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巫迟停下了后退的脚步, 目光复杂地看向了眼前的人。
眼前人一身被血染红的白衣，一头散落的白色长发，很难让巫迟在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他那个总是一脸阴翳, 却也十分洁癖的师弟。
但那张脸, 也确实是薛彦的。
巫迟正是靠着这张与之前七分相似的脸, 才勉强认出了薛彦，此时听到对方这么说，他心里警惕起来, 神识紧跟着便朝薛凤卿扫去。
薛凤卿的前胸处有着一个近三寸的血洞, 肋骨大概是断了一根, 不断有鲜血从他的胸口汩汩流出，他现在受了很重的伤，而且体内一点灵力都没有。
若是说从前巫迟还有几分忌惮与嫉妒自己这个师弟, 此时看的薛凤卿这幅模样, 他那颗提起来的心瞬间放了下来。
在巫迟看来, 没有了灵力与修为之后, 就算薛凤卿手里拿着那把凤骨剑, 也就只是一个能够任由自己宰割的废物。
至于刚刚薛彦所散发出的危险气息, 他就只是当做是错觉。
不过鉴于刚刚他险些在林衿那里翻车，这次巫迟还是选择稍微谨慎一些。
“薛彦, 真是不知道你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竟然自己送到我这里来。”
“你什么时候竟然和剑宗弟子在一起了, 还成了道侣？他叫林衿是吧。就你那无趣的性子, 真的能满足他吗？”
“不如这样吧，你识趣一些，先把凤骨剑交出来，再把你的小道侣让给你师兄我, 我便会在长老们面前求情几句，免去你一部分叛出宗门的惩罚。”
巫迟一边在自己与薛凤卿之间悄悄构建出时空诡域，一边又对着薛凤卿说道，就等着一旦诡域构建成，便一击杀了眼前的废物。
另外一边，听着巫迟这一句句话传入耳中，薛凤卿虽然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可那双漆黑的眼眸却逐渐染上了血红的颜色，眼神中的疯狂也越发浓重起来。
林衿……巫迟竟敢这么对林衿……
薛凤卿握紧了手中的凤骨剑，回想巫迟刚刚的那些话和那些手段，他的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了倒在血泊中，脸色苍白的林衿。
一定要杀了巫迟……
一定要让巫迟死得无比凄惨！
杀！杀了他！
薛凤卿在心中一遍遍地说着，理智正在被沸腾的杀意侵蚀，脑中的意识已经从“杀了巫迟”，变得只剩下了弑杀的疯狂。
他缓缓对着巫迟举起了手中的长剑，腰间玉佩中的火焰猛地变得炙热起来，仿佛是要燃尽最后一点生命，就连他的双眸也即将变成了血一样的红色。
“林衿无事，只是暂时昏迷了。”
好在这个时候，红衣少年的声音在薛凤卿的耳边响起。
林衿无事……就只是昏迷了……
红衣少年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虽然听上去有些模模糊糊，但也成功唤回了薛凤卿即将被杀意吞噬的理智。
知道了林衿无事，薛凤卿缓缓地眨了眨眼睛，随着他的每一次眨眼，他眼中的血红色便褪去了几分。
直到最后，薛凤卿的眸色终于再次恢复成了之前的黑色，他似乎并没有看出巫迟的那些小动作，也不急着对巫迟动手，就只是压抑着心底的疯狂，眼神冰冷地看着眼前的人，脑中甚至还冷静分析了起来。
巫迟并不知道自己在宗门所做的那些事情，只当他是叛出了宗门。
可当时死了那么多的弟子和长老，身为亲传弟子的巫迟为什么都毫无察觉？
薛凤卿这么想着，胸口传来的剧痛和不断流失的血液已经让他站立不稳，脸色比之前看上去还要苍白几分，似乎根本就不用巫迟动手，他下一秒便会自己倒下。
时间诡域已成！
就在这时，巫迟也看到周围无形的金光连成一片，将石室中的薛凤卿完全困在其中。
他并不知道刚刚自己险些就已经死在薛凤卿的杀意之下，直接祭出了足足百根灭神钉，直直朝着薛凤卿那边袭去！
对于自己的这次攻击，巫迟完全势在必得，先不说薛凤卿根本就没有修为，就算现在薛凤卿是金丹甚至是元婴修为，他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又落入了自己的时空诡域中，根本就没有可能逃过这次攻击。
师弟，之前那次都是因为你太过相信我。
这一次，你就只能怪和我抢人，自己来找死了。
巫迟心里无比得意地想着，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微笑，眼睛缓缓瞪大，眼神一眨不眨地看向奔着薛凤卿而去的灭神钉。
他要亲眼看到那一根根的灭神钉缓慢地，一寸寸地插入自家好师弟的体内，他要亲耳听到他那就算再怎么痛也一声不吭的师弟，发出无比凄惨却动听的哀嚎声。
光是想象着那样的一幕，巫迟已经兴奋地浑身颤抖起来，甚至忍不住愉悦地眯起了眼睛。
可也就是他眯起眼睛的那一秒后，传入他耳中的却并不是灭神钉刺入皮肉的声音，而是一声声碰撞响动。
那是……灭神钉被挡住的声音！？
