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夫
地牢常年不见天日,脚下台阶似乎都被寒气浸透,冒着丝丝凉气。
李轻婵不敢乱看,紧跟着钟慕期,视线一直黏在他脚上,他走一步,自己就跟一步。
下了数十层阶梯,钟慕期止住,李轻婵这时才怯怯抬眼,见随行侍卫扣响角落里不起眼的木门。
她小声问:“是到了吗?”
“到了。”钟慕期回答她的同时,木门被从里面打开。
外面燃着许多壁灯,尚能视物,木门里面却是乌漆墨黑,什么都看不见。
李轻婵躲在钟慕期身后,只敢探出脑袋小心往里瞧,见那侍卫进去之后就没了声响,过了会儿,里面传来微弱光亮,似乎是点了蜡烛。
钟慕期进去之前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露怯意,道:“这大夫叫孟梯,本事很大。”
李轻婵“嗯”了一声,仰起脸,双手扯着他袖口,软绵绵地又唤了声表哥。
她喊完了也不说什么事,仿佛只是顺其自然地想喊就喊了。
钟慕期听她这嗓音满是依赖,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但面上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带她进去了。
里面与其说是个房间,不如说是个地洞,很宽敞,入目便是摆着瓶瓶罐罐的柜架,左右各两列,上面的药瓶摆放得格外整齐,间距都一模一样,好似用尺子量过一般。
柜架中间摆着简陋桌椅,桌上只有一根正燃着的细长蜡烛。
烛芯被侍卫关门带起的风扇动,闪了一下,险些就此熄灭,等门合上,又重新立了起来。
“这就是——”
“唔!”李轻婵正悄悄打量屋内,尖细诡异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身后响起,吓得她后背一凉,扑上前抱住了钟慕期的胳膊。
“表哥……”
钟慕期听着她颤抖的嗓音,低下头去看她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尖泛白,抓得很紧。
因为地牢里寒凉,李轻婵将斗篷上的帽子戴上了,此时只露出一张白净小脸,泛着水光的双眼满是惊吓,一下望着钟慕期,一下往后瞟,可怜巴巴的,一副想转头看又不敢的模样。
“是孟梯,他畏光,所以喜欢躲在暗处。”钟慕期说着,视线从她肩上越过,看向孟梯,道,“站在灯下。”
李轻婵听见后面的人用抱怨的语气嘀咕了句什么,发声很奇怪,她听不懂。
接着眼前光影一动,余光看见矮桌旁立了一个人。
李轻婵依然搂着钟慕期的胳膊,脸贴着他的肩,小心翼翼地偏脸往那人看去。
乍入眼的是一身黑袍,那人竟裹得比她还严实,她至少露了脸,那人却是连脸都藏在了黑袍下面,只有烛光勉强照出下巴,看着白得瘆人。
等钟慕期出声让对方将帽子摘下,李轻婵抓着他胳膊的手又紧了紧。
这孟梯看着年纪不大,模样尚可,但脸上没多少肉,显得颧骨很高,看着干瘦干瘦的。
李轻婵瞄一眼孟梯,悄悄扯了下钟慕期,等他低头看过来,踮脚凑近他耳朵,细声道:“他看着病得比我还重呢……”
“可我不会死,但你会。”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沙砾碾磨般刺耳,听得李轻婵身上毛毛的。
她没想到自己声音这么小了还能被听到,脸上一烫,缩着脖子把脸又掩在钟慕期肩上了,倒是没把孟梯的话放在心上。
可钟慕期皱起了眉,淡淡扫孟梯一眼,后者立马改口道:“是人都会死,我也会死,大家都会……”
“他数年不见天日,所以看着不大正常。”钟慕期想着孟梯方才那句话,与李轻婵说话时声音不自觉轻了许多。
他动了动被搂着的手臂,道:“坐下让他给你把脉。”
李轻婵还在羞愧中,没有撒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含糊道:“……表哥你跟我一起……”
最后两人并坐,李轻婵才将手腕伸了出去。
孟梯人看着怪异,指尖也没什么温度,刚按到脉搏上李轻婵就被冰得打了个激灵。
先前被钟慕期警示过,这回孟梯不敢再多言,装作没看见,默默给她把着脉。
小屋内静悄悄的,李轻婵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数着呼吸,感觉过了许久,孟梯还是没有结束脉诊。
最后忍不住朝他看了过去,见他面色凝重,双目发光死盯着自己手腕,李轻婵有点心慌。
她一慌呼吸就错乱起来,越来越急,心口也闷闷的,感觉接不上气来了。
身子跟着微微晃了一下,被钟慕期察觉。
“阿婵?”
