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床榻
从海洋飞到陆地的时候, 橘黄色的群岛,将下空的海域切割成无数片娇小的紫罗兰花瓣。
泊瑟芬回头就看到铝亮的阳光,将甩在车后的爱琴海照得闪闪发光, 又转眼车轮下消失。
当她将视线转回前方,大块的土地轮廓出现在眼前, 马匹拉着车子毫不犹豫就往下俯冲。
黑雾的兜帽被风吹乱了形状,当她单手拢住挡住视线的帽沿跟飞扬起的花辫时, 极速下降的车子已经如青铜刀尖, 对准下方土地最繁华之处刺进去。
泊瑟芬眼睛都没有眨几次, 车子已经悬浮在巨石的城墙上,拿着□□的半裸士兵正蹲在墙角边啃大麦饼。
几十只眯着眼的猫头鹰, 安静站在如堡垒的圣地建筑物上。马车跑过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惊醒一只半眯着眼的鸟。
泊瑟芬的手还搭着垂在右肩下的发辫, 站在虚浮的车子上,她低头恰好看到一个巨大的石雕头像,金色的头盔上是栩栩如生的翎毛雕刻,形状如扬帆的船头。
随着车子的行走, 她的视野被拉大,整座伫立在山丘卫城中间的巨型女神像, 气势沉稳地出现在眼前。
它——是她, 手持长-枪,撑着巨盾,宛如有生命地凝视着下方平原的人类,清朗的面部轮廓美得圣洁。
泊瑟芬转头看着逐渐变小的神像, 震撼地低声自语:“真帅啊。”
面对这种壮观优雅的雕塑艺术品,在没有任何现代工具,只靠这个时代的人的手制造出来, 她会由衷地觉得自己看到了奇迹。
然后她又猛然想起,这是个神话成真的诡异世界,搞不好是神自己造的。
想到哈迪斯的各种手段,估计别的神也差不远。他们随便开个山头扔到这里,像是捏泥人一样随手弄个世界奇迹一样的雕像完全不难,就顿时不震撼了。
甚至还觉得不捏高,捏大点都对不起他们浑身过剩的力气。
泊瑟芬感叹自己果然是见识多了,连思想跟视野也跟着大起来,看个风景都能看出个高低左右。
“你喜欢那个玩意?”
泊瑟芬一恍惚,才发现身侧的神不知道何时低下头来,热得起燥气的薄唇软软地蹭着她的脸侧,他的语气克制而平静,可是动作却危险得让她后颈发麻。
泊瑟芬有些疑惑哈迪斯这突如其来的碰触,心里警铃本能拉响,她嘴角一弯,飞速分析他的行为含义。
总觉得回答喜欢……会被他啃了。
各种不可能的答案掠过,最终她有些不确定地挑了个最幼稚来回答:“不喜欢,比你的神庙差远了。”
她出息了,睁眼说瞎话水平水涨船高。
就哈迪斯那神庙,就算辉煌也是曾经了,现在就剩下破败跟落寞。再瞅人家阳间的圣殿建筑群跟熠熠生辉的雕塑,她这么昧着良心会不会被雷劈。
哈迪斯眉宇间的冷肃缓了两分,泊瑟芬无语起来,还真是因为多看人家两眼雕像就吃醋了。
强溺在爱河里的男人,智商就跟幼儿园孩子差不多,连个夸个石头都能引起他的嫉妒。
泊瑟芬以为危机过去,却发现哈迪斯的动作并没有停止。
他的手指搭在她的腰上,轻缓地往上,指尖抚着她后背亚麻布,唇也轻压着她搭在肩头发辫上的花,低垂的睫毛掩着眼里的情绪,牙齿却咬碎了一片花瓣。
他很难受,她知道。
泊瑟芬跟哈迪斯呆久了,已经不像是一开始对待他的失控那么手足无措,她屏住呼吸,比刚才那个石像还僵硬,企图打消他那些糟糕的念头。
他的气息黏糊在她的唇角的时候,泊瑟芬强迫给自己洗脑:都是受害者,他不是故意的,大家都不容易,亲两下就当做慈善了,这事要是能论颜值算,吃亏的是对方……
