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濒临溺亡之际

对于刚接触到这个世界的卡利亚来说，溺亡的感觉并不好受。

打落他后，两个伊利亚特人站在断崖向下俯视。

下面是潮湿又肮脏的阴暗沼泽，他们在此前下了死手，幼崽已经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这样濒死的幼崽没有生还的可能，因为嫌弃太脏，那两个高傲的、有些洁癖的伊里亚特人没有追下来——对于他们而言，这个星球的空气都是污浊的，更遑论沼泽了。

随着伊里亚特人的离开，卡利亚也在沼泽中越陷越深。

口中鼻中全是冰冷潮湿的泥浆，带着死气沉沉的腐烂味道，他体验到了窒息般的感受，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一寸一寸消失。

他才刚被云母孕育出来，刚看见天地。

可心底却是漠然的，并没有因为死亡逼近而感到恐惧，也没有因为同族的追杀感到伤心，普世意义的情绪对他而言几乎不存在，伊里亚特人也不需要情感。

情感，是累赘的，会成为弱点的东西。

他任由自己下沉，没有一丝求生命意志。

本来会这样死掉。

谁知道，她出现了。

即将溺亡之际，一双柔软又温暖的手穿过他的腋下，将幻化成幼崽模样的他从泥浆中湿润的沼泽中抱了出来。

本以为是那些妄图得到他的贪婪帝国军人，卡利亚杀心刚起，却发现环住自己的，是一条纤细稚嫩的手臂。

一个……人类？

他冷嗤，这种脆弱的下等生物也敢觊觎他了？

也因此陷入泥浆当中，险些一起淹死。

多管闲事的纯人类生物，卡利亚平静到称得上淡漠。

“有尾巴，难道你是猫吗？”

那个小小的声音带着一点惊讶，“好可怜，怎么会掉到这里？”

女孩小心翼翼的后倾，将与沼泽的接触面积增大，把泥巴糊住的不知名生物放在自己腹部，抓住泥浆中横梗的植物根茎，动作轻缓的向外拉。

她不敢挣扎，就这样将他带出了这片潮湿阴冷的深渊，自己也惹了一身脏污。

“还是个幼崽呢。”稚嫩的声音听起来柔软又甜美，她将他放了下来，看着自己的衣服似乎有些苦恼。

卡利亚掀起眼皮，看到女孩破旧的裙子上沾满泥巴。

她自言自语，“完蛋了，会被骂的。”

明明她才是个幼崽，看起来不足十岁的样子。

伊里亚特仅孕育期就长达百年，寿命更是无法想象。

夜幕即将降临，人类幼崽着急起来，摸了摸泥巴糊住的脑袋，凑近了卡利亚。

他微微侧头闪躲，听到女孩说，“你小心一点，我要离开了，不然继母会生气。”

那声音似乎是解释。

他听着，心中没有什么起伏。

怜悯之心。

这是个有感情的人，一般这种人，在危险的世界中很难生存下去。

卡利亚并不会为这种善意感到感动，他没有任何情绪。

女孩没有停留，很快就起身离开了，走之前把他放在了干净的草坪上，跟他闻声细语的说让他早点回家。

却不知道，他没有家。

恍惚间，卡利亚看见了那个渐渐远去的小小身影，是个类人形幼崽。

其实很奇怪，他不应该对任何东西产生兴趣的。

然而他就是忘不了那一个娇小的身影。

日夜变换，他在冰冷的卫星光下想起了女孩柔软的嗓音，以及她温暖的体温，与背后冰冷的大地截然不同，

他又想起了女孩身上的气味，带着一点淡淡的糖果香。女孩打扮得破旧，不像优渥出身的孩子，身上有世俗的烟火气息，其实并不算好闻。

他没想到她会回来。

那是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身上的泥浆被晒得干涸发硬，唯有泥块的缝隙间隐隐可见狰狞无法愈合的伤口。

卡利亚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求生欲，他什么想法都没有。

平静的像个死去的幼兽。

“你怎么还在这里！”

所以当那个小小的惊呼响起时，他有些意外。

“好多伤口，你被野兽咬了吗？”

人形幼崽隔了一天重新出现在这里，紧皱着眉头，她先伸出手，紧张地探了探卡利亚的脖子。

一瞬间，猫瞳缩成尖锐的竖线。

脖子是脆弱的部位，会造成致命伤，没有人敢碰伊里亚特人的脖子，卑贱的人类竟然敢碰他？

女孩没有察觉到他森冷嗜杀的眼神，也不知道自己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

她的手指很温暖，动作很轻，只是在查看他有没有活着。

发现满身泥浆的幼崽还有脉搏，人类显得很惊讶，“活着呢，好坚强！”

坚强？

这两个字在卡利亚唇边碾过，带有一丝奇异的感受。

仅仅是活着而已，怎么能称得上坚强呢，这是个陌生的词汇。

看女孩的神情，这个词像是在夸赞。

人类幼崽开始上下翻她自己的口袋，似乎在找什么，找了许久后犹豫着从袖口撕下一截小小的布料，尝试着将卡利亚身上的泥浆擦掉，然而那些干枯的泥浆仿佛铁锈一般紧紧地粘在他的毛发上，任女孩怎么努力都擦不掉。

“需要一点水。”她想了想，说，“你等一下。”

女孩站起来，再次把它放在地上，冰冷的地面不如女孩温暖的怀抱舒适，卡利亚掀起眼帘，正看到她越来越远的背影。

跑吧。

他淡漠地闭上眼，她对他好像没有敌意，因此，卡利亚也生不出杀心。

不过很快，脚步声就再次响起。女孩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又将他重新抱进了怀里。

那一瞬间，卡利亚感觉自己的心跳诡异的快了一拍，随即有湿润的东西碰到自己的伤口，他睁开眼，看到女孩手里那些小小的布料染了水。

与此同时，人类幼崽带回来了许多草叶，在手中挤碎，涂抹到了他的伤口上。

“继母说这种叶子可以止血，还能止痛。”她问，“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经她提醒，卡利亚才发现自己暴露在泥浆之外的伤口正在流血。

每一个伊里亚特人都是高傲的，睥睨天下的。在一个脆弱到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类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弱点，让卡利亚感觉十分难堪。

更难堪的是他竟然有些喜欢她的体温，这让卡利亚生出一种无名的愠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