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黑暗兮料理二

小晚无语，他可真行！她要比他更行。

“大人爱吃什么，岂止糕点，我顺便炒盘菜给您送过来，免得一会儿，您再费口舌要别的。”

“那甚好。宫廷菜恐怕你也不会，就炒几个家常菜送来便可。记住，准备四人的份量，要的就是你亲自下厨，我们三人在此坐等其成。”

烨云迟的笑容逐渐猖狂。

“要求还不高，还准备四个人的，谢谢大人体恤加上了小的，类似什么番茄炒蛋一类的家常菜，对吧？”小晚无奈地朝唤日阁司膳房方向走。

“且慢！”烨云迟叫住了她，悠悠道，“你要是偷偷跑掉，把我晾这，我就会和他二人一直在这等。你可信？你想他们两陪我饿死，你且走你的，只管做个失信之人！”

小晚真不知道，这种威胁方式逻辑何在？但他这样又的确能威胁到自己，逃跑意义不大，不就是一顿饭菜，吃饭是吧？行！她咬着后槽牙，挤出一句话：“那咱们可说好了，我做，你就必须吃！不然我白白辛苦。”

烨云迟没回答，苏雪衣和许汀白倒是在一旁齐声代答：“好。”

“那可不行！”小晚立马返回，走到烨云迟跟前，不依不饶道，“云迟大人，当着雪衣殿下和许大人的面儿，可说清楚了，做出来的菜，甭管是什么，你须得吃上半个时辰，因为是你饿！是你要吃！他们二人吃不吃的，都随意。”

“凭什么雪衣他们可以随意......”烨云迟话还没说完。

“因为他们没你这么啰嗦，谁提要求，谁笑着吃完。”

“吃完未必，那就按你说的，半个时辰！”烨云迟折中道。

“行！成交！劳烦在座的二位作证！”在场的两位陪玩玩家点点头。

说完，见小晚乖巧顺从地朝唤日阁司膳房走去，其实，他们三人同时都预料到了小晚有什么阴谋在酝酿，只是忍不住好奇她会怎么出其不意。

“会不会她厨艺很差？”烨云迟心里打鼓。

许汀白指指点点、打趣道：“哦～我算是明白了！云迟兄，你老实说，唬我二人接连两天、两天啊，在这大石凳坐着喝茶，拼酒，是不是就是为了截住她？”

烨云迟笑而不答，没料到苏雪衣悠哉哉来一句：“你才知道？”

“你知道？”许汀白无奈道，“合着就我一人在这傻坐了两天！”

“酒，你可没少喝！不喝是不是？那我拿走了！”烨云迟说完，把许汀白面前的一壶酒顺势挪走。

许汀白抢回小酒，白眼道：“整天陪你不务正业，好好的鹤鸣酒肆不去，好好的曲儿不听，到处调戏良家女子。这回调戏的，还是海德大师的爱徒，你可别玩过火了！”

“你总斤斤计较，每次去我府上，也没见你如此喜欢听曲儿。你来，我随时奉陪你通宵达旦，戏台子戏班子随你挑，如何？”他不正面回应。

于是......这二人闲斗了几句嘴，便继续喝的喝酒、品的品茶。

穆小晚这头饭菜准备得行云流水、世所罕见，原因是整个唤日阁的总后厨——司膳房，在行吟殿南侧，非常庞大的伙房集合在此处，杂役无数、大厨无数，食材繁多，原本根本不需要小晚动手，她只需要动动嘴，说要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

怎奈，穆小晚要准备的饭菜，让一旁的大厨闻所未闻，还需要她一步步说怎么做，不一会儿就围过来一群甘愿给小晚打下手的司膳，唤日阁什么菜色他们都见过、都做过，但小晚要做的太特别了。

多亏了帮手多、灶台多，不一会儿功夫，小晚要做的黑暗料理，基本就准备差不多了。

小晚让厨房的杂役一人端一道菜，一道道按顺序给映帘亭三位上菜，自己入席给他们报菜名。

从第一道菜开始，空气就突然安静了。

石榴炒豆角、辣椒炒月饼、草莓红烧肉、圣女果炒鹌鹑蛋、西瓜炒羊肉、草莓饺子、西瓜菠萝炒肉......

有几个倒也正常，但菜名受不了，比如“干爆鸭子”；还有名字和看起来都不正常的，比如“死不瞑目”，四五条鱼头穿过酱肉大饼狰狞地朝天望......

