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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祸心

十几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以让萧濂从一个健硕魁梧的男子病成皮包骨头的人干。

李瑛看着眼前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萧濂,手中的剑“铛”地掉落在地,她不顾一切地扑倒在萧濂身边。

“你都病成这样了,为何不告诉我!”

萧濂哪里还有力气回答她的话,他费力地抬起手,想将李瑛往外推,可那手只举到半空之中,便毫无生气地垂了下去。

萧濂眼一闭,彻底陷入了昏迷。

“夫君,夫君!”李瑛急得直想掉眼泪,可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忍住情绪,命人立刻去将段彦霖请来。

段彦霖手中端着一个药罐匆匆赶来,看到病床上不省人事的萧濂,险些没站住脚。

“段太医,你快来看看,王爷他是怎么了?”

段彦霖脚步迟疑地上前,他不敢,不敢看到王爷在他的诊治下越病越重的模样。

他放下药罐,伸手探了探王爷鼻息,随后犹疑着缩回了手。

“段彦霖,我夫君他到底如何了!”李瑛被这个动作刺痛了。

“王爷他,他高烧不退,脉搏微弱,怕是……”

“停!我不要听你说这些,我就问你,我夫君还有没有得救?!”

段彦霖看着桌上的药罐,再看看病床上的萧濂,纠结许久才下了决心说道:“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后一副药方了,若还不成,我只能……以死谢罪了!”

李瑛忍不住骂道:“你死了有什么用?赶紧试药,别啰嗦了!”

段彦霖将黑乎乎的药汁倒进碗里,李瑛小心翼翼地接过,耐心地将药吹凉,慢慢喂到萧濂嘴里。

可已经昏迷过去的萧濂哪里还喝得进汤药?那药汁很快从他嘴里流了出来,渗进了他的衣领。

李瑛忙拿帕子去擦:“这可怎么是好?”

段彦霖在旁提议道:“要不王妃您试试,用嘴喂?”

……

这种时候,李瑛什么矜持都不要了,她一挥手:“你们先出去。”

“遵命。”段彦霖十分识相地带着其余几人出了房门。

房中只剩下萧濂和李瑛,李瑛看了眼手中那碗黑乎乎的粘稠的汤药,先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鼓作气用手捏着鼻子,眼睛一闭,灌了大大的一口。

她俯下身,摸索着用自己的唇打开了萧濂紧闭的嘴,然后一点一点,将汤药送了进去。

等李瑛将嘴里的那一大口药汁喂完,额头上都冒出了汗。

“萧濂啊萧濂,你可一定要好起来。”李瑛在心中默念。

李瑛喂完了药,一会儿给萧濂掖掖被子,一会儿探探萧濂额头的温度,一会儿给他擦拭汗水,不知不觉就累得趴在床头睡着了。

这一夜萧濂的房中,烛火一直亮到烛芯燃尽。

第二日一早,李瑛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酸痛,可再一感觉,不对,怎么脖子上还有一股酥酥麻麻的力道呢?

她困倦地睁开眼,发现脖子上那股酥麻感不是别的,正是萧濂在轻轻揉捏她的脖子。

李瑛先是不敢相信地搓了搓眼睛,看到萧濂也睁着眼睛弯着嘴角对她笑时,她愣愣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道:“我是在做梦吗?”

萧濂赶紧将她的手拉住,道:“傻不傻?”

萧濂的声音还很虚弱,但至少他醒过来了,能说话了。

李瑛一下就来了精神,睁大眼睛道:“你真的醒了?!”

“还能有假?”

“你等等。”李瑛伸出手探了探,惊喜道:“你退烧了!”

“夫人亲口喂的药,我若还不好转,岂不是煞费你的苦心?”

李瑛顿时满脸通红:“你……你知道?”

