
“也好。”
仍然是暖阁,仍然是顿简单,快速晚饭,小白板重新拿了出来,还有炭笔,体力活嘛,不别人提醒,申姜自觉自发站到了小白板前,边在上面依次写上死者和相关人名字,边问叶白汀:“刚才问话,少爷怎么不提荒宅和小贼?如果凶就在这几个人当中,听到这个消息,表定绷不住。”
叶白汀执壶倒茶,看着氤氲白汽在茶盏上晕开:“因为我足够小心。指挥使打开机关后又关上了,没做多余,凶很可能并不知道我跟踪过小贼,如果把这个信息抛出去,他知道了,提防了,行会更谨慎,比起得到机会,我失去兴许更多。”
申姜:“也对,凶会隐瞒会撒谎,我当然也不能把有底牌都漏完,击即中才是最好……来吧!”
小白板上,几人名字全部写出来,人际关系线条勾出,再简单文字注解,显示更清晰。
叶白汀看着小白板,缓缓托腮:“首先我需要明确个问题,穆郡王和李氏死,是意外,还是人为?如若是有人故意为之,可就不是简单恶作剧,是故意杀人了。”
“当然是故意!这都死了两个了,怎么能是意外呢?”申姜认为这点毋庸置疑,“意外能那么精准?扔出来这么多小圆球,怎么没炸死别人,偏偏近距离,炸死了穆郡王和李氏,都是圈子里认识人?凶怕不是借恶作剧之名,行谋杀之!”
仇疑青也点了头,表示意致。
申姜这个骄傲:“少爷你看,指挥使都跟我看法样了!”
那这个问题就不想了,叶白汀继续:“更正,本案中,并不只死了两个人。”
“还有?谁?”
“今日你在外忙碌之时,医患那边,接治了位重伤老者,没扛住,在众目睽睽去世了,现在尸体估计已经到了停尸房。”
叶白汀顿了顿,道:“尸身况,稍后我会仔细进行检验,但当时我就在现场,因他是唯个重伤,发现时我就过去看过,他背部遭到小圆球袭击,样是近距离,应该是小圆球正好落在了他左后背,爆炸,不仅皮肤面积灼伤,肋骨骨折,还有玻璃碎射刺入身体更深处,肺部有很严重受伤况……”
“不是,他是随人流疏散,正在奔跑过程中遭遇意外,穆郡王和李氏则是在去做什么,别人不知道过程中,遇到了意外。”
仇疑青立刻切中要点:“此人与穆郡王或吕家,可有关联?”
叶白汀摇了摇头:“并无。我问过死者儿媳张氏,他家家境普通,就是寻常百姓,没有渠道认识朝中官员,但他方向……是从边过来,且路过通源钱庄。”
仇疑青:“死者曾和凶短暂行过,就在这短短时间内,凶对他产生了杀机。”
申姜:“可那么短时间,那么嘈杂环境,家都在跑,认识都谈不上,哪儿来杀机?”
“就是因为时间有限,环境有限,偏偏有东,眼就能看透。”叶白汀把自己当时问到况全部说了,包括死者儿媳话,比如‘不管孙子死活,只顾自己跑’。
“……我怎么想,当时境况,也只能是这个点清晰无误表露,死者当时行为路线是听锦衣卫指令疏散,没有任何指摘,和凶之间萍水相逢,无仇无怨,哪来杀机,总不能突然看不惯,或就因为人跑快或慢吧?”
凶当时目是隐藏自己,人流快或慢都没关系,突然杀人甚至会引人注目,并不划算。
仇疑青懂了:“你是说——杀机,来自对待孩子态度?”
叶白汀捧着茶盏,轻轻点了点头:“你是靠我养着小孩,你想要什么,会不会出,对我来说不重要,人命比你金贵多了,好好养你,是你福气,不养你,也无可指摘,你命,你日子都是我,自也能收回去……如此冷酷,无,留在原处,被人流挤散小孩子会有多害怕,多无助,多难堪?”
“小小个子,淹没在人群里,力气小,没办法自己走出来,甚至高声喊都冲不破人群……”
叶白汀指尖微动:“此前我直没有想通,今日问过口供后,我突然想到了这个方向——我嫌疑人里,是不是有人,有过类似经历,或者类似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