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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平静

来到三叔公的院子,老人正带着橘子玩呢。橘子指着一朵盛开的杜鹃,“记个。”

“咔嚓”三叔公手里的剪子连枝带花减下来。

“呢个。”

“咔嚓”又一朵。

再珍贵的花朵,也挡不住老人对孩子的溺爱。小橘子迈着小腿来到几个花盆前,老人拿着几枝剪下来的花枝跟在后面。接着,橘子用一把塑料小铲子开始在花盆里挖坑,土应该已经翻过了,所以,橘子很容易就挖了一个小坑。然后结果太公递给她的一根花枝,插进土里,直接用手把土盖上,又用力的压了压土,让花枝固定好,然后走向下一个花盆。

罗力头脑清醒了,自然就知道怎么跟三叔公打交道了,这时候,就站在一边,欣赏祖孙俩的合作。橘子栽了三根花枝,就累了,可能也是烦了,抬起头看着罗力,“舅,好。”罗力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女孩还了一个鬼脸,还张开一双沾满泥的小脏手比划两下。罗力一把将橘子抱起来,“小橘子这么厉害,都会种花了。”橘子一边把手上的泥抹在罗力身上,一边阴谋得逞的开心笑着。

“又空手来的啊。”三叔公毫不留情的补了一刀。

“……”罗力。

“舅,小气鬼,财迷。”橘子很配合的踢了一脚。

“啊,你敢说我小气鬼,嗯~~~,我要把这可爱的小橘子抢走。”罗力说着,抱起橘子,开始在庭院里转圈跑。橘子一边咯咯笑着,一边伸出双手喊:“太公,救命,太公,救命。”三叔公则坐在躺椅上,摇着扇子,笑呵呵的看两人疯玩。

跑了一头汗,给橘子洗了手,玩累的小丫头躺在阴凉下的一张竹榻上睡着了。罗力来到三叔公身边,抢过扇子给老人扇着,“三叔公,”

“又来干什么?你咋这么不消停。”

“三叔公,听说咱县里老人都在把自家在外的人往回喊。”

“唔,”

“多吗?”

“不少。”

“这要是不想回来呢?”

“你想走?”

“不,我哪会啊。我得陪着您啊。”

“你是怕我做违法的事?”三叔公嫌弃的瞥了罗力一眼,罗力陪笑着说:“哪儿啊,我就是想您了,过来看看,嘿嘿。”

“我这是在帮政府的忙咧,你没当过兵,不懂的。”三叔公看罗力没打算放弃,只好给这个小子说道说道。

正常时期,新兵会根据条件,优先分配给边防军和预备役,而近卫集团军则从这两个地方补充熟练的老兵。而且为了便于管理,会把同一地区的兵打散编制。当准备战争的时候,边防军会补充兵员,预备役除了提供兵源,也会整编成军。除了征召退伍士兵,还会征集新兵。可是新兵的训练就没有正常时期那么充足了,这时候,新兵的士气就很重要了。往往会出现将同一地区的新兵编组在一个单位,这就是从实战考虑了。另外,新兵分配的地区也有说法,像这种全面战争,新兵更容易被分配到家乡驻守,这也是出于士气的考虑。

罗力听了,确实觉得还是老人们想法更全面,也主动。而且罗力还想到一点,乡人被喊回来,估计很多都会拖家带口,这样家人的安全有保障了,无后顾之忧,这确实是个好办法。要知道县里老人可从来不会拒绝外来逃难的人,这是老规矩,因为最早的老人就是逃难来到这里的。唉,自己似乎应该多努力一下啊,算了,过去了就过去了。正事不干,经操闲心,还操三叔公的心,净让三叔公为自己操心了。

“我看你也是闲的难受,没事就来烦我。明天开始,拉着罗亮,再找几个年轻力壮的,把县里的老房子都看看,有该补的就补。老大的人了,自己就不知道找点事做,懒死你,怪不得没有婆娘跟你。滚滚滚。”

罗力悻悻的被老人轰走了,太伤人了,我好歹是个老板,怎么可能找不到老婆,哼。哎呀,三叔公不会是还惦记着给我包办婚姻了吧?这是老人家看上谁了?还是谁来给自己提亲了?

