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
这句类似告白的话, 不像是日夜同眠那么难翻译,直白简单,甚至在对方略带磕巴的语调节奏中显得出奇的纯情。
泊瑟芬略微凌乱的呼吸顿住, 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她的神色出现一丝迷茫。
而因为迟疑而显露出没有防备的姿态,在神明眼里,她就如初生的羔羊仰着脆弱的脖颈, 在祭品台上等候利刃上喉,喷溅出鲜红的血液。
献祭与鲜血, 是刺激一个祭台早已经被遗忘, 藏于污秽黑暗中, 从未拥抱过纯粹娇软的生命的神灵, 最直接的春-药。
比爱神的箭都来得毒辣诱惑。
男人捏着她下颌的手指松懈, 顺着她的脸侧轻滑过去, 感受到少女温软的皮肤在自己掌心微颤,然后他低下头,轻柔地捧着她的脸,亲吻了下去。
泊瑟芬只觉眼前一暗, 明亮的光线被狂暴的黑雾卷走, 强势湿润的气息也随即闯入她的唇内, 吞没她未出口的微弱抵抗。
俯下-身体的男人伸出的手指从她的脸侧摩挲着, 碰到她落在耳边的散发,又顺势按住她的白皙的脖颈往上托起, 就像是掐住祭品的要害,不让她轻易逃脱。
他另一只手也揽在她单薄的后背上,手臂的肌肉强硬紧绷像是铁铸的牢笼,阻止她拼命往后退的身体, 也不敢太过用力抱实,担心按碎了她的骨头。
泊瑟芬只觉脑子都是懵的,呼吸间都是对方凶狠野蛮的气息,她退可退,被迫坐在冰冷的石椅上,所有的不安跟恐惧都随着这个吻而复苏过来。
她按住他胸口绯色袍布的手指,狠狠一攥,指甲死扣入他的皮肤,却因为对方身紧绷不正常,导致指头痛到发麻。
他的心跳声里,夹杂着几丝不和谐的撕裂碎响,像是利刃穿心,刀子还破开骨头皮肤,来到她的掌心里。
是鼓动的心脏跳动,将插在中间的异物推了出来。
泊瑟芬也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激烈的喘息声间隙,她费力想要阻止对方失控的狂。
“哈迪斯……”
这个名字像是魔咒,对方果然动作一顿。
但是不等泊瑟芬松一口气,他像是察觉到什么地把手落到她的腰上,手指一用力将她按入自己滚烫的怀抱里。
泊瑟芬眼前一晕,就发觉自己已经坐到哈迪斯的腿上。
高大的神明坐在石椅子上,将不乖顺的她困在怀里,他的脸贴在她往后仰的脖颈上,白嫩的皮肤下是动脉的颤动。
数的黑雾跟随神沸腾的欲望而肆意推开,明亮的灯火被汹涌的雾气掩盖,堆着的泥板里弥漫着数的黑暗力量。
三个判官甚至都没来得及跑,就被黑雾推倒,掩埋在如同冥土般沉重的雾气下。壁画的侍从,书记官们被黑雾撕成碎片,巨大的会议大厅瞬间化为死亡之地。
泊瑟芬耳边一静,似乎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有她颈窝处粘稠的亲吻,带着来自男人喉咙深处的低喘,占据她的听觉。
简直就是恶犬舔脖。
泊瑟芬的手指,已经插入他的胸口,碰到插在他心脏的短刃铜柄。可是对方愣是一点痛觉都没有。
她身一阵颤栗,高温的接触如同融化的岩浆,将她掩盖在他强大的掠夺力量中。
泊瑟芬两眼发黑,被他束缚在怀里的身体僵硬可怕。
“救……。”她猛然住嘴,让谁救她?
穿越以来所有的灾难变成了滔天的海浪,撞碎了她用脆弱的戒备心构建起来的冷静外壳,这里不是她熟悉的世界。
没有家人,没有一一零,也没有朋友。只有恐怖的掠夺者跟让人畏惧的侵犯。
她眨了下眼,悬浮的油灯被遮盖去了燃烧的烟气,张牙舞爪的黑暗如同霉斑侵蚀了彩色的壁画跟高大的梁柱。
男人的温度与无处不在的黑雾,如同长蛇般禁锢着她的一切。
泊瑟芬再次眨了眼,所有益的恐惧都化为一种畏的挣扎,她屏住呼吸,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手腕处,再延伸到指尖里。
她需要阻止他,哪怕只是垂死一搏,也总比什么都做不到好。
手指深入他的胸口,这里是一个没有愈合的伤口,狂乱的心跳声撞击着皮肉,如同失控的公牛了疯要撬断她手骨。
泊瑟芬死死盯着头顶上如同蛇鳞的黑雾,手一狠,抓住他心脏上短剑,骤然抽出来。微凉淡金的半透明液跟着直剑飞溅出来,他闷哼了一声,牙齿磕到她柔软的锁骨下方。
这暧昧的刺痛让泊瑟芬窒息,她手指一抖,原封不动将短剑重新送回了蹦跳着的心脏里。
哈迪斯终于停下所有的动作,粗喘的呼吸也跟着消失。他像是才清醒过来缓慢地抬起头,微卷的黑磨蹭过少女的白皙的皮肤,黑色的眼里还残留着饥渴旺盛的情感。
她这弱小的攻击,并无法阻止一个野蛮的神想要求欢的决心,对她的渴望累积越是久,他就越疯狂。
哈迪斯甚至想问她,手酸吗?
