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三人在城主住处待了一整日，从早到晚吃了人家三顿饭，也没见城主从房间出来一次。

对于蒋褚严这种懂礼数的人而言，自然十分不好意思。

用午膳时，他还曾坐立不安的想要去请城主出来用膳。

城主夫人却看着高清霁，悠悠道：“由他去吧，那位故友一家遭难的事情是他的一个心结，这些年来，他始终遗憾没能救下故友。”

闻言，蒋褚严便知，城主念及旧情，见高清霁生得像那位故友，便网开一面放他们进城，可高清霁待在这里，他看了高清霁的脸，难免忆起故友，触景生情。

想通这些，他只得作罢，不再提起要去请城主出来。

当晚，三人住进城主夫人整理好的房间中。

城主与夫人住的是最普通不过的土房，房间其实也没有那么多，为了让三人能住的下，她连堆放杂物的房间都整理出来了。

蒋褚严身为师兄，自然是主动住了稍显杂乱的杂物房。

那间杂物房在土房最里侧，离其他房间都有些距离，风然然和高清霁的房间则就挨着城主与夫人所宿的房间。

夜色渐浓，土房内熄了烛火，融入一片漆黑的夜晚之中。

只是突然传来的“咯吱”一声轻响，打破了些许宁静。

风然然蹲坐在房门口，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清楚地看见一个人影钻出房间，人影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抬步往门边走去。

只是刚走了两步，便不甚踢到了蹲在地上的她。

偷溜出房间的高清霁退了半步，显然是没想到深更半夜的，还会有人蹲在自己房门口。

他眯着眼睛弯腰看了半晌，终于认出了那一团黑漆漆的人影是自己的小师妹，当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竟不知，小师妹竟对我垂涎至此，深更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我这里守门。”

风然然不理睬他的调侃，“我也不知，二师兄竟有深更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外面乱逛的习惯。”

“小师妹呀小师妹，我真是拿你没办法。”高清霁状似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罢了，遇上便是缘，不知小师妹可愿与我夜半同游？”

风然然矜持道：“既然师兄诚心相邀，我做师妹的，也不好驳了师兄面子。”

说罢，她便起身，拍了拍蹭在衣裳上的灰尘，率先朝门外走去。

高清霁一拱手，道了一句：“多谢小师妹赏脸。”

城主与夫人住的这处院落在一处矮山上，向下望去，能看见城中繁星般的灯火。

两人顺着白日上山时的小路，向那点点灯火处走去。

行至半途，恰遇一只飞鸟自林间飞过，听到那飞鸟扑扇翅膀的声音，风然然一拍脑门，终于想起那头几乎被她遗忘了的人面鸟。

她停住脚步，掏出收妖囊，将囊口封印撕开，人面鸟低鸣一声，探出头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环境。

风然然摸了摸它的头，笑道：“大家伙，如今已经出了天神殿的结界，日后，便是天高任鸟飞咯！”

人面鸟听懂了这话，喉间又是一声低鸣，主动用头往她手心拱了拱，似依依不舍地告了别，这才飞出收妖囊，长翅一展，跃向空中，身形很快便隐没在夜色之中。

高清霁立在一旁，静静看着她放走人面鸟，调笑道：“小师妹倒是个守信用的。”

风然然坦然应下：“那是自然。”

履行完放人面鸟自由的承诺，两人便继续朝山下走去，行了不过一炷香时间，便走到了白日里途径过的那条热闹的街道上。

即使此时夜色已深，街道上还是有许多小摊贩，虽来往的百姓不如白日里多，但也不算冷清。

风然然信步走在街上，随口问高清霁道：“忘了问师兄，深更半夜跑出来，是看好了何处风光？”

高清霁摸着下巴思索片刻，“我只是有些好奇，城主夫人口中的那位故友，究竟与我有几分相像。”

“这好办！”

风然然往前走了一段，在一个小摊跟前站定。

这小摊卖的是簪子步摇一类的饰品，摊主是个长得很面善的婆婆。

她站在摊前，低头看了看，随手拿起一只带银穗装饰的蝴蝶步摇，举到摊主婆婆跟前，“我要这个。”

摊主婆婆笑眯眯地看着她，正要开口，高清霁突然凑了过来，打断道：“等一下。”

他埋头在摊子上挑挑拣拣半晌，挑出一只银镯，银镯素净，没刻什么繁复的花纹，只挂了一只小小的银铃，轻轻一晃，银铃便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拿了银镯，牵过风然然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套了上去，银镯套在纤细的手腕上，衬得手臂愈发白皙。

高清霁得意地欣赏一番，“晃一晃。”

风然然配合地动了动手腕，银铃发出一阵叮当叮当的响声。

高清霁接过她捏在手里的步摇，转向摊主婆婆，“这两个我都要了。”

说着，他掏出两锭碎银递到婆婆手上，大方道：“不用找了。”

待摊主婆婆将两锭碎银收好，风然然才凑了上去，“婆婆，其实我们俩是出门云游途径此地，今日进城时，听守门的大哥说，西峡城不允许修真之人入内。”

摊主婆婆点了点头，“我们西峡城定下这条规矩，已经有十年啦。”

风然然一脸好奇，“其他城池都会尽力讨好世家大族以求庇护，可西峡城却十年都不允许修真之人入内？这是为何？”

摊主婆婆长叹一口气，缓缓道：“其实十年前，西峡城也有交好的宗门，只是那个宗门，如今已经……”

说到这里，她不再说下去，而是又叹了一口气，摆摆手，“十年前的往事，不提也罢。”

见摊主婆婆不想说，风然然也不催促，她一把拉住站在一旁的高清霁衣领，将他拉到婆婆面前，“婆婆，你仔细瞧瞧他，可觉得眼熟？”

摊主婆婆上了年纪眼神不佳，定定看了高清霁许久，浑浊的眼球中现出几分惊讶，她伸出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侧，眼中甚至有泪光闪烁。

“城，城主大人……”

高清霁没有挣开风然然的手，反而是风然然自己先松了手。

她帮高清霁整理好了被她抓皱的领口，对摊主婆婆道：“婆婆真会说笑，这是我哥哥，我们兄妹二人今日刚到此地，我哥哥怎么可能一天就当上城主呢。”

情绪被她打断，婆婆如梦方醒，缓缓收回手拭了拭眼角的泪花，自嘲似的摇着头笑了笑，“是啊，这位公子如此年轻，怎么会是城主，是我老糊涂了。”

风然然道：“不过，今日城主大人邀我们去府中用饭，席间也曾谈起，说我哥哥生得很像他的一位故友。”

摊主婆婆抬眸又看了看高清霁，嘴唇颤了颤，缓缓道：“这位公子，生得与前任城主，的确很是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