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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在葛路姆酒吧

五个半小时以后,葛路姆酒吧又多了两个客人,他们是比尔逊元帅和史密森警长。如果你在葛路姆酒吧外面就观察这两个人的话,你会发现他们俩总是并排行走,走路的时候就像新入伍的士兵一样整齐。他们有说有笑,步伐整齐,两人动作完全一样,像是阅兵时候的齐步走。进了酒吧,空座位已经很多了,他们就随便坐下,继续聊。这个时候乌玉莉玉诗依然在葛路姆酒吧,她在等人。现在是下午,她的中午饭是在酒吧吃的,随便的一些小零食,她的身体是瘦瘦的运动型,肌肉明显,对于她来说富含淀粉的炸土豆块就很好了。真是亲民。那是下午,比尔逊元帅先坐下,史密森警长坐在他旁边。比尔逊元帅是舒青书的上司,奥尔良的义父,掌管着凯尔泰斯金矿场的经营权。比尔逊元帅比较胖,大肚子,白头发白胡子,胡子从鼻子下面开始,在两个脸颊拐了一个大“S”型,在鬓角与头发相连,身着一身旧军装。他现在正在讲工程学:

“什么是工程学?史密森?什么是工程学?是军事学。在和平年代,则是建筑学。人类是如何走出山洞,从树木上下来,走向平原的?因为有弓箭,史密森。生活中死亡的几率远远下降了。人们从此不再惧怕野兽,告别了猿猴生涯。然后呢?如何让生活中的死亡率进一步下降呢?建立国家,立下规矩,也就是法律,明显减少了人们死亡的几率。然后就是所谓的和平时代了,当然还是有军队的。在和平时代,为什么建筑是工程学呢?你看看古埃及金字塔就明白了。那是我们的文明的摇篮。你看看那些石头,被切割得那么整齐。怎么切出来的呢?科学家说那是一群人拿着巴掌大的花岗岩当作锤子,一点一点地捶打、研磨出来的。你可能觉得这很苦,但在那时,那可是神职工作,是人群中最高贵的工作。

“再看看雅典卫城的帕台农神庙。神庙采用了大理石内镶木桩的方式来抗拒频繁的地震。而为了建造如此高大的神庙,古雅典人使用了H型铸铁。在大理石的边沿凿出T型槽,两个大理石砖对拼一下就形成了一个H型槽,槽里放上H型铸铁,然后再灌入熔融的铅,防锈用的。这种天然石加铸铁的结构是我们文明的载体。看看巴黎圣母院的钟楼,也是用同样的方法建造的。

“英国议会的维多利亚塔是一座新奇迹。她太高大了,传统的方法不行。所以建筑师们加装了一个钢铁架子,把花岗岩直接铺设在这些架子上。脚手架拆除之后,这些钢铁架子是永久保留的。纽约城借鉴了这种方法,这种方法的缺点在于需要使用大量的钢铁制作钢架,而且这些钢架最后是永久地被盖在天然石里头的。但是卡耐基那么有钱,整个产业链都被他垄断了,他就能盖很多。一座座5层甚至更高的摩天大楼建了起来,李鸿章看到照片的时候,甚至抱怨了一句‘太不方便了’。不过最神奇的东西还是位于科技最前沿的——钢筋混凝土工程。它不使用天然石,而是用化学反应,人工制造石头,28天就可以造好一块石头。它也不使用钢架,而是使用钢筋。用钢量少,但却比钢架更加结实牢固。”

史密森警长则不太在意这些东西:

