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辛奕辰一把拔出长剑夹在腋下，又拾起滚落在地的药丸，并不恋战，直接回身跑向风忘忧。

“站住！把功法交出来！”紫阳大喝一声，起身欲追。

辛奕辰头也没回，长袖一摆，一沓符纸倾泻而出。

紫阳光是对付那一沓符纸已很是吃力，完全腾不出空去追。

辛奕辰朗声笑道：“待有朝一日，你我二人在阴曹地府之中相会，没准儿我会愿意将功法所藏之地告诉你！”

他一把捞起中毒难行的风忘忧，踉跄着御剑朝山下奔去。

风然然三人也连忙追了上去。

辛奕辰面色惨白一片，提着风忘忧的手微微颤抖，指间用力到整个指甲都有些发青，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风忘忧仰头看他，看着看着，他的身影便逐渐模糊起来，仿佛隔了一层永远也穿不透的雾气一般。

两行清泪自风忘忧脸侧滑落。

他如此没用，十年前没用，如今同样没用。

重来一次，到头来还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辛奕辰一心御剑赶路，没有低头看他，却仿佛知道他无声地落了泪，调侃道：“呦，风师弟从前教育我的劲头都哪里去了，怎么才遇到这一点点事，就哭上鼻子了？”

风忘忧张了张嘴，哑声道：“辛师兄，宗门之内不得御剑，你现在这样，不合规矩。”

“果然还是那个小古板！不过风师弟啊，你现在可是也站在我剑上，真要说起来，咱们俩可算是共犯！”

辛奕辰哈哈大笑几声，又猛烈咳嗽起来，连脚下踩着的剑都摇晃起来。

风忘忧连忙道：“辛师兄，别再说话了。”

“那，咳咳…那可不行！”辛奕辰道，“风师弟难道忘了，我一向喜欢说话，怎么能，咳咳咳…”

毒性大概已扩散至他四肢百骸，让他连御剑都难以支撑。

勉力支撑到临近山门处，长剑当啷坠地，剑上两人也滚落在地。

幸好因为灵力不足，飞得极低，否则这一下便能将两人摔得见了阎王。

辛奕辰先风忘忧一步爬起，捏开他的下颚，将丹药送进他口中。

喂过丹药还不算完，辛奕辰又将风忘忧扶起，指间抵在他额心处，一道金光自指尖闪过，没入风忘忧额心之中。

风然然三人此时也已经追了上来，藏身于不远处。

见状，风然然吃了一惊，他竟是在用自己的灵脉，吸收风忘忧体内的毒。

细一思索，他的行动其实不难理解。

天神殿做事一向心狠手辣，为了不被发现，连不幸被捉的紫阳都直接当作弃子丢在了这里，给的解药又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那解药约莫是个残缺的，只是能延缓毒性发作，足够紫阳从辛奕辰口中套出功法所在罢了。

辛奕辰显然也猜到了这一点，但还是选择赌一把，先给风忘忧服下这可以延缓毒性的丹药，再用自身灵脉吸出他体内的毒，借以保住他的命。

只是辛奕辰没想到，此毒毒性极烈，风忘忧身上的毒虽被祛除，但是已被毒腐蚀过的经脉却难以复原。

这听起来似乎没太大所谓的一点“后遗症”，会在未来十年里，缓慢地试图要了风忘忧的命。

这一切都同十年前一样，风忘忧早有预料，并未错愕，也并未反抗，只是静静看着辛奕辰。

这大概是他这一生，最后一次如此近地看着辛奕辰的机会了，即使只是个幻象，能再多看一眼，也知足了。

辛奕辰中毒本就比风忘忧深，此时又不断吸收他体内的毒，不消片刻，已是面无人色。

即使如此，他仍然坚持着在说话：“风师弟，你的命也算是我救的，你以后要好好活下去，要记得，你这条命不只是你自己的，还有我的一份，听见了吗？”

风忘忧声音嘶哑却坚定：“辛师兄，我会为你报仇的。”

“报什么仇报仇，净说那些虚无缥缈的话。”辛奕辰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没听过啊？我千辛万苦救下你，可不是为了让你余生都活在仇恨当中的。”

风忘忧已泣不成声，含糊不清地重复道：“辛师兄，我会为你报仇的。”

辛奕辰咽下已到唇边的鲜血，笑道：“千万不要，报仇这个事情，一定要自己的仇自己报才行，虽然我这辈子没机会了，但是十八年后，我肯定又是一条好汉嘛！”

毒性已全部吸出，他用颤抖的手拍了拍风忘忧的头，“傻子师弟，好好活下去，别老想着报仇，你只适合板着脸管管废物师兄，打打杀杀的可不适合你…喂，听见了没，不要浪费我救你的一番苦心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是几不可闻，勉强说完最后几个字，便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搭在风忘忧头上的手掌无力垂落，风忘忧慌乱地捞了几下，重新将那只手放回自己头上，不过片刻，手掌便再一次滑落，他重复了数次，皆是徒劳。

风然然三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风二两扯着风然然的袖子，声音含了哭腔：“师姐，辛伯伯他…死了吗……”

他一张小脸皱成一团，“师傅一定很难过，我们不要躲在这里了，去安慰师傅一下吧。”

风忘忧一动不动地跪坐在辛奕辰跟前，十几岁少年的身形仍有些单薄，夜风吹过，浓浓的孤寂散落开来。

风然然拉住风二两，低声道：“让师傅一个人静一静吧。”

恍惚间她猛然意识到，一旁的沈清霁已是许久未曾出声。

她侧目看去，见他正遥遥望向西峡城的方向，漆黑的眼瞳仿若深不见底的黑洞，黯然一片。

城主府灭门的那一夜，他是不是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呢？

察觉到风然然的视线，他扭头望过来，唇边挂着笑意，故意调侃道：“小师妹怎么这样看着我，该不会是…心疼了吧！”

风然然难得未对他的调侃反唇相讥，只轻声道：“重历一次十年前的往事，看清了仇人的脸，师傅他也许会改变主意。”

沈清霁怔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她在说先前风忘忧不愿报仇，选择隐居一事。

他抬手捏了捏风然然的脸颊，笑道：“多谢小师妹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