唇角被轻舔了一下的时候,泊瑟芬终于忍不下去,”哈迪斯,你醒醒。”
哈迪斯立刻停住动作,安静许久,他才往后退开半步,收回自己的手再次抓住缰绳,抽打了几匹黑马一下。
好像刚才的失控只是错觉。
泊瑟芬无奈地捂脸,她完全不高兴哈迪斯的听话,如果真有爱情进度条,她非常确定只有爱入膏肓才会有哈迪斯这种表现。
一开始的急不可耐,对她硬上弓的模样反而才是不爱的表现。
她对他的晚期症状是真没法子了,只好试着安慰他,“爱情除了厌恶感,还有远距离,时间可以抹平,哈迪斯。”
她虽然没有见过猪跑却吃过猪肉,除了甜文甜剧给你个爱情天长地久的虚无幻想,来达到骗取点击率的目的。
没有人能永远维持沸腾的爱意状态,真实的人性就是这样。
爱情之箭如果是真赋予人爱意的,那么也会有爱的流程跟结果。
大多数热烈的爱意,最终都会归于平淡。她在冥府也不是不做功课,在汲取知识的时候,她也在观察跟收集相关的资料,确定哈迪斯被爱情操控的表现一直都在变化。
从热烈直白,到隐忍退让的守护,最终的归途……可能是熄灭。
泊瑟芬是用人性来揣测,不过哈迪斯是神——这里的神比人还糟糕一百倍,喜新厌旧的德行人只能自愧不如。
所以她担心什么,哈迪斯可能比她想的更快地不爱她。
当然这只是她一个推测,搞不好爱神之箭的力量就是狗到能天长地久呢,都神话世界了,什么奇葩事不可能。
但为了稳住哈迪斯别冲动,顺带让他知道自己还在履行誓言里的条件,她淡定地丧掉天良说:“你现在每一步努力的忍让,都能打下跟我分开的坚实地基,离我越远,对我感情越淡,对你越好。”
这宛如微商喜提高铁的高超洗脑话术,说得泊瑟芬自己都信了。
非要待在哈迪斯身边拔箭干什么,相处久了新鲜感没了,感情自然也就平淡起来,到时候她不拔箭,箭自己都嫌弃哈迪斯那乏味无情的心自己掉下来。
“所以你不碰触我,是最正确的……唔!”
粗暴的吻来得迅猛疯狂,刚离开她腰的手指如凶爪再次紧扣过来,将她压入无法抵抗的男性身躯牢笼里。噬人的气息夺走她的喘气的空间,突如其来的吻更像是一场忍无可忍的惩罚,酷刑的武器的唇舌的力道与湿润的纠缠。
安稳许久都忘了以前的凶险的泊瑟芬,连抵抗的余力都没有,只能视线发黑的任由他啃噬殆尽。
可惜隐忍过度的野兽并不懂怎么收敛自己,这个吻长到让泊瑟芬超出承受范围,连唇齿的味道都变得甜腥起来。
她费尽力气,终于挣脱出一只手,无力的手心撑住他的下巴处,企图让他的唇离开她。
可是这点力气在能移山填海的神明面前,就像是蚂蚁触须蹭过皮肤,轻易可忽略。
粗暴的吻渐渐还是平息下去,转为温柔的爱抚,泊瑟芬脚都酥了,她懵懵地望入他的眼底,看到危险的火簇不知燃烧了多久。
哈迪斯察觉到她的不知所措与委屈,却没有任何一丝退让地与她对视,甚至不妨碍他的吻更加甜腻诱惑。
在这方面,泊瑟芬在他面前,笨拙幼稚得一目了然。
当哈迪斯好心松开她的时候,泊瑟芬半天没回过神,她眼泪都要憋出来了。
恢复人模狗样的神淡定伸手擦拭她微红的眼角,“不碰你并无法让我拔出箭,泊瑟芬。”
他如同睿智长者,温柔地教导自己不懂事的学生,“只会让我更想上你的床榻。”
泊瑟芬被吓到不敢再出声,所有乱七八糟的小心思都被吻没了。
