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谁敢笑话我
“锦瑟,快点。把东西都拿出去,别让我阿爹瞧见了,不然他定是要说你了。”
“什么东西怕我瞧见了?”
纪孟姝刚刚回府,她的小院里就忙得不易乐乎,又是绷带,又是药膏,又是热水,又是毛巾的。
纪伦这眼睛尖得很,没等纪孟姝把她的小心思藏住,纪伦就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甚至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门外偷听呢。正到了关键时候,他的声音就出来了。
“老…老爷?”
锦瑟险些没把盆里的血水,洒在地上,刚准备出门,愣头一张大脸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正是纪孟姝口中那个,不能让他知道的阿爹。
“我这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啊!为什么跟了小姐做什么事都要暴露?最后倒霉的不还是我嘛。”
锦瑟在心里已经开始叫苦连天了,在她看来能心疼自己的也只有自己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还见了血光?莫不是黎沐莺那毒妇留了后手?”
纪伦拘着腰一脸心疼地挪到了纪孟姝坐的位置,眼巴巴的看着纪孟姝左手缠着的微微泛红的绷带,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在跟谁急。
“阿爹?”
没等纪孟姝开口说话,纪伦呼地一下又打断了纪孟姝的话。
“哎呀,怎会如此?怎的跟前几日一样,难道是旧伤复发了?”
纪伦一脸心疼的看了一眼纪孟姝,转眼又半垂着眼帘审视着珠若和锦瑟,那小眼神凶凶的,颇有种护犊子的劲儿。
“老爷,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有照看好小姐。”
珠若眼见这情形不太好收场,就紧赶慢赶地说了出来。
这话要是换作锦瑟来说的话,就是这个版本了,“老爷,都是小姐的错,是小姐到处乱跑这才受了伤。”
珠若只是庆幸锦瑟没有开口,不然倒霉的就是三个人了。
“阿爹,是我到处乱跑,是我让她们等我,不让她们近旁服侍的。”
纪孟姝面色苍白,少了平时的那种活泼机灵,她的一张脸没什么血色,悠悠地还藏着一点悲伤,看了直叫人心疼。
“我入宫遭人暗算的事,阿爹已经知道了?还是说你已经找过二叔母了。”
纪孟姝虽然病着看起来不机灵,但她也猜出一二了。从她在锦和殿知道自己中了毒开始,就已经清楚是黎沐莺设计了。
她原本想的是秋后再算账,但如今瞧着她阿爹的反应,也便可知道全貌了。
纪伦刚刚那副要教训人的气势,从纪孟姝说完这段话开始就消了下来。
“主要是姝儿你进宫也不曾跟阿爹说一声,我也是唯恐你在宫中出事啊。”
纪伦有一下没一下的瞥向纪孟姝那边,有种做贼心虚的劲儿。
“阿爹这样做,我是会担心的。”
纪孟姝有些有气无力地说道,她现在身子很虚,可能是原来就有伤,现在新伤家旧伤,心里还受了伤,留着口子滴着血。
自然是整个人都没有精神的。
“姝儿,阿爹也很担心你。皇宫这地方于你而言,不是个好地方。你看你这次入宫不是又受伤了吗?听阿爹的话,咱们以后都不要入宫了,行不?”
纪伦看着纪孟姝有些奄奄一息的小模样,这心里更加心疼了。
“阿爹,女儿也快及笄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我会做决定,但我决定的事情我就一定会做下去。人活一世,并不是一生所求都是安安稳稳的。有些事情于我而言非做不可。”
纪孟姝一脸认真地看着纪伦,就好像她的决心如磐石一样牢固。
纪孟姝身上那股倔劲儿和纪伦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要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做。
气氛到这儿,纪伦忍不住叹了口气:“傻孩子,做父母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儿女一生安安稳稳?难道要一直打打杀杀不成?”