巫迟赶忙睁开眼睛，他看到薛凤卿依旧站在原地，虚弱地仿佛只需要一根灭神钉的攻击就会倒下。
而那一根根灭神钉却在距离薛凤卿不到一寸距离时停了下来，它们就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拦住了一般，在停顿片刻后，又纷纷地落到了地上，没有一根灭神钉能够幸免。
巫迟：！！
巫迟猛地睁大了眼睛，动作大得险些都把自己的眼眶撕裂了，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咬了咬牙，又召出了在之前林衿那记剑光分化下仅剩的那些法器，让它们一起对着薛凤卿发起攻击。
毫不意外的，巫迟的那些攻击再次被那无形的屏障挡在了外面。
怎么可能！！？？
薛凤卿明明看起来这么虚弱，明明就只需要自己一击就可以把他制服，为什么他竟然可以在明明已经落入时空诡域的情况下，还能挡住自己的灭神钉？
是有人帮了他吗？
巫迟突然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性，他立即变得更加警惕了起来，急忙用神识在周围搜寻着，又悄悄拿出了几张遁走符咒。
他最后的那张底牌已经在对付林衿的时候用掉了，如果见情况不对，巫迟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凤骨剑，选择从这里逃离。
然而，薛凤卿并没有给他任何逃离的机会。
趁着巫迟搜寻的瞬息，薛凤卿手中的那把血红色长剑上突然闪过一道红光，随即朝着巫迟射去。
等巫迟察觉到什么，一阵剧痛便已经从他的右掌袭来，随即，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朝后带去，直到撞击到了墙壁之上才停了下来。
“啊啊啊啊——”
巫迟转过头去，他看到一把红色的短刀插在自己的右掌心，灼热如火焰般的质感让他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更要命的是，那把短刀禁锢住了巫迟的灵力流动，让他无法借助任何法器或者符咒从这里离开。
对了，他还可以利用时空缝隙来逃走……
巫迟惨叫着，逃跑的想法却没有一刻停止。
但这样的想法也不过是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因为下一刻，又是两把红色短刀朝着巫迟这边而来。
一把刺穿了他的右眼，一把则是插入了他的左手掌心，将巫迟整个人悬挂着钉在了石室的墙壁之上，动弹不得。
此时，仅剩一只眼睛的巫迟，也终于看清了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看到薛凤卿手中的长剑已经变成了一把如同火焰般燃烧的火红色短刀，而之前体内没有一丝灵力的薛凤卿，修为却在逐渐增长，此时已经到了元婴期境。
巫迟记得，凤骨剑是由凤凰神骨为原型而成，拥有着凤凰神力，祭炼后可以任意切换形态。
可为什么……
巫迟想不明白，他甚至已经放弃了逃跑的念头，而是朝薛凤卿问道：“怎么可能，凤骨剑没有得到祭炼，你，到底是怎么可以直接使用？”
薛凤卿反问道：“我身体里的东西，还需要祭炼吗？”
“……”
石室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巫迟唯一的那只眼睛死死看向了薛凤卿胸口的那个血洞。
因为刚刚的那一刀，薛凤卿身上的血痕又无法控制的扩大了，而巫迟注意到了，一道血色的红光正连接着薛凤卿手中的长剑和他胸口的血洞。
那道红光最终通向的位置……那里原本应该有着一根肋骨。
现在，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具石棺里会什么都没有了。
在巫迟都不知道的时候，薛凤卿已经与那具凤凰骸骨融为一体。
薛凤卿手中的凤骨剑，便是他亲手破开自己的胸口，折骨为剑而成。
光是想到那一幕，巫迟便感觉到一阵头皮发麻，他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向眼前的人，口中喃喃说道：
“折骨为剑，无法也不能用灵力修复，只能硬生生扛着，你真是一个疯子……啊啊啊啊！”
若是说之前巫迟觉得自己对上薛凤卿还三分胜算，他现在十分清楚自己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他想要靠着最后一点力量挣脱这些短刀的控制，至少可以离开这秘境，以外面的林衿作为威胁让薛凤卿放过自己。
但他也不过是稍稍动了下这样的心思，因为折了一根肋骨，不顾伤口流血，站立都有些摇摇晃晃的薛凤卿却出现了他的面前，抬起手亲手用一把短刀抵在了他的左眼前。
“这是第四刀。”
巫迟听到薛凤卿声音低沉地说道，随后，他的左眼就像是一团热蒸汽般爆裂开来。
巫迟彻底陷入了黑暗中，他想要躲避，但明明号称是苟王的他，此时却无法躲过薛凤卿就是为了折磨他而刺来的短刀。