“比尔逊老兄,你比我大20岁。我想我需要向你学习。但是你也要知道,虽然弓箭是人类的第一个工程学,但木栏才应当是人类的第一个工程学奇迹。打打杀杀用的东西多了去了,但是木栏,让人类真真正正地摆脱了渔猎的生活、刀耕火种的生活,从此开始了畜牧业生活。这是人类第一个由存储功能、囤积功能组成的工程学。之后呢,还有天文学,让人类真正明白了麦类和谷类是依靠太阳生长的,让我们那些居住在约旦河、尼罗河的祖先真正发现了农业。人类进入农业之后,真的是越来越讨巧。首先是发明了铅做的弹丸,火炮开炮的时候,铅做的弹丸在地上以一种打水漂的弧线向前弹跳前行,沿途的所有人都会变成残肢断腿。后来西班牙无敌舰队发明了开花炸弹,炸弹上有捻,用小迫击炮把炸弹抛过去,砸死一些人,然后捻烧到尽头,又炸死一些人。但是这些迫击炮毕竟是放在地上的,大英帝国的舰队就更疯狂了——他们发明了手持迫击炮。

“总之,工业时代。它比农业强吗?不知道。我只知道原理,就是人类变懒了,还变娇气了。想要过上更好的生活,但是又想每天呆在家里闲着不付出体力和脑力。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为了付出得少、享受得多,就只有偷、抢劫这两种方法来解决经济下滑的问题,你说对吧?”

“对。”比尔逊元帅说,“问题在于抢了谁?”

“大自然。”史密森警长说,“你看这世界。火车、高炉炼铁、烧制瓷器,哪一个不是使用了大自然的黑暗面。火、电、沸腾的蒸汽、小行星一般的毁天灭地的高速行驶火车,如沙漠一般洁净、洁净如死亡的牛皮纸。人类一路模仿大自然最可怕的东西、最致命的东西。”

这时候一个女孩推门冲入酒吧,是谷杭。

她换了一身全新的粉色羊绒连衣裙,厚围巾裹着脖子,身上一阵一阵的香皂味,没有戴帽子,风风火火地就进来了,一看就是……刚下马车,和乌玉莉玉诗坐的一样豪华的那种。

她一到乌玉莉玉诗面前两手就和乌玉莉玉诗的两手连了起来,蹦蹦跳跳、高高兴兴、拉拉扯扯、卿卿我我、如胶似漆。“啊呀,乌玉莉玉诗,请原谅我迟到了5个小时”、“没事啦”、“我们是好姐妹啦?”、“当然啦!你还老写信给我不是吗?”、“对对对。”、“之前一直是在聊工作上的事嘛。你在宾夕法尼亚,我在加利福尼亚。”、“就是哒,之前隔着一个美国,只能写小马信、写电报,内容也全是工作上的事,今天终于见到真人啦!”、“是啊是啊!第一次呐!”

这时候乌玉莉玉诗先停下了,因为她看到了窗外熟悉的身影,是舒青书。

舒青书还没有摸到门把手,门就打开了,乌玉莉玉诗出来了,又想热烈地欢迎她一番——她是不是在格鲁姆酒吧呆太久呆出毛病了。

“啊……我得先去趟洗手间,乌玉莉玉诗。”舒青书说,她还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我跟着你去!”乌玉莉玉诗说,她身上依然穿着外套,她怕冷,刚才一直都穿着。

进了女厕所。

“喂!”传来了很轻很轻的呼唤声。是最远的那个坑位传来的。

是印第安人部落的公主阿尔顿。凯尔泰斯金矿场内印第安部落酋长的女儿。

“舒青书,你快去帮我买个围裙,前后都有的那种。”阿尔顿说。

我们暂且不描写阿尔顿蹲在血淋淋的马桶上的情形。

“你快点啊!我这么蹲着好半天,腿都麻了。”阿尔顿声音沙哑地说。

“可是去哪买哇?”舒青书很困惑。

“你不要告诉我23岁的舒青书不知道在哪里买围裙!”阿尔顿明显是生气了。

“不——知——道——”

“你就不会去街上问问??”阿尔顿明显快崩溃了。

“那很丢脸的好不好!23岁了还不知道哪里卖围裙。”舒青书也生气了。

“那个,”乌玉莉玉诗说话了,“我知道,要不我买?”