萧濂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笑道:“我只是睁不开眼,意识还清醒着呢。”

李瑛的脸更红了,她转过身,扭捏道:“我去叫段太医来看看。”

看着李瑛小跑而去的背影,萧濂弯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不一会儿,一脸还未睡醒的段彦霖便被李瑛催促着赶来。

“段太医,你快看看,这到底是好了还是回光返照?”

段彦霖被“回光返照”四个字吓得一机灵,瞬间清醒了:“王妃,慎言!”

李瑛连忙捂住嘴:“呸呸呸,我的意思是,王爷到底是不是真的好转了?”

段彦霖给萧濂把完脉,又各处检查了一番,最后道:“神奇,果真神奇!”

“什么什么,什么神奇?”李瑛心中腹诽,是不是这帮太医说话都爱卖关子?

“我昨日出门时,意外在一片野草地里发现了一味药材,是我之前未曾想到能加入药方的。昨夜王爷突发疾病,我还未来得及细细研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先将那药给王爷服用了。没想到,竟被我歪打正着了!”

看着欣喜若狂的段彦霖,李瑛也不知是该骂他还是夸他。

“这病最难的地方就是病人会持续不断地发热,这会儿王爷的烧退下去了,接下来就当普通的病症医治即可。”

“真的?”李瑛的眼中满是期待。

“千真万确,我得赶紧去采药煎药了,三小姐和其他病人还等着医治呢。”

“对对对,你快去快去。”

段彦霖急不可耐地往药房走去,李瑛激动地抓着萧濂的手道:“这下你终于不用怕连累我了。”

“多亏夫人,救了我这条命。”

一提到这个,李瑛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又气呼呼地将萧濂的手甩了开。

萧濂一脸不解:“这又是怎么了?”

“说起来我就来气,你都病成那样了,还想着瞒我,若不是我闯进来,你是不是打算病死了才让我知道!”

萧濂哭笑不得:“还不至于到死的地步,这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你是没死,可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夫人,我错了,看在我大病未愈的份儿上,饶了我吧。”萧濂躺在床上,扯着李瑛的衣角,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哼,下不为例。”李瑛也就是做做样子,她哪能真的撇下萧濂。

“遵命!”

“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好。”

李瑛兴冲冲地往膳房去。

不消说,几个安乐坊早已传遍了段太医研制出药方之事,病患们有当即高兴地手舞足蹈的,有涕泪横流的,一想到再熬一段时间就能与家人团聚,安乐坊中的气氛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愉悦。

萧濂在李瑛的日夜看护下逐渐好转,曹文娴本就是轻症,几服药下去之后早就恢复了往日活蹦跳乱的样子,段彦霖脸上不再乌云密布,时常能看见笑。

一场秋雨一场寒,在南和城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秋天就要结束了。

这一日的临睡前,李瑛倚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安乐坊一派安静宁和的景象,不禁发出感叹:“真好啊。”

萧濂从身后将李瑛揽入怀中,闻着她身上的清香,道:“这次我家瑛瑛立大功了。”

这里虽无人经过,可李瑛扔有些娇羞地想要挣脱他的怀抱,谁知萧濂手臂一紧,将她搂得更紧了。

“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做了很多好事,这辈子才能遇见你?”

李瑛原本心中满是甜蜜,忽然间听到“上辈子”这三个字,想到上辈子与萧濂的恩恩怨怨,一时心情复杂,没有回话。

“在想什么?”头顶再次传来萧濂温柔的声音。

李瑛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若是日子能一直这样好下去该多好……”

“会的。”

萧濂的话音刚落,就有侍卫在门外高声禀报:“王爷,不好了,出事了!”

萧濂眉头一皱,迅速将身上的外套披在李瑛身上,随后打开门问道:“何事慌张?”

“王爷,我们在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各处安乐坊中都少了几个病人。”

“查到去哪儿了吗?”

“根据名单,那几个病人都是无家可归之人,我们无从查起。直到刚才巡夜的侍卫发现……”

“说下去。”

“他们发现今夜守城的士兵全被杀了!”