哈迪斯声音放低说:“刚才那个神像的主人叫雅典娜,她的计谋阴毒如冥河水,手段凶烈如的恶火燃烧,以后见到她别信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泊瑟芬瞪着眼睛看他,再次确定看不出半点他想转移话题的羞愧,他是认真在教人。
“你不了解这片土地的任何神与人,以后只相信我的话就行。”哈迪斯想了想,还是觉得其余神明都对她有害,全部驱除好。
泊瑟芬无语了半天,只能点点头,“你说得是。”现在这种情况不是也得是。
哈迪斯完成了一次教导,扣着她腰的手刚要松开,泊瑟芬连忙伸手抓着他胸前的衣布,“别动。”
她的声音夹杂着低喘音,脸几乎贴着他的胸膛,平息了好久才让狂跳的心脏勉强安静下去。
“我腿软。”
这里是高空,他一松开,她得直接栽下去摔死。
哈迪斯没有再动弹,像是一根支撑她的石柱,哪怕欲望升腾,按住她腰部的手指也没有一丝暧昧的动弹。
他知道吓到她了。
只能化为石头的模样安抚她。
——
山丘下是散乱拥挤的居民区域,干旱的平原因为季节的原因,看不到丰沛的水源,只有几处泉眼边拥挤着妇女们,正在用耳罐取水。
泊瑟芬小心提着裙摆,发觉自己的衣着完全不适合这种没有铺平的道路,她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平常人的生活状态。
在冥府里学习的琐碎知识里,这里的地图、方言、风俗都多多少少涉及到。
但是当她真的站立在阳光四溅的土地上,她发现多少资料都不及亲眼看到来得直观。
没有任何来到异域的惊艳,只有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无所适从。
陌生的人,陌生狭小的街道与低矮的灰泥房屋,抬眼就能看到的杂乱布置跟远处起伏的山丘。
从未见过的环境成为了张开獠牙的野兽,等待着将渺小的迷路者吞噬殆尽。
她像是个找不到家的孩子,犹豫地看向哈迪斯,站在光亮处的男人安静得像是空气,所有人走到他身边都会自动绕开,就像是绕开一条没有出口的路。
不等泊瑟芬开口说什么,他已经出现在她身侧,弯下高大的身躯,合着手掌捧着清泉递给泊瑟芬。
他以为她不愿意低头洗手。
泊瑟芬因为刚才踩了一次雷,被哈迪斯爆发的情绪烧到,动作都变得小心起来,她拒绝他培养巨婴的好意。
“谢谢,我自己来就行。”
她在泉水边给自己洗洗手,又洗了脸跟鞋子。
被无视的哈迪斯维持着捧水的姿势好一会。才松开手指。
洗了一把冷水脸,泊瑟芬才勉强将脸上的热气,还有那种让她紧张的雄性气息给洗掉几分。
她看着荡漾的泉水,陌生模糊的脸孔隐约能看到几分熟悉的表情痕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泉水里扭曲的倒影也跟着扯嘴角。
真像做了一场毫无醒来希望的幻梦。
抬头依旧看到安静的哈迪斯在旁边,如守护财宝的石门,不跟他说话就能体会他石化的风采。
门明明是禁锢,她却再次清晰意识到自己心态上脆弱的依赖,她面对这个明媚生疏的世界的时候,第一眼的本能反应依旧是在寻找他位置。
泊瑟芬闭了下眼睛,再这样下去,也许哪一天她真会心甘情愿待在冥府,成为依附在哈迪斯那份强迫而来的爱情上的挂件,所有生死存活都在赌哈迪斯的心情。
泊瑟芬轻轻呼吸了两次,终于平息接近痉挛的情绪,重新睁开眼的时候,眼里的迷茫去了大半。
她恢复正常地抬头对哈迪斯说:“我们是要来这里的市集换蔬果吗?”
