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师徒两人僵持在原地之时，沈清霁自门外悠悠踱进房中，对风忘忧行了一礼，道：“风前辈，既已知晓这里不过是虚假的幻境之地，为何还要沉迷于此呢？”

风忘忧面色惨白，站不稳似的后退了几步，颤抖的手扶住了身后的桌子，才勉强没有摔倒在地。

他口中含混不清地喃喃道：“不，不是，这里不是幻境…我这一次，这一次一定有机会，可以救下，救下…”

沈清霁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来，叹道：“往事已矣，人活一世，很多事情过了就是过了，断没有机会重来，覆水难收的道理，风前辈应当明了才是。”

风忘忧仍是固执地摇头，“不，不会的，我还有机会，我可以挽回的…我可以的…”

沈清霁看了风然然一眼，打断道：“风前辈所说的挽回，便是不停倒流幻境之中的时间，逃避那段你改变不了的过去吗？”

风忘忧毕竟是风然然的师傅，有些话她不方便说，他便替她说。

“恕晚辈直言，风前辈若是只会逃避现实，与懦夫有何异？”

“懦夫…”

风忘忧低喃着重复一遍，并未反驳，自嘲似的摇了摇头，“你说得对，我的确是懦夫。”

“你可知我这个懦夫，在这十年当中，有多少次午夜梦回，恨不能了结了自己这条命？”他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去，“你们不必管我，自行离去吧，我要留在这里，继续做从前没能做到的事情。”

沈清霁无奈扶额，低头凑到风然然耳边，小声道：“想不到你师傅性子还挺倔。”

风忘忧似乎知晓，如果他点破此地是幻境，这幻境便会崩塌，言语间很是避讳。

看来诓骗他是行不通了。

风然然略一思索，决定各退一步。

“师傅，你若真觉得自己这一次能救下所有同门，为何频频倒流时间？”

她走到风忘忧身前，用力扳过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是不会把师傅留在这里，独自出去的。”

风忘忧眉心紧蹙，微侧过头去躲开她的视线，哑声道：“然然，你何必执迷不悟。”

风然然送了手，后退一步，笑道：“师傅，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打赌？”风忘忧一怔，“打什么赌？”

“师傅大可以继续去尝试拯救所有人，但不许再倒流时间。”风然然道，“你若真救下所有人，徒儿绝不会不再强求你出去，反之，你就要打破这环境，随徒儿一同出去。”

“然然，为师虽执着了些，却还没傻…”风忘忧叹了口气，“与你打这样的赌，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风然然挑衅道：“怎么？师傅怕了？”

风忘忧像是又恢复了那副什么也不在意的模样，耸耸肩，“然然你应该知道，激将法对为师没用。”

“那好。”风然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那徒儿也不走了，就留在这里，同师傅黄泉路上啊，还能做个伴！”

风忘忧一怔，“然然，你…”

不等他说完，沈清霁那厮也踱了过来，坐在了风然然身侧，笑道：“晚辈也愿舍命陪君子。”

风然然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道：“对了，差点忘了二两，他向来粘人，我们都留在这里，他肯定也不会愿意独活于世的，我这就去把他叫过来，届时我们四人一同上路，定是热闹得很！”

说着，她真的起身朝门外走去。

一只脚刚要踏出门槛，风忘忧便制止道：“等一下！”

风然然驻足，侧目回望，眼中一丝狡黠一闪而过，“怎么？师傅改变了主意，又愿意同徒儿赌上一回了？”

风忘忧不语。

见状，风然然立刻转过身，继续往门外走，“师傅不愿意的话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

“站住！”风然然咬牙切齿地叫住她，“谁说为师不愿意！”

“师傅这是答应了？”风然然喜滋滋道，“我就知道师傅是个有血性的，打个赌而已，定然不会瞻前顾后做不出决断！”

风忘忧脱了力一般坐在凳子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风然然继续道：“对了，师傅，沈公子醒过来以后，这幻境自动补了一个他的幻象进来，所以呢，我们俩现在已经回不去城主府，只能借宿在这儿了！”

风忘忧：“…你们住在这儿，我要如何对旁人解释……”

风然然笑眯眯道：“自然是外出游历时认识的朋友。”

风忘忧：“……”

他拗不过，只得在隐仙坞上寻了两间空房，让两人暂时住下。

将两人送到门口，他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待他走后，沈清霁仍倚在门边，慢悠悠道：“为何不直接告诉他，他若不肯醒来，我们也出不去这幻境？”

他眯了眯眼睛，笑起来，“风前辈若知道这一点，定不会再犟着不肯离开幻境吧。”

“我不想逼迫师傅。”风然然摇了摇头，“他知道后，固然会为了我们破除幻境，但往后的日子里，他心中永远都会有一个结，每每想起这件事，都会耿耿于怀。”

沈清霁挑眉，问道：“那风前辈若是真打赢了这个赌，你又当如何？”

“他若真救下所有人，便算是解了心中死结，我自是为他高兴的。”风然然轻咳一声，隐晦道：“届时死结已解，我稍微…卑劣一些，应当也不妨事。”

沈清霁笑道：“所以，待风前辈救下所有人以后，你就告诉他，他不肯出去的话，我们也只能留在这里陪葬，让他自行选择，对吧！”

“我只是想让师傅不留任何遗憾。”

风然然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回了房间，“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关了沈清霁一鼻子灰。

她像是还不解气，隔着门板，瓮声瓮气地道：“怎么什么话到你嘴里都显得这么龌龊呢！该不会是人的问题吧！我觉得，你还是要好好反省一下！”

沈清霁不甚在意地轻笑一声，大大方方道：“小师妹说得是，我自当反省！”

那夜过后，风忘忧果真信守承诺，并未再刻意倒流时间。

虽然幻境中的时间流速比现世慢上许多，但在隐仙坞上又度过了平静无波的几日后，风然然还是忍不住有些着急。

他们会突然进入幻境，定是因为有人偷袭，很大可能是天神殿的追兵来了，眼下实在没有太多时间耽误在这里。

风忘忧似乎看出她的焦急，只说了一句：“很快便有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