“表哥……”李轻婵觉得自己好麻烦,哭丧着脸道,“我没力气了……”
话刚说完,她眼一闭,身子就软了下去。
钟慕期迅疾将她揽入怀中,另一手接住她从桌上落下的手腕,触碰间感觉她手心凉凉的,移目看向了孟梯。
“就是累着了,没事。”孟梯起身在一旁的柜架上找了找,取出一个小白瓶递过去,“吃一颗,今晚就让她睡在这里。”
他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火花,道:“我倒要看看她这脉象能怎么变!”
钟慕期取出一粒小药丸给李轻婵喂下,摸了摸她斗篷下的另一手,也很凉,不容置疑道:“去上面,我让人把烛火都熄了,等有了天光你再回来。”
孟梯满面不愿,但钟慕期没看他,已经把人横抱起来往外走,到门口时再次沉声警告道:“她不是你,更不是关押着的犯人,不是你能随便用药的。”
“是……”孟梯垂头丧气地应了。
回了地面上正常的房间里,钟慕期将人放到床榻上,抬手解了她的斗篷,玲珑身段随之露出。
他扫了一眼,沉默了下,还是将手伸向了她腰间衣带,将她外衣鞋袜全部褪下,然后掀起锦被盖住了她。
不多时,侍卫敲了门将炭盆送来,钟慕期垂眸遮住眼中情绪,道:“明日把飞鸢找来。”
侍卫领命下去,换了孟梯过来。
“要解毒总得知道是什么毒,又是什么时候中的,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解?”孟梯抱怨着,“不是说到了京城才发作的吗?那应该就是前不久中的,保不准还是身边人下的,严刑逼供不就问出来了!”
他所说的,钟慕期已在白日就让人去查了,随行下人皆没问题,唯有路上住过的客栈还没查清。
只是李轻婵这病一日一变,实在耗不起,他才会在这么冷的天冒雨来找孟梯。
钟慕期未与他解释,道:“还未查出,有没有法子先压制?”
“暂时没有,要再看看。”
屋内只用深色灯罩笼着一盏烛台,并不比地牢里亮多少,但孟梯仍包得很严实,还戴上了面罩,只露一双眼在外面。
他眼珠子滚了滚,嘿嘿笑道:“再让我看看,没有正常法子解毒,那就用不正常的……”
见钟慕期看过来,他又忙道:“不伤着她!”
李轻婵吃了那颗药丸就睡得很沉,一夜之间被按了数十次脉搏,一次都没醒过来。
天微见亮,孟梯最后一次给她按了脉,灰溜溜地回了地牢里。
而李轻婵如往常一样,醒来时已近午时,屋内明亮但陌生,她正晕沉沉回忆着昨日的事情,见屋内冒出一个陌生的秀气“男子”。
李轻婵脑袋一阵嗡嗡,失声道:“你——”
“小姐莫怕,属下是奉世子之命来照顾小姐的。”飞鸢急忙道。
李轻婵不认识她,她可认识李轻婵许久了。
听出她是姑娘家嗓音,李轻婵迟疑,拥着锦被问:“你是个姑娘?我表哥让你来的?”
见飞鸢笑着点头,她低头看见自己身上仅着的单薄中衣,又问:“是你给我脱的衣服?”
“不然呢。”飞鸢打着哈哈,没说自己来时她身上就已经只剩中衣了。
李轻婵不放心,不肯让她靠近,道:“你去外间,我自己穿衣服……”
床帐落下,她隔着帘帐试探着问道:“我表哥呢?”
飞鸢笑,道:“世子总不能天天守着小姐吧?”
李轻婵脸一红,磕巴道:“我、我只是随便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