说完泊瑟芬拿起放在一边的花篮,若无其事地说:“你看,还是空的。”
哈迪斯看了一眼她的篮子,最重要的麦种沉在叶下。他赶来阿提卡平原的这一路,已经将沿途所能看到的食用种子挖走。
无花果的种子躺在花朵中,苹果与梨的种子挨着篮底,莴苣芦笋安静得毫不起眼,而其余的豆类种子正随着泊瑟芬的的动作而乱滚,有些滚到薄荷香菜中混着。
主食、水果、调味都已经挖出了大半。
因为都是种子,在小篮子里并不占重量跟地方,加上长得随意又肥硕的花叶一遮,篮子里就不见什么东西。
哈迪斯看着一无所知的泊瑟芬,本想说部分实话,却因为察觉到她心情转换,而选择波澜不惊地回应:“我们去市集后就要回去,天也要黑了。”
泊瑟芬没有迟疑地往前跑几步,“那还等什么,我们走快点。”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到哈迪斯站在泉水边,弥漫的黑雾有一刻失控浸染了泉水,失它失去继续存活下去的资格,成为一口枯洞。
他眼神有了然的睿智,又被立刻被凶残的掠夺欲取代。
眼看泊瑟芬就要自己跑走,哈迪斯终于抬起脚步,如同她双脚的锁链那样跟随上去。
太落后了。
见惯了高楼大厦,各种便利工业设施的泊瑟芬看着破破烂烂的市集交换区,头疼地看着来自港口的外邦人与城外的农民讨价还价,猪跟狗在狂叫,麦子跟橄榄滚了一地。
各种杂物堆积着,人的肤色跟外貌都各有不同。
她身上已经没有哈迪斯的黑雾,失去了隐身的效果。哈迪斯将她变为模样普通的少女,而他也化为不起眼的本地人,带着她穿梭在人群里。
泊瑟芬的小篮子里多了一些橄榄果跟葡萄干,是用她在冥府认字的闲暇时刻,认真捏的陶人跟杯子交换而来。
是的,她跟在烘泥板的线条人后学的。它们捏泥板的手艺专业得跟机器一样,她勉强学了点技术就能捏出个二次元手办来。
这些陶泥制品都被她扔在手绳上的小布袋里。
除了这些东西,布袋里还有几块能当衣服的布料,能装酒或者喝水的浅底碗,偷塞进去的面包跟葡萄酒等杂七杂八的玩意。
如果哈迪斯看到了,估计就能知道她蓄谋已久,想拔腿就跑心思。
泊瑟芬再次摸了摸黄金鸟,镇定无比地对着哈迪斯问东问西,“你们是不是一个神管一个地方?”
哈迪斯也不动声色牵住她的手,一根一根紧扣,如囚牢的铁条。
“看神的神责,这里是雅典娜占据的地方,所有香火跟信仰的力量都归于她所有。”
用的从她身上拿出来的橄榄本源种子,凝聚了所有阿提卡平原上的人类信仰,将喜爱战争的波塞冬赶回海里。
而波塞冬也恶毒地诅咒了这个地方,永远都无法获得足够的水源。
神跟神的战斗从来都是这么□□直白,毫不掩饰,失败的神自然没有管理神责。
泊瑟芬不懂这里的弯弯绕绕,只想找个话题拖延回去的时间,“你除了管理冥府,在地上有自己掌管的地方吗?”
哈迪斯看了一眼远处高耸的女武神雕像,终于确定,橄榄种子藏在神像的头颅里,被信仰里包裹着,难怪一时瞒住他的眼睛。
本来还想去拿葡萄的种子,现在也该回去了。
他说:“大地没有我的位置,唯一信仰我的地方是赢了竞技会那个人间国王的国土。”
泊瑟芬立刻拼命收刮那个阴森竞技会的回忆,那个拍起马屁砰砰响的国王,管理的是皮洛斯还是什么地方?
以后千万绕道走。
想到那个国王,她嘴也忍不住甜起来,“没事,你这么好以后会有更多的地方崇拜你的。”
哈迪斯对她的敷衍依旧显得耐心十足,“大地非常排斥我,我们站立的地方是大地的躯干,如果有机会,翻滚的土地将会将我吞噬压制在泥土里,碾碎我的身体与骨头,让我与石块混在一起,不让我回到冥府。所有崇拜我的地区都会失去大地的庇佑,而随时有灭顶的灾难。”
德墨忒尔的怨恨异常强大,能让沉睡的盖亚对他起了毁灭的杀意。
泊瑟芬完全不知道他这么招人恨,哈迪斯管理冥府前是大闹天宫了吗?人怕死不待见他就算,神又不死,为什么也这么恨他呢?