这些菜从揭开面纱，到正式放在他们面前，也就转瞬之间，但这三人的心理变化是，从第一眼看到五颜六色觉得好吃，到再看第二眼，觉得五味杂陈、难以形容。

许汀白凑近了看了半晌，一脸困惑问道：“这是什么毒门配方？”

“吃！快吃！我想看你们大快朵颐！”小晚开始盛情招待。

烨云迟从头到尾还算淡定，只是在小晚将筷子放他手中的时候，他微微皱眉，盘算道：“你似乎擅长烹饪西瓜、草莓，三道菜带草莓、两道带西瓜，还有......”

小晚不悦，道：“怎么？你觉得这些菜我偷懒了？这可是经过了大大小小十几道工序做出来的！”

“那你说说哪十几道工序？”烨云迟反问。

小晚哪儿说得出！这些黑暗料理根本不难做，只要心里不恶心就能做出来！于是，无厘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他没问过一样，爽朗道：“那不重要！吃吧！”

此刻，许汀白已经开始下筷子试探，而苏雪衣已经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吃了一口草莓饺子，等他们三人看他反应的时候，苏雪衣点了点头，清风和煦地说道，“味道很特别。”

烨云迟当然不信，怯怯问：“穆小晚，这吃了会不会当场死亡？”

“试一试嘛。”穆小晚笑。

“行！试试就试试！”烨云迟豁出去了，终于把筷子往嘴里放。

“对，试试就逝世！”小晚坏笑，等到他和许汀白都开始皱眉头的时候，她开始娓娓道来，“这回有点儿遗憾，还有几道经典菜肴缺食材，就没来得及做，譬如红烧盖盖虫、西湖炸飞百花鱼......估计你们都不知道什么是西湖，我就问掌厨要观文湖的鱼，他跟我说观文湖不让钓鱼。哎，可惜咯～”

总结句的时候，小晚凑近烨云迟耳边，异常温柔道：“不过没关系，下次一定给你单独做红烧盖盖虫。”

烨云迟咽了咽口水，瞳孔略微三级地震。

然后，小晚开始给烨云迟和许汀白一大筷子一大筷子地布（陷）菜（害），又觉得苏雪衣是无辜的，当初给苏雪衣专门准备了一盘看起来黑暗，实则味道还不错的菜——草莓青椒玉米粒。她把菜挪到苏雪衣面前，手轻轻推了推盘碟，暗示这盘留了“活口”。苏雪衣会了意，尝了尝，又轻声道：“其它的，看起来也很特别，我都尝尝。”

他确定？小晚觉得他没会意，就任由他去。苏雪衣无论是吃到再怪异、再难吃的，表情管理都很得体。和旁边皱眉嫌弃的烨云迟、许汀白形成了鲜明对比。

“今儿总算是长见识了！”许汀白边吃边感叹。

小晚也跟着感叹：“岂止你们长见识了，当初我第一次见这些组合的时候，不光长见识，还长心智了。快吃吧，别感叹了！”这些菜，可都是大学食堂里震惊了小晚的菜，打死她都忘不了。

突然，苏雪衣的筷子悬空点了点一盘包子，再抬头疑惑地示意其他两人，烨云迟和许汀白也瞬间警惕起来，这盘包子看起来很正常，这很不正常！

于是，三个人一人夹了一个包子，开始好奇地扒拉开——饺子馅的包子！

果然，包子里面包了几个饺子！还依旧是草莓馅儿的。

“我总算懂了，这道主食真豪气，可惜不是我的菜。”烨云迟挑眉邪笑，看小晚。

小晚早已处于抽离状态，方才她看着其中一双手，有片刻的恍惚和摇曳，久违的DNA，在那一瞬间猛然动了！

不过，她很快回神，没有像包子一样露馅。

她回到烨云迟上一句打趣的话，那句“可惜不是我的菜”里，话里有话、一语双关，是小晚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对他说过一次。

在场其余人等，当然以为这就是一句普通的讽刺。

小晚没搭话，另起话头道：“云迟大人，您吃好喝好，我给您讲个故事，如何？”

烨云迟点头，心想，又要拐弯抹角骂人了。

“从前有个人，他非要逼一个大厨给他做好吃的，于是，大厨不耐烦了，把灶台搬到了一棵椿树下，为他炒了两条又肥又大的虫子。”

半晌的安静。

“讲完了？”许汀白还等了半天后面的故事。

“讲完了。”小晚睁大眼睛点头。

“何意？”全场就许汀白没懂，苏雪衣懂了，他嘲笑地看着烨云迟。

而烨云迟还好意思厚着脸皮，积极地给许汀白解释：“她在骂我逼她做事情，是春下两只虫，一个蠢字！”他完全不介意被捉弄被骂。

许汀白豁然大悟，直呼骂得精巧。

小晚一边催促他们快吃，一边故意一惊一乍，道：“噢！差点儿忘了！还有一道著名的‘红烧猪嗯嗯’本想给你们做，可惜了，猪肉好找，可是带那嗯嗯的猪肉不好找，等下次找机会吧！”