可是所有剧烈的渴望,在对上她的眼时,都凝固了。
泊瑟芬脸色惨白,声音坚定,“情完了吧,可以、滚、了吗?”
就算是箭的锅,也不能跟野兽一样随时都发情,见个女就扑过来,他就不能去冲冷水澡吗?
哈迪斯沉默凝视着她,眼里狰狞的情感都化为一种措的迷惘,他松开她,又小心将她放到椅子上。
泊瑟芬的手从他心口处滑落,他握住,然后裁下一段黑雾,仔细擦干净她手指上淡金色的血液。
泊瑟芬警惕地看着他,担心他又要扑过来。
但是眼前的男人只是安静地俯身低首,他的手掌宽大温热,能轻易将她柔嫩的手指包裹住,将她的手指擦干净后,才轻放到她的腿上。
刚才还嚣张肆意的黑雾唰地卷缩回来,如退潮般露出被遮盖住的明亮灯火,如山泥板,还有三位趴在地上的判官。
黑雾变成黑色的袍子斜披到哈迪斯身上,垂落到脚边,他也像是收回恶爪的大犬,试探着往后退出两步,每踏出一步他都望着她发红的眼睛。
随着他不断往后退,终于看到她冷漠的神色多了几丝松懈的柔软。
哈迪斯才敢移眼,然后就像是一团忽然来,又突然走的暴风,身体虚幻入黑暗雾气里,带着几丝狼狈消散开。
泊瑟芬坐在石椅上,跟被钉上面的木偶一样,然后看向大厅那边。
却看到一身黑暗气息的哈迪斯,已经站在泥板山边,几位判官跑到他身边正在着急说什么。
她低头看了一眼脚边,满地黑雾都随着主人的走开而消失,刚才繁花盛的场景就像落水的画纸,只剩下几片破损褪色的枯叶,还有一些干卷的花瓣。
突然泊瑟芬才意识到什么,她伸手一摸,满脸的泪水。
以为自己勇敢,结果却是哭着去威胁人。
泊瑟芬连忙擦干净,又忍了忍,终于将到嘴边的哽咽声重新艰难咽回去,喉咙跟被烫伤一样,连带呼吸也不顺畅。
她握紧放在腿上的手指,继续安静坐在硬实的椅子上等待。外面的风吹来,她又哈秋了一下。
迟早要逃离这个鬼地方。
藏在椅子下方的黑雾,迟疑地化为厚实的毛毯,刚要落到她身上。
泊瑟芬却跟后背长了眼,吓到地转头,黑雾立刻唰地藏回椅子下不敢出来。
——
哈迪斯耳边传来她细微的哽咽声,他手里记录冥府损失的单子瞬间裂几个大缝。
上面复杂的象形字记载着:常青草原上安置灵魂的泥屋受损一千三百间。
阿刻戎运载灵魂大船受损三十五艘,小船受损待修五十七艘,船工卡戎手指骨被花藤缠碎了两根,眼洞被桃金娘花塞满。
赫尔墨斯为了让死魂重新沉睡,盘蛇权杖使用过度,神力枯竭需要信徒献祭,损失由冥府承担。
三头犬为了阻拦逃跑的亡灵,吃坏了肚子,等待医治。
一万两千个刚死的亡魂,堵塞在阿卡戎河边,法渡河而出凄惨的嚎叫,震碎两个冥神的耳朵。
所有的一切,都来源她刚才对他抵抗。
花卉因为察觉到主人的不安,听到她要离开的愿望,立刻忠实地要实现她的一切要求,急于逃离冥土而造成的动荡。
“冥土下的骨骸再次爬出坟墓,刚才数的花卉像是瘟疫一样,将回归大地的渴望传染给他们。”
“灾祸来自不属于冥土的生机,特别是急于逃离的生机。”
几位判官在旁边嘀嘀咕咕的。
“不合适的婚姻如配错了鞋,会挤坏的。”
哈迪斯手里的泥板,啪一声,全碎了。
他脸色阴沉地看向大门外,死亡凝聚起来的神力化为一只可怖的大眼,悬到黑色的冥土上方。
污秽的土壤被藤蔓撑裂数缝隙,盛的花朵在暗夜的河流里涌动,凋谢,又重生。
她被他带来的时候,遗落在路上的种子携带她的意识,正在快速抽芽发枝,又迫不及待要去往有阳光的大地。
幽魂们伸出骨头的手,捧着花,缠着叶,被植物带领着反抗安宁的死亡。
数的植物像是长出无数的嘴,不断在死亡的力量耳边撕咬着,她想要回去、想要回去——
比任何时候都迫切,甚至是不惜透支了花卉所有的生长潜力,也要带她离开这里。
哈迪斯甚至看到了,几根顽强的生命藤蔓,已经钻破了宫殿外围的地板,虚弱地摊快要枯萎的叶子,想要铺开一条通往上面的路,迎接她踏上去。
来自另一个神的神力,侵蚀了死亡统治者的王座所在地,这是战争号角在吹响。
更是揪住死亡的胡须,彻底将冥府的尊严踩烂在脚下。
哈迪斯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真正的愤怒了,他挥开手,数的死亡阴影化为巨大的黑蛇,张毒牙大口,将反抗的亡灵与植物都吞噬进去。
为了赶尽杀绝,死亡的鞭子驱赶着所有花的灵魂,来到痛苦的黑河边。
冷酷的冥王伸出惨白的手指,黄金戒指上的圆章,河流再次改变路径。
阿刻戎与火河调换了位置,所有被驱赶着跳下河的亡灵,带着数的种子跟花朵,都被熔岩焚烧成灰烬。
种子最怕的就是火焰,生机瞬间被破坏。
她想要回去?