她都想替他鸣不平。
可惜当事人一副这很正常的样子,反而泊瑟芬因为他的回答而烦躁得想跺脚。
她想到回忆里,那个曾经神采飞扬的哈迪斯,又看看现在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孤家寡人神,一口气简直憋得不上不下的。
“那你千万别被发现,免得被压死……”泊瑟芬说到一半,反应回来哈迪斯不会死。
如果被石头砸烂了粘不起来,还要永生永世清醒地感受这一切痛苦,死亡才是救赎吧。
哈迪斯安静凝视她一会,才确定她是真的为他担心,禁锢的牵手动作也松懈开,担心抓红她的皮肤。
泊瑟芬看到有人在卖芝麻,想起三头犬喜欢蜂蜜饼上的芝麻,刚要询问能不能用好看的盘子换一捧,就看到她站立的地方开始出现裂缝。
裂缝一开始如蛛丝般细微,又骤然裂开扩大,脚下的实地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虽然她已经默认这个地方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但是这不按牌理出牌的海洋,跟无理取闹的大地,都让她理智的神经性摇摇欲坠。
人群已经乱了,说着阿提卡方言的当地人跟来自半岛上的阿卡迪亚人,都惊恐地扔下粗重的货物,毫不犹豫往卫城的方向狂奔哭嚎而去。
泊瑟芬勉强在各种尖叫中辨认出其中一种听得懂的语言,他们在大喊:“神发怒了,快去圣殿求庇佑。”
哈迪斯牵着她的手却没有动,他随意看了一眼开始地震的地面,就看到了德墨忒尔的信仰之力。
都满身诅咒,还能凝聚这么多的力量,看来这些年她确实得到了大量的信徒支持。
泊瑟芬完全站不稳,只能扒着哈迪斯有力的手臂,焦急说:“不会是你被发现了,大地真要压死你吧。”
哪有那么巧的事,他刚说完自己多招神恨,就地震了。
哈迪斯:“别担心……”
泊瑟芬刚要不担心。
他说:“是被发现了。”
泊瑟芬一口气猛提到喉咙口,都没来得及跟着别人一起逃跑,耳边就传来轰的一声。
地面被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掀翻,无数的巨石从裂缝里迸射出来,朝着哈迪斯砸来。
大自然的威力再次让泊瑟芬确定,这里的神真是好事不见干几件,抽羊癫疯倒是起劲,那些逃跑的人但凡有人错个脚跌倒都得没命。
哈迪斯伸手抱住泊瑟芬往后退开一步,所有的石头都像是看不见他,往两侧滚去。
他们的外在伪装因为黑雾重现而消失,满头鲜花的泊瑟芬没事干地被哈迪斯重新提上马车,她一脸淡定的沧桑,看来哈迪斯对付这场面很游刃有余。
难道是应付多了,才这么熟手吗?
马车离开地震的大地,哈迪斯直接往卫城上飞驰而去,黑雾里隐约看到一把长剑在形成,他打算直接砍下雅典娜的雕像头颅,取出橄榄后冲入大地裂缝回冥府。
让德墨忒尔单独在大地上享受失去一切的癫狂惩罚吧。
哈迪斯手指深入黑雾里,对准神像的石颈,刚要落下剑尖,大理石神像脸上的眼眸转动起来,僵直的石头躯体如野兽苏醒,手里的巨盾抬起,挡住了哈迪斯阴冷的攻击。
哈迪斯松开泊瑟芬的手,对她说:“马会护着你。”
说完,他如一弯弓利落地跃下马车,只是一个背影,就能看到他动作中压抑不住的疯狂冲劲。
泊瑟芬站在马车上,看到哈迪斯凶猛地挑衅神像的动作,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能清楚的体会到他发自内心的兴奋。
她顿时反应回来,冥府太安静了,连带着哈迪斯也只能被迫安静下去,久了大家都要忘记他曾经也是一个战士。
剧烈翻涌的黑雾中,神像开始崩塌。
泊瑟芬已经看不清楚哈迪斯的身影,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手绳的黄金鸟,当看到那顶如船头的石雕头盔落地的时候,她骤然扯下黄金鸟,鸟儿的羽翅如同盛满了自由而张开。
