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山洞内燃起的篝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今夜云层密布，将空中高悬的明月遮盖了去，只余下漆黑如墨的夜色弥漫在山中。
在这样的夜晚，本应万籁俱寂的山洞内，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清霁背对着山洞盘腿坐在地上，听到身后刻意放低的脚步声时，他叹了一口气，“风前辈赶了一整日的路，还能有如此好的精神，早知便让你轮第一班岗，我兴许还能歇息片刻。”
“有些事想问。”风忘忧一撩衣摆，坐到了沈清霁身侧，“不知沈少侠可愿陪我聊上几句？”
沈清霁道：“风前辈若是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风忘忧垂眸，睫羽低垂，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将眼中情绪遮挡得一干二净。
他沉静片刻，开口道：“是天心草。”
毫无疑问，这是个肯定句，他根本不需要别人回答。
沈清霁抬头望向夜空，自言自语道：“今夜这天，竟连颗星星都找不见。”
风忘忧并不在意他答得驴唇不对马嘴，继续道：“十年前，我随同门师兄前去天神殿赴宴，曾见过紫阳一面。”
沈清霁仍盯着漆黑一片的夜空，仿若真在认真寻着星星，并未搭话。
这下，风忘忧幽怨地侧目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嘴上风前辈长风前辈短叫得亲近，却是连一句话也不愿同我说。”
“冤枉啊风前辈！”沈清霁叫道，“天可怜见，哪里是一句话也不愿说，我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同您说！”
风忘忧立刻笑道：“但说无妨。”
沈清霁顿了顿，有些懊恼地揉了揉眉心，纠结道：“我不能说。”
“为何？”
沈清霁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山洞内睡得正香的小姑娘，叹道：“风前辈，我答应了她，要尊重你的想法。”
“你这孩子看着精明，做事怎么如此死板！你什么也不愿说，我又如何能有想法！”
风忘忧循循善诱道：“我们只是闲聊几句，我问你问题，你答便是了，根本不算违背你答应她的事情。”
沈清霁移回目光，复又抬头望向夜空，“风前辈，我既答应了她，便不能钻这样的空子。”
闻言，风忘忧终于忍不住侧目，细细看了他一遭。
他看着像是没什么正经，答应了的事情，却是意外的一板一眼。
“罢了。”风忘忧轻笑一声，拍了拍沈清霁的肩膀，“日后，还要劳你多照顾然然。”
这话听着倒像是有什么深意。
沈清霁下意识便想要张口询问，可惜还没开口，便被风忘忧堵了回来：“你有你的坚持，我自然也有，这世间很多事没必要多问。”
他说着，站起来，拍了拍衣裳上沾的灰尘，回身往山洞内走去，还不忘丢下轻飘飘的一句：“左右你问了我也不会说，何必多此一举。”
“对了。”
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悠悠道：“忘了告诉你，我的昏睡符约摸足够他们睡上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就辛苦沈少侠了。”
沈清霁：“……”
…………
虽有一点点小插曲，不过这一夜整体来说，过得还算安稳。
天光大亮之际，日光照进不深的山洞内，微微有些刺眼。
风二两挺直脊背坐在洞口边，努力睁大眼睛，完全不敢懈怠，生怕上下眼皮碰在一块便缠绵着分不开。
山洞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原是自家师姐睡得迷迷糊糊的，下意识翻了个身躲避阳光。
风二两满眼羡慕，长叹了一口气。
子时一过，他便在睡梦中被摇醒，沈清霁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大堆话。
以“换岗时间到了”作开头，“你师傅如今身体不好，你师姐这些日子累得要命”作补充，“你身为男子汉，要学会替师傅和师姐多多分担”作结尾。
其余围绕这三句中心思想啰嗦的一大堆话，便不赘述。
总之，即使他当时仍未完全清醒，但还是听懂了那厮的意思。
无非就是不再叫醒风忘忧和风然然，只有他和沈清霁，一人守前半夜，一人守后半夜罢了。
他也是心疼师傅和师姐的，自然应承了下来，就这么强撑着坐在洞口，从夜半守到天明，此时眼皮子打架正打得厉害。
见自家师姐睡得如此香，他又是羡慕又是欣慰，心情颇为复杂。
他正眼巴巴的盯着风然然看，便见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原本舒展的四肢僵硬了一下，旋即腾地坐起身来，扭头望向洞口，被刺目的阳光晃得微眯了一下眼睛。
“天亮了！”风然然茫然道，“不是说轮流守夜？为何一夜都没叫醒我？”
她的目光在山洞内转了一圈，看到躺在不远处的风忘忧时，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风二两老老实实道：“沈公子说，师傅身体不好，师姐这些日子太累，我是个男子汉，应当学会多分担。”
风然然：“……”
她是被阳光晃醒的，而睡在山洞靠里些的风忘忧和沈清霁则是被说话声吵醒的。
沈清霁伸了个懒腰，慢悠悠走到山洞口，拍了拍风二两的肩，赞许道：“不错啊二两，我昨夜说的话你都记住了，真是孺子可教。”
风二两脸一红，小声道：“多谢沈公子夸奖。”
风然然：“……”
风然然：“师弟！你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啊！”
风忘忧从山洞内走出，安抚她道：“然然啊，为师观你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定是昨夜休息得好…”
他顿住，懒懒打了个呵欠，又继续说下去：“既然休息得好，就不必在意太多旁枝末节。”
沈清霁笑道：“风前辈果然通透！”
“沈公子过奖。”风忘忧大手一挥，“走！咱们收拾一下，继续赶路吧！”
风二两揉了揉几乎快要睁不开的眼睛，乖巧应了声是。
三人自顾自拾掇起来，徒留风然然一人风中凌乱。
一个连孩子都骗的，一个被一句夸赞哄得晕头转向的，一个心大到什么也不在意的。
风然然无语凝噎。
苍天呐！为什么她身边就没一个稍微正常些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