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在船舱里

完颜谷杭回到了她的船舱继续她那似乎永远结束不了的计算。

完颜谷杭的父亲母亲都是卡耐基钢铁厂的员工，完颜谷杭她自己也是卡耐基钢铁厂的员工。近几年来，卡耐基的厂子不断扩大，一次次成功的投资让工厂的资本稳步上扬。谷杭一家人的工资却在不断缩水。

但是要明白，这不是卡耐基先生一个人的错。我们呱呱坠地，一不小心成长在这样一个资本主义国家——美国。想当年，英法百年战争之时，英王曾经下了一道旨意：匠人不得在晚上工作。一是晚上昏暗，烛光飘忽不定，不仅容易把正在制作中的箭点着，而且还危及匠人们的视力。二是一天之内工作时间太长，匠人们烦躁不安，工作效率也大打折扣，错误率也节节攀升。三是匠人们的生产效率即使提高了，市场也没有那么大市场，市场会被匠人们撑死，武器会降价，势必导致有商人到国外倾销这些便宜武器赚大钱——比如，去法国倾销。因此英王权衡一番，决定强制命令匠人们的不得在晚上工作。但是现在呢？洛克菲勒先生推广了煤油灯，他赚得盆满钵满，可怜的谷杭却失去了所有的休息时间，连晚上都有稳定的灯光可以办公了。二来，自从黑死病结束之后，人口大大增加。工作效率降低根本没事。在那些童工工厂，十五六岁的儿童坐在工位上24小时生产煤油灯、火车车钩、玻璃等等工业品，吃饭睡觉的时间被缩短到极限，玩乐的时间为零。在工位上睡着就会遭一顿毒打。这些十五六岁的孩子，24小时地工作，五年之内，内脏就会迅速衰老到60岁老人的水平，失去工作能力，也就是——失去价值。然后这些刚刚成年，生命却已是残烛的童工就会被工厂扔到大街上，男孩因为没有工作能力，会沦为乞丐，女孩会被贩卖到可怕的地方。看看吧！这就是快速的人口增长，和工业**快速进步的产物——贫穷！无穷无尽的贫穷！在清帝国，虽然有人口增长，但是还不至于贫穷。东方的神国，一直是以篡夺大自然的权利，从而保护百姓的权利。在公元8世纪到公元10世纪，地球经历了一个明显的小热河时期，通过查阅竺可桢曲线就可以证明我没有胡诌。8到10世纪，正是唐朝。唐朝整个将近300年的国祚里，整个地球处于小热河时期，气温过高，湿度过大，蒙古草原开始大面积地长树，骑兵在树林中失去战斗力，导致唐帝国迅速征服突厥。湿度过大的高温天气也导致唐帝国之内出现大面积的三季稻、四季稻种植区，海南岛甚至五季稻都没问题：作为一个农业国家，唐帝国简直富有得离谱。宋朝时地球进入小冰河时期，但是令人庆幸的是占城稻通过海上丝绸之路来到了宋帝国，占城稻亩产惊人，有宋一朝人口历史上第一次突破1亿大关。清乾隆年间，一位福建人成功从西班牙偷来了活的番薯藤蔓，清帝国依靠番薯，使人口在小冰河时期成功达到4亿。新中国成立后党中央英明决断，推广玉米、土豆的种植，人口成功突破10亿。但是无论是中国，还是苏联，对于工人工作时长也要求都是很宽松的。毕竟中国和苏联是好国家，人民只需要付出诚实而勤恳的劳动，就能够赚取丰富的回报。资本主义国家则不然……我好像扯远了。

聊聊19世纪！还是回到我们神奇的19世纪。1870年的清帝国百姓可不太容易，因为许多贝子贝勒们开始抢夺农民的土地经营权，并且禁止农民在土地上种粮食，强迫农民在土地上种罂粟。而在欧洲，治疗疟疾的药终于发明出来了，随之而来的，是名为非洲的潘多拉魔盒徐徐展开。非洲的自然资源、非洲的奴隶、非洲的财产，随着疟疾被欧洲人驯服，这些珍宝迅速涌入欧美市场。白种人的人口也依然在增长，但是人命，就慢慢变得不值钱了。你累死了，我还可以去买更便宜的黑奴。好了！低工作效率和高错误率的问题，被不断增加的卑贱人口成功抵消！第三个问题，是最大的问题——我们拥有了一个，永远撑不死的市场。1825年7月英国爆发了世界上第一次周期性的、普遍的、生产过剩所导致的经济危机。然后呢？然后并没有什么变化。同年9月27日世界第一条铁路在英国正式通车。只要不断有新技术、新工艺、新产品来代替旧的，那即使生产过剩又有何妨？你旧了，就没人买了。再说了，非洲已经被征服了，日本已经被征服了，幅员辽阔，北至北极，南至东印度公司家门口的，令人畏惧的清帝国，也被征服了。这个市场已经撑不死了，没有借口了，没日没夜地干活吧社畜。于是，我们就来到了19世纪。

卡耐基先生其实只能算是个第二代。第一代是范德比尔特。范德比尔特垄断了船运、铁路两大行业，随后便一步步把手伸入了美国政坛。美利坚合众国，所谓联邦，它真的是联邦。无数小国各自为政，弗吉尼亚使用弗吉尼亚元，马萨诸塞使用马萨诸塞元，马里兰使用马里兰元，美元都没什么市场的。政府内部的行政管理也很差，根本就没有一个说话好使的。华盛顿最后还不是卸甲归田当农场主去了。林肯呢？林肯第一次竞选失败后，没过几天接着当自己的律师去了。这里有着很好的古希腊制议事体系，但是，美国缺少一位像古罗马制度中那样的，终身执政官。大法官虽然终身了，但是他只是大法官，行政、财政，他怎么管？于是就交给范德比尔特来管。范德比尔特虽说只拥有美国10%的财富，但是在一个如此自由散漫，管理混乱不统一的国家，占领国家的10%已经是奇迹了。王权，应当就是在1870年左右逐渐传给卡耐基和洛克菲勒这两位年轻人的，如此，才形成了美国的王位继承制度。

只要通过努力，人人可以为“尧舜”的竞争型社会就此形成了。那还有什么说的呢？干活吧，只要足够努力，你就能成为美国首富，完颜谷杭小姑娘。继续努力吧。不过，这个时候问题也来了。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王朝的更迭，被剥削的灵魂。那些叹着气工作，拿着薄薄的薪水的年轻人，为了什么呢？那些走向老年，回顾一生，满目疮痍，得过且过的，还是灵魂吗？既然市场已经是撑不死的市场了，他们的灵魂，就真的可以论斤卖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