纪伦看着纪孟姝,他的眼角渐渐泛出泪花,在沙场上他算得上是铁血硬汉,在朝野上别人也觉得他是老谋深算的狐狸,但这个男人也有自己柔软的一面,也就是作为父亲的这一面。
“阿爹,您都那么大岁数了。就别学小姑娘哭鼻子了,我不一定非要打打杀杀的,很多事说不定都有两全之法呢。你女儿我年纪轻轻的,可不许这样咒我。”
纪孟姝抬起右手手掌,用拇指轻轻地拭去纪伦眼角泛出的泪花。
只是五年不见,纪孟姝也没有细细观察过自己阿爹面容的变化。纪伦好好一个英俊美男,如今眼角也泛起了许多纹路褶皱,连两鬓的头发都已经泛白了。
纪伦是中年得女,一直都心疼宝贝的很。
“阿爹,你再这么哭下去。锦瑟看了都要笑话你。”
纪孟姝淡淡地挤出一个笑容,纪伦刚刚那个难受的表情,瞬间抬眼就望见了正在看自己的锦瑟,纪伦的小模样瞬间就威武起来了。
“我是一家之主,谁敢笑话我?”
被纪伦看得心里发毛的锦瑟也只能弱弱的摇着头嘴里说着:“不敢,不敢。”
若不是亲眼看见纪伦这副模样,锦瑟现在说出去那些外人听了指定是不信的,都说纪伦是女儿奴,这个词放在他身上,当真是深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次偷偷跑出府,想来又是去做打打杀杀的事了。身上还见了血光…”
纪伦这话颇有种你的把柄在我手中的感觉。
“我也知道阿爹当年谎称我出宫回府生病之事,我的身体我最是清楚,又何来民间迷信之说?最后把我送出家门五年,想来做这一切的都是阿爹吧。”
纪孟姝这话也有种你知道我的小秘密,我也知道你的小秘密一样,咱俩都一样谁也别说谁的即视感。
“论心眼儿,这父女俩还真像。”
锦瑟在心里想着,就差把话说出来了。
“阿爹是在怕皇权吗?”
兜兜转转纪孟姝还是说到了重点,她被送出去的这五年,也细细想过这个问题,但至今仍然没有特别清晰的答案。
“作为人臣,自然是会敬畏天子的。”
纪伦并没有细细解释其中的原因,他这话像是回到了纪孟姝,就像是没有回答纪孟姝。
“阿爹明明已经到了相国之位,却还承袭爷爷纪国公的府邸。圣上也曾赐过相国府邸给阿爹但被阿爹拒了,难道只因为孝道二字吗?”
纪伦虽然位高权重,甚至令人闻风丧胆,但就是这样的人位至相国,却还住在国公府的府邸。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他,这样的举动不就是让帝王安心,贬低自己的意思吗?
纪孟姝看得出来,也害怕给自己爹爹招来麻烦,她也挣扎过,为难过。但一味委曲求全,害怕功高盖主终有一日会被人拿捏的。
“阿爹以为东宫太子如何?若太子登基,是敌,是友?”
“胡闹!你…小女儿家不要过问朝政,尤其是关乎未来储君。”
“我只想听阿爹的回答。”
“我是陛下的臣子,效忠的自然是陛下。”
“如此,我也清楚了。”
“你这次入宫到底听了什么,看了什么?”
纪伦顺着纪孟姝的话说了下去,也大概猜到或者是怀疑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纪孟姝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阿爹脸上又如此严肃的神情,也就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了。
“无事。”
纪孟姝也快问快答,丝毫没有遮掩,她大概听到了东宫在密谋一些事。
但皇子之间的权力游戏纪孟姝并不关心,只要此事不涉及她阿爹,只要举家安宁,其他的都跟她没关系。
纪孟姝现在回想起顾闵之那个可怕的笑容,至今心有余悸。既然他都不怕她听到,想来是见不得光的事,但也不至于威胁到纪国公府。
“阿爹,我这次入宫见到了那位郎君。这次他没有阻止我,阿爹也不要再阻止我入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