三人正试吃辣椒月饼，均一脸狐疑，可只有、也永远只有许汀白不懂就问：“这红烧猪嗯嗯的嗯嗯是？”

“塞上酥，”小晚还居心叵测地补充道，“两排。”她食指无名指一举，比了个剪刀叉，动作极其滑稽。

在场的三位反应过来就是片刻的事儿，有人猝不及防地吃呛，有人浑身不自在地咳嗽，还是不同音色的咳嗽声。许汀白呛得急促，脸偏向了无人区，喷出几块月饼残渣；烨云迟心理素质较好，就小呛了两声，开始喝茶润嗓，还戏弄地拉起小晚的长袖，欲往嘴上擦，被小晚及时拖拽回来；苏雪衣更是克制地咳嗽了一小声，他尴尬地低头整理衣角，努力地维持着他静水行舟、君子端方的气质。

穆小晚倍感愉悦，今天力道也差不多了，她为能及时地展现自己身上的这种不落下风的作精风格而感到欢腾。于是正打算起身得意地道别，被烨云迟提前阻止，笑谑道：“我以为，你在书斋里待了几天，看的书多，起码菜名能文雅一些，看来，是我想多了。你这几日都看了些什么？”

“塞上酥怎么不文雅了？你可别给我立读书多的人设！更不是女德班尖子生！观文殿百万书卷，一辈子有限，哪里能吃透读完。你少跟我这儿说这些，我读不读书，和我骂人的能力丝毫不影响。我告诉你，面对恶人，我再脏再下三滥的话，我都会！我曾经说过最肮脏的话，那又如何？我的话是镜子，照见什么，便是什么。”她尽量把这些话说得不那么用力，也尽量以嬉笑怒骂地方式回应，但她自己知道，莫名有怒火。

烨云迟并没在意，只觉她说话挺冲，继续同她逗趣。

许汀白开始问何为“人舍”？还是“人社”？

无人应他。

自从穆小晚出现，许汀白顿时觉得自己懂得太少！

只有一旁的苏雪衣察觉到穆小晚的异样，他在思索，是否因为烨云迟用读书高雅的推论，让她感受到限制。她语气温和，但隐约透露出不悦，虽说烨云迟也就随口玩笑，穆小晚明明是个聪明人，面对这玩笑，她却忍不住较真？

想到这里，苏雪衣不禁低头，仔仔细细看了又看每一道菜，再抬头看做菜的人......他动作雍容儒雅，重拾面前紫檀镶金头玛瑙嵌金银箸，夹起一粒水红的石榴，看得出神，仿佛是察觉了什么比他们斗嘴还要有趣的事。

这边，小晚给烨云迟出难题。

“看来这些菜不合您胃口，你不是法术高强？来，您用法术表演一个，把菜变好吃！”

烨云迟一本正经收起长袖，将手悬空于菜上，专注地闭眼施法。片刻之间，小晚聚精会神地看他的手，没想等了半天，烨云迟突然睁眼，贱贱地对她说：“哦哟，这菜太难吃！变不了！”

小晚一脸失望，以为能顺便看看奇迹，可他却哄孩子似的逗自己。算了，她不想纠缠，起身要走。

烨云迟按住她的手臂，阻拦道：“菜不好吃没关系，你唱歌好听，我想听你唱一曲。”

小晚拂开他的手，坚持起身，敷衍回：“有一首曲子叫《活该》，下次再唱吧。”

许汀白在一旁挠头，“头一回听有这么一首曲子，真有《活该》一曲？”

小晚没答他，拱手告辞：“三位吃好喝好，小晚好几日没回家了，这便告退了。”

“你......”烨云迟一把拉住小晚手臂，竟然还有点儿结巴，“你、你刚来书斋没多久，可我们几人还没有设宴款待过你，什么时候我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

他前半句还“我们”，后半句就是“我”，这细微处的语无伦次，被小晚察觉到，也同样被苏雪衣察觉到。

“谢过大人好意，近日大师交待的事，我还很吃力，等过一阵子再说吧。”小晚并未拒绝，也未答应。

她说完，瞥见烨云迟，顿时觉得有点儿异样，这是第几次他拉扯自己了？她有点方，便立刻又一次用手拨开他的手，转身立刻要走。

差不多走了三步，一步不多，一步也不少，烨云迟猛地一把用力拉住她的手臂，力量大到犹如生拖死拽，小晚疼得本能地喊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