罗力没再纠缠三叔公,赶紧溜,别一会真的提亲了,三叔公说出来,自己就不好驳。既然老人分派任务了,那就赶紧完成,敢耍花样,吊起来打。疼还好说,太丢人了,而且真要是挨打了,起码是两顿,回来还会被十一叔打。没人敢把三叔公的话不当回事。

转天,罗力带着堂弟罗亮,用了一整天,把县里的老房子都巡视了一遍。主要是看外墙,里面的房子,嘿嘿,罗力很清楚,别看老,那是相当结实。结构方面,墙体方面,维护绝对及时。因为县里的老人对房子的维护非常执着,年轻人都会说这是死脑筋,然后等他们老了,继续这种死脑筋。房子有不妥的地方,马上就要找人商量个时间弄好,否则,让老人知道了,哼哼,那可是要丢大人的。但是房子外面的围墙表面,维护就不是很及时,毕竟主要是美观问题,不涉及安全。而且最多就是墙皮脱落,因为不管是房子还是围墙,都不是一般的结实。只要是外墙或者承重墙,下面起码是两层条石打底,有的是三层,然后上面的砖也是大砖,不是一般住宅民居用的的小砖。据说是古代有过地震,所以这里的居民对房子的坚固性要求都比较高。以至于形成了传统,哪怕是新盖的房,不仅县里老人会盯着,政府的人也会盯着。因为这里除了农业和有限的工业,主要对外经济就是民俗民居的旅游,中北部的老居民区的建筑必须要保持风格一致。

还有一个原因,南中县最初的时候,据说就是逃难的人聚集成村的。所以这些失家之人,是最渴望有个家,也最注重家的稳定,最注重房子的坚固。

老居民区基本上都一块一块的连成片了,这十几年新盖的房不多,离着老区几百米,稀稀落落的几十个庭院。至于外来人居住和经商的大多在南部,还有一些人是在老县城里买的房,做生意。这些就不在罗力照顾的范围了。而修葺的费用都是大姓的共钱出,这些共钱都是赚钱多的人捐的。

罗力穿着背心,身上的腱子肉比那几个壮劳力还结实,就是比他们白了一点。不过罗力的技术可就强多了,毕竟这是吃饭的手艺。七八个年轻的小子也都服气。除了罗力,其他人不是固定的,只不过如果有事来不了,都会提前找人顶替。县里人干活不偷懒,不耍奸,这都是从小言传身教的结果。罗力喜欢干这种活,从小喜欢玩泥,这又是泥瓦活,属于自己的基本功。关键这是给家里干活,舒坦,事少,这不是在外做生意,这是干家务活。而且人人都夸罗力的手艺好,有见识。唯一不舒服的就是总被认识的人拿自己还没成家这件事调侃,尤其是遇到老人,说不定还要训你几句,你还只能听着。一般这时候,那几个小伙子就都在一边偷笑,这是他们找回场子的唯一办法。

干活,吹牛,摔跤,打野食,这让罗力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岁的时候,这才是舒坦日子啊。现在还住在这里的都是安分的人,哪怕是出去打工的,也仅仅是赚钱。不安分的,都像罗力一样,立志在外面开枝散叶,什么时候成家了,什么时候在南中的房子就没了。当然,要是回来,还是有地方住的,因为一般这种情况,房子都是给亲戚或者本姓的人。也有一大家子出去的,这种人一般就很少回来了,房子也就无所谓了。罗力没成家,还有自己一间房,跟十一叔在一个院里,如果罗力在外成家了,他的房应该就归罗亮了。如果罗力以后带媳妇回来探亲,那还是住十一叔家,只不过哪怕还是那间房,房子名义上已经不是他的了。

罗力家的房子,其实是罗力爷爷时候新起的,带院子,前后两进。后来罗力的爸爸和叔叔成亲了,又在这院子旁边起了几间房,有一个说不上院子的院子,跟老房通着。如果哥俩生得多,边上还有地方就继续起房子,没有地方,那就有人要起新宅了,一般都是家里能耐的那个出去起新宅。可是罗力爷爷奶奶没了,父母也没了,大院子就归了十一叔,罗亮结婚,还没孩子,所以跟着一起住。如果罗亮有孩子了,就要搬到原来十一叔住的地方。十一叔就很郁闷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家人口少,霸着这么大的房子,惹人笑话。同时也愤怒于两个兔崽子,一个不争气,一个不要家。

这不,晚饭的时候,十一叔爆发了,先把儿子和儿媳数落一顿,吓得俩人只能低头吃饭。罗亮的媳妇叫曲玉娟,大家习惯喊她娟子。罗力恨不得自己能隐身,努力加快吃饭速度。

“还有你,别装死。好好的家不要,非要去外面开枝,开,开,开你个猪脑壳。到现在还没个婆娘暖被窝,你爹妈要是活着也让你气死了。”

罗力知道这是老人的气话,绝对不能搭腔,否则就没完没了了,下场悲惨。罗亮忍着笑,稀里哗啦的扒饭。

“明天就让三叔公找个母猪让你配。”