这一刻来临的时候泊瑟芬以为自己会害怕,但是当她扒住飞鸟的后背,逃离开哈迪斯的马车时,心情竟然平静得可怕。
像是自愿坠入高崖的雏鸟,前方再黑暗,这个世界再陌生她都要自己去承担闯荡。
哈迪斯对她太好了,好得像是一个繁花满园的美梦,再不跑她就要被他的爱意溺死,迟早……会忘记回家。
而藏于云中的小爱神等到手酸眼困,他打了个哈欠就被猫头鹰啄了几下,“快,松开你的箭,射向她。”
厄洛斯迷糊地松开箭,冷酷的铅箭落入大地,朝着那个逃离的身影疾驰而去。
而立于厄洛斯肩头的猫头鹰也虚弱地吐出一口淡金色的血,栽倒下去。
不敢被宙斯发现自己行动的雅典娜,神魂藏于神像里,刚被哈迪斯重创。
而厄洛斯才后知后觉地醒过来,他挠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说完他趴在云上,去寻找自己随便射出去的铅箭,就望入一双暴戾到要撕碎他的眼睛里,那是哈迪斯的眼睛。
金色的大鸟上,阳光依旧茂盛得像是长了刺,热意舔舐着皮肤。
泊瑟芬却只感觉到冷,黑雾化为她惧怕的长蛇,死死纠缠着她打算逃跑的身体,站在金色鸟头上的冥神,遮住阳光,阴影落到她身上。
“泊瑟芬……”哈迪斯没有弯身,也没有低头,而是冷酷地看着她。
蛇代替他的手,抓住她的脚。
泊瑟芬只觉得皮肤上都是令她头皮发麻的黏腻感,还有冷得让她产生痛感的温度,她不敢低头就怕看到一堆蛇缠着她。
耳边传来哈迪斯轻声的自语:“我已经抓住了你,又怎么会让你逃离。”
上一次他心软的松手,他坠入了冥府。这一次如果又让她自由逃脱,那么他会坠入哪里?
塔尔塔罗斯?
哈迪斯感受到心里澎湃的爱意,自嘲地想,会坠入比塔尔塔罗斯更深的地方。
他手里抓着铅箭,只差一点箭头就要碰触到她的后背。
爱神的铅箭是爱而不得、爱后而悔、因爱反目的人的痛苦凝聚而成,碰到的人将怨恨爱情。
哈迪斯看着泊瑟芬那双有恐惧挣扎,却依旧对欲望空白清澈的眼睛,知道她不懂,只能轻声叹息。
然后哈迪斯化出弓,将铅箭搭在弦上,对准云上的厄洛斯。
人类的各种脆弱的痛苦低语,在死亡面前不堪一击,当铅箭飞出去的瞬间,死亡的力量缠绕而上,厄洛斯惊恐想要逃跑,却发现箭尖早已对准他的心脏。
爱神的力量来源爱意,死与憎恨爱的力量对他来说是最可怕的。
射出箭的哈迪斯手指一松,弓消失在指尖,他看着自己沾满恨意铅粉的手指,风一吹就散开了,这点力量连压制他体内爱意的资格都没有。
泊瑟芬无力趴在黄金鸟背上,苦中作乐在总结这次失败的经验,争取下次别犯同样的错误。
不过可能没下次了,刚才哈迪斯出现在她身后的时候,她才发现竟然有卑鄙无耻的家伙,在对她放暗箭。
又欠哈迪斯一条命。
所以哪怕他打算打断她的腿,她也咬咬牙决定不恨他。
哈迪斯终于半蹲下来,他伸手轻柔抚摸着她的头发,指尖扫过她正在发颤的睫毛,就在泊瑟芬担心他是不是要挖了她的眼睛的时候。
就听到哈迪斯低沉的声音响起,“你看到我报复他人的模样吗?谁碰触我的领地,刺破我的皮肤,让我的尊严受损,我都会变得不亲切。”
只是不亲切吗?正被蛇舔的泊瑟芬簌簌发抖……
哈迪斯:“你准备好承受我的复仇吗?”
泊瑟芬很想说,我们没仇啊,真没仇,有仇的是爱神那只箭。但凡当初她手没那么贱,补上那么一刀,他们两个就是陌路人了。
可惜已经踩爆他雷区的泊瑟芬很识趣地闭嘴,不敢再去点他的怒火。
她看到哈迪斯低下头,不敢看他的报复地闭上眼,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他的唇落到她的额头上。
她愣住,心如擂鼓,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惊讶。
睁开眼的时候,看到报复她的神明紧紧扣住她的手指,他刚才锐利得吓人的气势不知道何时彻底颓丧下去。
“可是我不想报复你,我只想上你的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