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风筝
“我看你做风筝也做了有些日子了,这风筝不是已经做好了吗?如今,你还要折腾?”
苏佑卿半个身子放在亭栏上,双臂枕着头背靠一根亭柱,斜着眼低着头,嘴里叼着着一根狗尾巴草,一副懒散的状态看着坐在庭院中专心致志做风筝的顾衍。
“闻野,你不会懂的。今日姝儿好不容易入了宫,我还没有来得及带她去看我做的风筝,她就已经走了。”
顾衍坐在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放着竹子、刀具、彩纸等,他一手拿着刀具把一节一节的竹筒削成了一片一片的竹片。
“那又如何?”
这小傻子平时正事不做,今日竟这般认真,只是为了多做几个风筝?苏佑卿只觉得有趣。
“这个春日终究是太短了,我要趁着春天离开之前多做几个风筝,不然就没机会放了…没机会和她放风筝了。”
说到这儿,顾衍停下了手中在滑动的刀具,眼中划过一丝忧伤,不过片刻的功夫又继续准备贴他的彩纸了。
“一个风筝而已,今年放不,明年总是可以放的,你又何必为这种小事伤怀呢?”
苏佑卿只是撇了一眼就清楚了顾衍的小情绪,顾衍有过的情绪,他也曾有过。
某天姚静笙对他说他们终究不是同道中人,面对她的质问,苏佑卿一度张皇失措。他曾经甚至害怕姚静笙随时会离开他的家门,某天晚上他就死死地守在了大门口,整整守了一夜。
记忆中的片段一下子涌到了苏佑卿的眼前,他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也在某一刻静静地定在了半空中,也只是片刻便已恢复了刚刚随风微微颤动的模样。
“这不是普通的风筝,我和姝儿相遇就是因为风筝。只是我不知怎的,心中总是不安,总是害怕。这风筝若是今年不能同她一起放。明年陪她放风筝的人,可能就不是我了。”
顾衍莫名涌上心头的失落和无力感,他也不知是从何而来。
“哦。”
苏佑卿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他的表情也看不出别的情绪。
顾衍的宫殿现在正是满园春色又惠风和煦,随处盛开的各色花朵,都让人忍不住懒洋洋的,只想沉溺在这春光中。
可二人的心思好像都不在这春景之中,又好过了一会儿,等到顾衍做好了一个风筝,他又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我知道舅舅也很关心姝儿,他的关心好像一点都不比我少。”
要是换作别的时候,柳遇知说什么,顾衍都是想也不想就照做的。
只是今日坐在纪孟姝身边的是柳遇知,他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是不是失落。
但在元虚谷纪孟姝受伤的时候,他是真的失落自责,觉得自己太弱小保护不了身边的人。
“可是我只是想着让她开心而已啊,但我好像确实保护不了她…”
“话说多了,可就矫情了,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顾衍一番言语下来,苏佑卿只觉得有些心烦,可能就是人有相似事有相同吧。
“哦,那就不说了。闻野,你要做风筝吗?”
顾衍手里拿着刀具,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冲苏佑卿笑道,似乎刚刚的乌云密布到了此刻已经烟消云散了。
“这家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还真是小孩子心性呢。”
苏佑卿无语摇头,只是打了个哈欠微微地闭起了双眼,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
“不感兴趣。”
三月二十三这日,于皇宫而言热闹非凡,可纪国公府就难得的冷清了下来,明明是春日,对于纪宓来说却像是在冬天。
“今日怎的如此安静?怎的也不见孟姝姐姐?”
正午过后,纪宓在自己的屋子里小憩了一会儿,一旁的婢女今鸽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起床。
现下纪宓脸色苍白,看上去似乎精神不好。
虽说被纪孟姝护下的这段时间,她在这良国府过的很好,纪孟姝还专门派了一个婢女今鸽在一旁照料纪宓的起居生活。
可这段日子对她来说,算不上快乐。
“今日,柳贵妃在宫中设下春日宴,听说前些日子还给府中发过请帖,邀请的是纪国公府的嫡女。我听说大小姐和霜儿小姐都去了。”
今鸽也毫不回避地回答了纪宓的问话。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竟还不知道呢。”
纪宓一脸苦笑地尬在那里,只是“嫡女”二字,竟让她有些愣神。
今鸽并没注意纪宓情绪的变化,便继续津津乐道:“我听说这次春日宴邀请的都是适龄的世家大族的世子贵女,那场面定是相当壮观了,就连柳公子也会去呢。”
今鸽话没说完就已经把纪宓扶到了梳妆台前,准备为她梳洗打扮。
“柳公子吗?”
“正是呢,柳公子与我家小姐从小就青梅竹马,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今日春日宴正好是个机会,再者我家小姐受伤归来当日,还是柳公子送回来的呢。柳公子能做到这般,想必对我家小姐也是有情有义的。”
众人都知道纪孟姝那段时间受了伤,所有人的注意力,所有人的关心都放在她身上。
但旁人不知道的是为了隐瞒纪孟姝偷偷出府的事实,纪宓也是受到了老太君责罚,受了些皮肉之伤,这段时间也是下不了床榻,颇有些费力不讨好。
纪宓经此一劫也是因为柳遇知,不过是她心甘情愿的。
只是纪宓想不明白,为何独独不是她,为何又总是她。
见纪宓不吭声,今鸽也没有多想什么,也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只是拿着发钗首饰对纪宓说道:“纪宓小姐今日想戴什么发饰?”
纪宓望着镜子中自己一脸苍白落寞的模样,淡淡地回道:“孟姝姐姐送的自然都是好的,这些东西无论我戴上的是哪样,也都是我有幸才能戴上。你帮我选就是了。”
纪宓的话语中透露了一丝卑微和酸劲儿,就好像这些东西都是纪孟姝施舍给她的,可她想要的好像早已经被她夺走得精光。
“我家小姐自然是关心你的,前两日她还说要来看望看望你,要谢谢你帮她解围呢。只是纪宓小姐好像不太愿意见我们家小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今鸽在纪孟姝院子里待久了也和锦瑟一样是个心直口快,而且不过大脑的,这样直愣愣问地纪宓,她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是外人听来,总有有种兴师问罪的意味。
“我这伤实在是有碍观瞻,况且孟姝姐姐也受着伤呢,怎可让她为了我这不值钱的命而受了春寒呢。”
纪宓态度谦卑好像事事都为纪孟姝想着,但她骨子里怕的是别人对她的可怜同情。
自己如今这模样,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随时被人拿捏。纪孟姝若是来了不就等于是在看她笑话吗?纪宓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对于纪宓的话,今鸽也没听出别的意思,也不否认她说的话,只是觉得纪宓说得有理。
“那就戴这支簪子吧,等你病好些了再盛装打扮一番,不久之后可就是我家小姐及笄之日了。到那时所有的达官显贵,都会来祝贺的。纪宓小姐也可去看个热闹,开心开心。”
说着今鸽把一支玉簪轻轻插到纪宓的发髻上。
“及笄吗?我也快及笄了,就在她及笄的第二日,可又有谁记得呢?她的热闹,她的荣光,为何她什么都有了,所有人都眷顾她,就连纪宛霜也羡慕嫉妒她。那我又算什么呢?”
纪宓心中苦笑,想到这里,有些愣神,只是僵硬地回应今鸽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