罗亮的饭终于喷出来了,十一婶的筷子也落在老伴头上了,“说什么粪话,就该找个母猪给你。”这回连罗力也喷了。

……

罗力忙活了一个多星期,感觉通体舒泰,什么烦恼都没了,这才叫日子啊。不过他也知道,这只是难得的休闲。如果打起来了,肯定要忙,打不起来,那就更忙了,龙海市那边还要重新开始。罗力抓起搭在梯子上的毛巾抹了一把汗,这时候,一个小女孩双手端着一个大碗,带着笑容走过来,踮着脚,仰着头,把碗努力的递给罗力。罗力接过碗,一口喝干了里面的凉茶,笑着把碗递给女孩,“这是谁家的囡囡啊,这么俊啊。”本来后面还会跟一句“有婆家了吗?”罗力没敢说,之前逗一个大点的女孩,直接被怼了一句“你家的妹子有婆家了吗?”

“我叫二毛,我婆家就是石板街的石蛋家。”

大家都笑了,这是女孩和那个叫石蛋的男孩玩过家家,被大人忽悠了。

“哥,哥~”罗亮从远处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二毛家是在外围的新房,离着老区有一段距离。

“哥,征,征兵了。县里征兵了。”罗亮的一句话如同一把大锤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头,大家顿时都停下来了。

“愣屁呢?干活!征兵也轮不上你们。”岁数大还是有好处的,面对一帮二十郎当岁的大小伙子,罗力就是权威。

忙完二毛家的活,罗力就让大家都散了,再干活的时候再通知,心都长草了。罗力和罗亮扛着家伙往回走,他制止了罗亮向自己汇报情况,特意绕了一圈,去看布告。

布告写得很清楚,就是有外星生物入侵危险,全球进入战备状态。似乎应该算战争状态吧。然后根据什么法规条例,开始征兵。要求南中县所有20—40岁男子到各乡镇登记,并且即日起,南中县出入需登记,需要镇以上政府开具通行许可证明。这是要封锁吗?这个动作啥意思,县一级的政府或者武装部门有这种权利吗?算了,回去再说吧,反正也没打算近期离开南中。罗力发现自己在南中县待着更安心后,就决定不管什么情况,先踏实住一段时间,就当作度假了。

回到家,跟十一叔说了情况,十一叔倒是没什么反应。就说“知道了,吃饭吧。”

吃午饭的时候,罗力问十一叔为什么现在开始许进不许出了。十一叔笑着说:“往年间,一到打仗,就有往外面跑的,不是去临县,就是去山里,就是为了躲征兵。所以,这是以前留下的老规矩。”这下罗力明白了,原来是当年抓壮丁时期留下的后遗症,现在这规矩竟然还留着呢。

“那这规矩管用吗?”罗亮开口问道。

“呵呵,大路不让走,小路谁管啊?就算没路,娃儿们还能进山。只不过现在生活好了,又有多少人能在山里自己活的?”

“我行,不过我不会走。”罗亮笑着说,看看罗力,“我哥也不会走的,我看他抹墙,干得比谁都欢咧。”

“真打起来来,去哪都一样,还不如在家守着。”罗力也笑了。不过他还是有点遗憾,媳妇没了,要是能把郝博雅弄过来,也不错,家里虽好,但是有的事情,感觉大家思想的逻辑线已经不在一块了。

“吃完饭,就去乡里登记,说不定还要排队。”十一叔说了一句。

“能领枪吗?”罗亮的眼睛发亮了。

“想屁吃呢。”

“哦。”罗亮的脑袋耷拉下来,继续吃饭。

“叔,这登记完了,应该暂时没事吧?我想把活先继续干着,要不然也是闲着。我跟小亮不一样,他在家里还有工作,我没事干呢。”罗力吃完了,放下碗筷看着十一叔。罗力的意思就是,让十一叔给自己找个活,现在肯定有很多事。

“嗯,到底是大人,接着干,天塌下来也得活着不是。啥时候不让你干了,再干别的。我回头问问去,看有什么合适你的伙计。对了,其他几个乡听说你修房子,也都组织人开始修房子了。呵呵,你出名了。”十一叔颇为得意的说。

罗力哭笑不得,这算什么名啊,就这点事算啥啊。说是修房,其实就是玩泥巴,给外墙抹灰刷浆。不过也无所谓,这种事情有利于安定民心,三叔公看来想得很周到。罗力也是干活第二天才明白这个道理的。