“不行!竟然敢拿一条围裙要挟青春美丽的我,卡耐基钢铁厂的总经理真是太疯狂了!”阿尔顿这样说。

“啊?!看来你还是对上次举报你们的事耿耿于怀咯。”乌玉莉玉诗说。

“是又怎样?!你个多管闲事的亚洲人。”阿尔顿说。

“你?!……你才是亚洲人呢!”乌玉莉玉诗说。

“乌拉尔山难道不在亚洲吗”阿尔顿继续挑衅,“你就是亚洲人。”

“你才是亚洲人!”“你才是。”“你才是。”“你是,你们全家都是亚洲人。”“你们全家才是!”……

“那个……别吵了,”舒青书说,“我去买就是了。”

乌玉莉玉诗跟着舒青书出了厕所:“话说回来,舒青书是日本人吧。”

“我是福建人。”说着,舒青书坐到了吧台的座位上。

当时谷杭正在一边喝着酒一边和着酒吧里的音乐轻轻摇着脑袋,乌玉莉玉诗刚才不小心伤到了舒青书有些尴尬,并继续尴尬着介绍舒青书和谷杭给对方认识。

当舒青书最终还是决定不给阿尔顿买围裙后,她们三个就坐下来聊天。这个时候远处的其他客人们也在聊天,其中就包括比尔逊和史密森两人。

比尔逊元帅不经意间说了这样一番话:“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65了,这么大的年纪让我开始不再想要追寻什么东西,我想只要能够顺利地找到接班人,就不错了。我开始越来越清晰地看到这点,学会放手与脱离。咱们刚才好像也聊到了,技术手段越是发达,人类所使用的机器就越凶猛。越是现代化,机器就越凶残。工业文明的机器往往要求比农业机器更多的养料。在这样一个所谓的现代,旧有的那一套权力体系是否还合适,还是说已经过时了?工业文明时代,是不是一个不需要管理层的时代呢?工业文明的国家,是不是一个政府职能越少越好的国家呢?”

“不是吧。”史密森说。

“你是警长,你当然要说不是。你说不是,才对得起头顶飘扬的熊旗啊。”比尔逊元帅喝了一口酒说。

乌玉莉玉诗那里则是在说说笑笑。时不时也会突然安静,大家点了一些水果来吃。

“真漂亮啊。”舒青书用清国话说到。她完全被谷杭美丽的脸庞迷倒了,所以情不自禁说了出来。

谷杭看见了,她的眼睛在盯着她。于是谷杭用清国话说了一声“谢谢。”

“啊?你会说清国话??”舒青书很惊讶,又有些尴尬,苦笑着问。

“我会说一点。”谷杭很谨慎。她并不想让乌玉莉玉诗知道太多她母亲的事。

“哇,没想到清国话在宾夕法尼亚国那么流行啊。”舒青书说。

“没有没有。”谷杭扑哧一笑。

“那两个唐氏综合症在聊什么呢?”门口铃铛一响,有人开门,开门的人说着,“聊得很高兴的样子。”听起来像是很粗哑的女声。

“你是指舒青书和刚刚加入的乌玉莉玉诗?”后面还跟着一个男生。

“怎么可能?那可是咱表妹。我指的是舒和你女朋友完颜。”第一个进门的声音说。可是又稍微变成细细的女声了。

是伊莎贝拉和奥尔良,双胞胎姐弟俩进了葛路姆酒吧了。伊莎贝拉说话声飘忽不定的。

“并不是每一个眼角有蒙古褶的人都有唐氏综合症。”奥尔良接着说。

“好。”伊莎贝拉生气了。

蒂姆和雅各布双胞胎姐妹俩倒是在认认真真听着史密森警长的话。

史密森警长是这样说的:“想当年我们是从山洞中来到了原野上。畜牧、渔猎、农耕,哪一种都比起山洞中的生活要好得多。没有风湿,没有低气压和高湿度,没有寒冷,没有野兽时不时造访,没有山体垮塌。畜牧比渔猎更舒坦,农业比畜牧更舒坦,当然也需要更高的智商。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少的死亡,越来越少的暴力事件,和越来越少的暴力。也就是说人类使用的暴力越来越少。人类变懒了,那么暴力输出就会下降。但是人类又需要更好的生活,这就要求努力劳动。随之而来的是,我们把暴力外包给了大自然。所以人力自然就衰退了。你想的和我想的其实是一个东西,我们有着共同的远虑、忧愁。”

这时候从女厕所冲出来一个浅棕色皮肤银色头发的人,是公主阿尔顿。

“史密森警长。准备受死吧!”