“什么?!”李瑛惊呼:“是谁干的?”

那侍卫摇摇头:“我们目前只查到这些,王爷,接下来该怎么做?”

萧濂当机立断道:“立刻召集人马,去追!”

“王爷,您的身体……”

“无妨,此事事关重大,若是这瘟疫扩散到其他地方,才是最头疼的。”

那侍卫道:“好在段太医已经研制出药方了。”

“糊涂!”萧濂打断他:“不要以为有了药方就可以一劳永逸,自古以来瘟疫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扩散地越多,兴许那药效就越弱。再说,一场瘟疫对百姓、对社稷的影响有多大,你这些天也看到了。”

“是属下目光短浅了。”

“不必多说,马上召集人马出发。”

“是!”

萧濂转身就要去出门,被李瑛急急拦住:“你真要去?”

萧濂眉毛一挑:“这还能有假?”

“他说得对,你的身体不适合长途跋涉去抓人。”

“瑛瑛。”萧濂轻轻拨开她的手:“别人不理解,但你最知道我的,此事关乎江山社稷,我不出手谁出手?”

李瑛心有不忍:“你就不能放过自己一次吗……”

“我放过自己,谁又放过我?当务之急是要将这阴谋扼杀在半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瑛瑛,你不必再劝,世间万人不懂我可以,但是你,一定要站在我这边。”

李瑛还能说什么,她叹了口气,又将身上的外套系回了萧濂身上:“路上小心。”

萧濂捏了捏她的手,转身钻进了茫茫黑夜之中。

夜里的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萧濂的脸上,但他并未在意。一路上他都在想,到底是谁愿意冒着杀头的风险将患有瘟疫的病人送出城?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萧濂脑中第一个怀疑的便是萧泠。从前几次萧泠的所作所为来看,他对萧濂恨之入骨,若此计得逞,那么萧濂即便在南和城治水立了功,但却在防范瘟疫上出了纰漏,功不抵过,他萧濂吃不了兜着走,正如萧泠所愿。

但是先不说萧泠如今被皇帝勒令在府中闭门思过,说白了就是软禁,就算他有通天的本领,想要在距离京城六百多公里的南和城布下重重陷阱,怕也是鞭长莫及。

且据萧濂对萧泠势力的了解,并未有触及到南和城的。

那就奇怪了,会是谁呢?

萧濂并未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待逮到那些歹人细细审问,必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来。现下最棘手的,是要决定到哪里拦截住那些瘟疫病人。

若要传播瘟疫的目的,那么这些人的目的地绝对不会只有一个。距离南和城最近的几座城,最近的要一日路程,最远的要三日路程,那帮人想必是在黄昏前后下的手,至今已经过了至少一个时辰,夜里不好赶路,若是运气好,他们或许还有追上的可能。

“我们分兵三路,务必要截住那些病患!”

“是!”

这一路皆是洪水过后的泥泞,因此也格外颠簸,才过了半个时辰,萧濂便觉得自己力有不逮,手脚开始微微发抖。

该死,萧濂心中暗骂道,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他咬咬牙,不露声色地继续赶路。

从黑夜到黎明,萧濂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被冷风吹裂了,还是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踪迹。

“快一点,再快一点!都给我坚持住!”萧濂一声大吼,既是对其他几个被冻得有些麻木的属下说的,也是在给自己鼓劲儿。就连马儿们也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一声长鸣,奋力往前奔去。

就在一行人快到永嘉县城的城门时,萧濂远远看到城门外站有几个人,正护着一辆推车,他们似乎正与守卫交涉,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萧濂一行人。

萧濂一看便知那几个身形壮硕的人是练家子,加上推车又是最好藏人的工具,十有八九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萧濂当机立断:“很有可能就是那伙人,弃马,从两边包抄,不要打草惊蛇。”

“是!”

一行人的眼中纷纷露出了精光,这是狼看到猎物时才会有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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