这个念头让死亡的力量不再呵护着她落下的生机,而是摧枯拉朽般,不留一颗种子彻底毁灭掉那些要带她离开的力量。
哈迪斯冷酷地俯视着一切,直到成千上万的哭嚎泯灭,所有她残留在冥土的种子力量都被他残忍地屠杀殆尽。
他才收回力量,重新转身。
浑身杀气的神明抬起头,就看到那个孤独的身影正看着大门外,她柔软发丝又失去了光泽,脸色疲惫苍白,眼睛也没有清亮的碎光。
哈迪斯胸口里滚烫的爱意与愤怒的咆哮,都被浇下一盆凉水熄灭了。
她想离。
愤怒到到处喷火,甚至由爱生恨的冥王,终于弯下挺直的背脊颓丧起来。
几位判官捧着泥板,面面相觑,第一次面对情绪波动这么大的冥土统治者,终于其中一个被推出来顶锅。
“其实,配错了鞋是难受了点,但是挤一挤就舒服了。”
所以别再搞破坏了,冥土快要承受不住你们两个神同时的摧残。
——
泊瑟芬又打了个喷嚏,不知道为什么,她觉自己力流失得更厉害。也不敢去找黑雾,担心引来了大黑狼,只能硬扛着静坐。
她双手互相摩擦了一下,擦出一些暖意,然后按压了一下麻的脸部。
突然身上一暖,黑色的雾气凝聚成厚实毛织物,披在她左肩上,又围绕到她右肩化出黑色的别针,固定住衣料两角,形成了一个保暖的小斗篷。
泊瑟芬身一僵,正在摩擦的双手,忍不住十指交叉用力握住,她鼓足勇气抬头。
就看到哈迪斯一脸冷静站在她面前,背对着光的脸,被幽暗的阴影笼罩。
他沉默不语,她没有吭声。
场面一度很尴尬。
终于哈迪斯皱起眉头,“吃饭。”
叫唤自家狗一样。
泊瑟芬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要命的冷漠者状态又回来了,她交叉紧握的手指松开了些,却听到他迟疑问。
“喜欢,吃什么?”
泊瑟芬松开的十指重新紧握住,又情了?再来几次不是她搏命剪了他的勾勾,就是他将她埋了化肥。
没想到,的是叫她去吃饭。
午餐丰盛,新鲜的花果跟红色的葡萄堆满了鲜花篮子,一大陶罐放置在绿叶里鲜奶,烤炙好的精肉放了好几盘,松软的小麦面包堆满了茎叶缠绕的陶盆。
麦片粥上漂浮着漂亮的薄荷的叶子。
甚至还有给面包调味的蜂蜜。
泊瑟芬面对这么丰盛新鲜的一餐,总觉是断头前的饱死鬼饭,难道是刚才她捅了哈迪斯一刀,这家伙打算送她上路了。
她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黑脸神,才试着始吃饭,可是对面那位神黑沉的眼神,让她味觉都造反了,又干又涩,吃什么都是苦味。
吃到一半,担心自己吃出胃病的泊瑟芬终于忍可忍,就是要杀人也不带这么折磨的。
她放下勺子,突然问。
“你喜欢什么?”
坐在对面正在安静凝视她的神明一愣,她问他喜欢什么?
瞬间,所有冷静的压抑,颓丧的愤怒,阴狠的想法,高高在上的冷酷都被她这句话绞成碎片,化为沸腾的喜悦。
她对他感兴趣了。
哈迪斯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落到她可爱的脸孔上,他呼吸声渐沉,双手按压着椅子的扶手,几乎扣碎了石头。
“我喜欢……”
“我都改。”泊瑟芬认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