“我提醒你我是国民警卫队警长。这位不交税的印第安公民。”

“你也知道我是公民呀。”

“18岁生日快乐。”

“以及17年前就是你一枪打死我妈妈的吧!!来。我要和你决斗!我,金矿场的公主阿尔顿,要和你,史密森警长决斗。”

她显然是在厕所里听到警长说话的声音,急匆匆跑出来的,她的裙子都褶皱了,她的腿真的很长。

决斗开始,桌椅靠边收起。空出场地,用一个两米多高的铁笼子罩住两个人,两个人进入了这狭小的空间,甚至不到半平米。两人身高相当,为了公平起见,史密森警长用手铐将自己的一只手铐在了大铁笼上,而且还是铁笼较下的位置,这样史密森警长就只能半蹲着、弯着腰作战,阿尔顿立马就比他高了两头。为了公平起见,阿尔顿拿了一把大菜刀和铁锅盖用作砍刀和盾牌,史密森警长则使用一把磨了多次的菜刀,刀身比阿尔顿的短许多,刀的重量大约是阿尔顿的刀一半的重量。这一切准备好了裁判大吼一声决斗正式开始。

当当作响的刀声夹杂着观众的叫好声,还有两人被叫好声淹没的一些声音。

“我们再谈谈吧!”“没什么可谈的!”“你妈妈性格不好。她觉得金子全都是属于印第安人的。”“我妈妈她这么想又怎么了??!”“她杀了矿工!”“那一定有什么原因吧?!”“她疯了!她疯了!她疯了!”“不!可!能!!!!!!!!!”

警长的手肘被划伤了!唔!!!人群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你侮辱了我妈妈的人格。你死定了!”“停!你听我的!我是警察!你妈妈疯了!事实就是……”“事实?!事实就是,你杀我妈妈!夺走了金子!还调查舒青书!还调查伊莎贝拉!”“别耍小孩脾气啦!”

唔!!!一阵警长发起的相互快攻之后,阿尔顿成功躲闪,并踢了警长的膝盖!警长韧带好像扭了!!但是警长又站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你父亲!一句话不说!一点证据都没有!都是我在一步一步找!你知道为什么你母亲疯了吗!到是为什么!你母亲疯了!啊?!回答我!你知道你为什么!头发是银色的!印第安人!红色人种!部落里最纯正的血统!为什么你妈妈疯了!为什么你妈妈!哺乳你的过程中!你的黑发!变成银色!你的棕红皮肤!逐渐变白!你不想知道吗!!!”

一次进攻、一次进攻,阿尔顿逐渐显现颓势。史密森警长手里的刀比阿尔顿的轻,同等速度下动能比阿尔顿的刀动能小,不占优势。阿尔顿那把更大的刀也被耍得游刃有余,步步紧逼警长的咽喉。但是,最后这几下,警长先是打掉了阿尔顿的盾牌,又打掉了阿尔顿的刀。那些叫好声、嘈杂的喧闹声,都停歇了。阿尔顿的刀弹到了笼子外面掉到地上,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沉默了一两秒后,阿尔顿显然是怕了。

“我认输!”阿尔顿坐到地上用手挡着头大喊道。

警长把手里的刀扔了,手伸进口袋里拿出钥匙,把自己另一只手手铐给解开了。那钥匙一直是在警长的口袋里的,阿尔顿对此也是同意的。人们本来准备散去了,可是阿尔顿站起来的时候地板上一滩血,她屁股上也是血,围着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又把大家逗乐了。她便头都不回冲进了厕所,躲了起来,舒青书随着她进去了。另外提一句,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俩说的那些话大家都没有听清。酒吧里因为要有决斗聚集了好多人,最重要的几位人物并没有挤到最前排,吵闹声也太大了,所以根本没有人听到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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