果然,下午去登记,排了近两小时的队伍。南中县的人虽然民风有点彪悍,有点散漫,但也许是因为早年间当兵的多。所以遇到大事,还是很守规矩。像这种大事,县里的那些老姓的人,凡是身体没毛病的,都会去登记。至于住在南边的那些“外来户”,就会有很多人耍心眼,所以,他们也很少有人能够融入到老南中人的群体中去。哪怕来自更穷的地方,这些人还是私下把南中县的老户叫成土包子,嫌弃他们没有“上进心”。而南中的老户们,也私下里说外来户们是“油子”,不管干什么,都要耍个心眼,算计一番,怎么省力,怎么偷懒,完全不考虑活计干得好坏。就比如眼前的征兵登记,老户们都老老实实的来登记,然后等着被选中,编制成民兵,不喜不悲,就像是在平常日子里上工下地一样。而那些南边的“油子”们,却很少有主动的,非要乡所的工作人员去动员。不仅推三阻四,还会变着法的给自己找点病出来,似乎那个册子是阎王爷的生死簿,上去了,就难活。一部分老实人登记了,还会被邻里们笑话,顺便还要得瑟一下他们的智商和手腕,仿佛他们已经打赢了这场还未降临打战争一样。

南中县有三乡两镇,北安乡,东马乡,西屏乡,南兴镇,城厢镇。县政府以前在城厢镇,后来搬到了南兴镇,罗力家在北安乡。

罗力排队的时候,就抓住了几个曾跟自己干活的人,商定了明天继续玩泥巴,那几个人都说如果没别的事,就来找他。罗力心里有些紧迫感,现在是八月中,田里干活,又征兵,后面肯定还好多事,自己这点事赶紧忙完了,好向三叔公交差,到处都缺人手啊。

本来想着买点东西就回去了,可是被罗亮拉走了,干农活,浇地。今年有点旱,地里缺水,需要用机器抽水灌溉,要不然到九月,苞谷就不好了。这种事一般都是老百姓商量好了,然后到乡里去申请,乡里派设备,按照老百姓商量好的顺序灌溉,这样能减少麻烦。农民对于庄稼的事情永远是主动的,并且都有先例可循,稍微变动一下,很快就能达成统一意见。要是让乡里来安排,第一,农民不一定买账,第二,还真不一定就能安排好。

干完活,用拖拉机把设备都送回去。哥俩顶着草帽往家走,胳膊都晒红了,罗亮挺高兴,他哥又给他挣脸了。不论是挖沟,抽水,开机器,罗力干得都很漂亮。罗亮不由得想,哥真是好手,不种地可惜了,可又一想,哥这样的好手,种地才是可惜了。唉,可惜啊。

罗力倒没有去琢磨堂弟的想法,他半路买了一整只烧鹅,今天得犒劳一下自己,真够累的。

回到家,没想到十一叔让婶子也准备了不少菜,还做了一条大鱼。这下好了,罗亮兴奋的把家里自酿的米酒抱出来了,爷仨开喝。罗力家,都是好酒量,除了罗力,用十一叔的话说,罗力随了他娘了,他爸可是好酒量。家里的米酒,罗力还是可以对付几碗的,再多就要飘了。可罗亮这小子成心想灌他堂哥,可惜,被罗力一通忽悠,光一碗一碗的灌自己了,喝了七八碗,然后就趴桌上了,把一家人笑坏了。

“山伢子,别光顾着玩,眼神活着点,看好了哪家的闺女,婶子替你说去。”坐在院里乘凉的十一婶略带嗔怪的看着罗力,正陪十一叔说话的罗力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是啊,自己这些日子,可不是就在玩吗?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回到南中县,似乎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什么沉稳,上进心,统统都没了。仿佛撕掉了在外面一直戴着的面具,所以,才会感到轻松吗?

“好的,婶子,到时候我一定最先告诉您。”罗西笑着回答道。他可不会说“等打完仗再说”,这么蹩脚的托辞,非得挨十一叔打不可。

“叔,咱们这要招多少民兵啊?”罗力岔开了这个让自己头疼的话题。

“呵呵,你是想当民兵?还是想躲啊?其实,招多少都一样。和平时期,民是民,兵是兵。一旦打仗了,民就是兵,脑子里要是没这个数,哪都呆不住人的。就像南边那些油子,一打起来,估计就都想着怎么跑。可你往哪跑?怎么跑得了?家没了,那就得一直跑下去,跑得了一回,又能跑过几回?可要是大家不跑,把这个家守住了,怎么死人,也会比那些想着跑的人死得少”。十一叔微笑着看着自己的侄子,他知道,这小子就是转移话题,这些道理,他一直都明白。要不然,他回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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