一刀。
接着又一刀。
刀尖刺入血肉的声音和巫迟的惨叫声在这石室中此起彼伏。
看着眼前已经不成人形的巫迟，薛凤卿心里却并没有感觉的多少复仇的快感。
他记得十分清楚，一共十三根灭神钉，那他就还给巫迟十三刀，仅此而已。
而第十四下……
这个时候，薛凤卿眼中才划过了一道带着疯狂快意的红光，就在他举起手中的凤骨剑时，巫迟却用嘶哑地声音发出了一声喊叫：
“薛彦，不、不要杀我！”
巫迟的语气已经不复之前的自信，而是充满了哀求，明明是元婴期大能，可此时在薛凤卿面前，他弱小得就如同土鸡瓦犬般。
他的手指被一根根地削去，原本是眼珠的地方此时只剩下两个血窟窿。
当巫迟心里十分清楚，这些伤对于修士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只要……只要薛凤卿能够留他一条性命。
只要，他给薛凤卿一个不杀他的理由。
薛凤卿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他轻轻笑了一声，剑光在巫迟心口划过时，巫迟大喊着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之前说的不是疯话，但如果我按照‘那位’说的做，我也会死的！”
好在，正如巫迟所预想的那样，薛凤卿手中的凤骨剑停住了。
“你做了什么？”
薛凤卿暂时按捺住了一剑杀了巫迟的冲动，他看着眼前的人，剑锋抵在巫迟的心口，语气平静的问道。
巫迟并不能看到薛凤卿眼神中的杀意与冰冷，见对方停止了动作，巫迟只当对方是被自己说动了，他赶忙趁热打铁，继续将自己知道所有事情都一股脑子说了出来。
“我们在入门的时候，便已经有人安排了我们要做的一切，你还记得你刚刚入门的时候被几个杂役弟子诬陷偷了灵药，是我恰好路过解围，后来试炼，你被几只低级妖兽偷袭，也是我救的你。”
“其实这些都是‘那位’早就安排好，让我这么做的！”
薛凤卿当然记得这些，正是因为巫迟几次帮助自己，再加上巫迟那温和的气质，刚刚入门不久的薛凤卿自然而然地便对巫迟放下了戒心，把他当成了最信任的人。
在他看到那本天书觉醒之后，毫不犹豫地便将这件事，还有他想要改变这样命运的想法告诉了巫迟。
可最后，他等来的却是揭开真面目，背叛并亲手折磨他的巫迟。
只是当时薛凤卿以为，是冥冥之中的天道让他无法摆脱那书中的命运，现在听巫迟这么说，似乎并不是这样，而是有人在刻意维持那本书中的发生的一切。
这也难怪，明明自己都已经“死了”，万法门还是派出了巫迟来拿凤骨剑。
薛凤卿原本还想再问问巫迟更多细节信息，但看到玉佩中的火焰已经渐渐开始熄灭，他知道自己还能使用的灵力已经不多了，如果灵力耗尽，他又会像最开始那样陷入沉睡，无法醒来。
这么一来，他就见不到林衿了。
光是这么想一想，薛凤卿的心口就突然一紧，他想了想，直接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那位……是谁？”
巫迟早就已经猜到了薛凤卿这么问，他立即回答道：“我暂时还不知道，但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回到万法门做你的内应，我可以为你查清真相，你若是不相信我，我可以与你定下心魔誓约！”
巫迟十分清楚，自己的这个师弟是多么渴望能够摆脱命运，获得自由。
想也知道，如果他知道其实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万法门中的人，而自己又恰好能够帮他，以薛凤卿能屈能伸的性格，只要筹码足够让他心动，就算他再怎么恨自己，厌恶自己，他也会暂时选择和自己合作。
至少，自己还可以暂时保住性命。
巫迟在心里这么想着，他感觉到那抵在他心口的剑尖缓缓移开了。
“这就对了嘛，师弟，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
巫迟确信这是薛凤卿已经决定和自己合作了，想想也是，刚刚的那么多刀也已经足够他发泄了，而这种留自己一命，然后只赚不赔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人能够拒绝。
但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瞬间，那把已经离开巫迟心口的凤骨剑，却突然带着灼热的剑风朝着他的脖子砍来。
“为、为什么……”
凤骨剑轻易地切开了巫迟的脖颈，喷涌而出的鲜血将剑身几乎完全浸透。
巫迟那空空荡荡的眼眶用力瞪大了，他不明白，明明薛凤卿都已经给了自己这么多刀，明明自己都已经开出这样诱人的条件，为什么他还是要杀了自己？
就在巫迟感觉脖子一轻，头身分离的瞬间，他也清楚听到了薛凤卿的回答。
“因为这一剑，是我替林衿还你的。”
“是必须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