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身世
自幼在莫枕巷里摸爬滚打地长大,过惯了清贫的生活,贺云不太习惯觥筹交错的场合,局促地盯着干净如新的地板出神。
“上次太着急,都忘了和你留个联系方式,”周钦走到贺云旁边,手机递了过去,“现在留一个?”
没料到事情的发展,贺云不太熟练地输入了号码,顺势将礼物袋和手机一并还了回去。
“真的都多亏了你,季华从那天以后没找过我麻烦了,”贺云神情真挚,“你帮了我这么多,我欠你的人情是真的还不清了。”
“有什么好还的?”周钦拉开了张椅子,眼神往贺云的方向一挑,示意道,“世界上这么多事要是桩桩件件都算清楚,还有什么意思?”
他一开始遇见贺云时,很难说清楚是一时心软,又或者是有所图谋。
但现在。
只是因为想帮,所以就帮了。
或许是在重回少年时,心境倒也返璞归真,不想再去将所有的感情斤斤计较地放在天平两端,非要去计算个得失荣辱来。
还真是越来越有个少年样了。
贺云的眼睫掩住了黑沉沉的眸光,眼前模糊一片,很久才将湿热的感觉退了回去。
他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虽然说了很多遍,但周钦,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周钦想把礼物袋放在一旁,余光却看见贺云盯着袋子,抬起头似乎想说些什么,“你要不还是打开看一下吧?”
男人身形颀长,像一块莹润的玉石,眼睫微颤,垂眸时眉间蹙成一条线。
尤其是在看清袋子里文件的内容时,虽然连动作都没变,但贺云莫名觉得,对方的气质陡然一冷,连空气都寒凉了不少。
在场的没有一个迟钝角色,几乎是同时就噤了声,探过来视线。
贺云犹豫地盯着包厢里其余的几个人看了会,目光和周钦对视上后,直到看见后者点头,才长舒了一口气,开口解释道:
“我在酒吧里工作,有时候客人喝得太醉,说话没个把门,让我听到了一点信息。”
..
那天是很如常的夜晚。他被安排到三楼包厢里给人倒酒,那几个男人喝得太醉,拿起刚斟满的酒杯就醉气熏天地继续灌了一脖子。
他收拾好桌上满盘狼藉后正带上门要退出去时,倏尔听见那个男人断续地念叨。
“周骆那个该死的老东西!这段时间我们的人塞不进去,怎么突然警惕性这么高?不会被发现了吧?”
另一个人醉成一摊烂泥,打了个酒嗝,反应有点迟钝,但声音凶戾淬了寒毒,像是对刚提起的人恨之入骨:“老东西,哈,就等着看他向我们摇尾乞怜吧。”
“担心……担心什么!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他怎么可能发现?”
贺云轻轻掩上房门,刻意发出离开的声响后,透过房门的缝隙后又多听了几句,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我听他们还说了几句正鼎科技公司什么的,”贺云唇角拉成一道直线,目光越过桌面停在周钦手中的那份文件袋上,“这段时间我想办法打听了这家公司的一些信息,都在这里了。”
“我想着总归多留个心眼,也不碍事。”贺云揉了揉鼻尖,“你这段时间多注意点。”
“好,谢谢。”周钦语气郑重。
察觉到一道担忧的视线,周钦回过头就看见宋美晗咬着唇,唇角被咬得泛了浅红,白皙的手顺着衣袖往下摸在手背上,手指屈起来抓住了他的掌心,像是安慰,又像是在说“不要怕,有我在”的安抚。
林宥眉心紧蹙,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点的玻璃响起了声音。还没等他思索出头绪,门外轻响两声,服务员捧着蛋糕走了进来。
“过生日就得开心的过!”林宥怔愣了一会就笑起来,笑容一扫阴霾,“周哥,今天咱的正题就是来过生日的,别的事管呢!先把蛋糕吃了!”
包厢的气氛陡然松了起来。
贺云眉眼舒展,“嗯,今天是来陪你过生日的,寿星快吃蛋糕。”他笑了笑,“我还想讨块蛋糕尝一尝味道呢。”
宋美晗起身拿了蜡烛,灯光熄灭后包厢里昏暗一片,像是幽深寂静的谷丛,微微燃亮的萤火虫星点地聚拢,点亮了一片的黯。
几乎是同一时刻。
周钦手机的列表里出现了一条信息。
发件人老爸,内容是“祝钦钦十九岁生日快乐。”
周钦宽大的掌心合拢在一起,在胸前十指交叉握成拳头,他头上戴着宋美晗踮起脚递过来的生日皇冠,眼睫在幽亮的烛火下显得细密浓长。
贺云刚准备回去时,就被周钦喊住了,对方拉着他找到一个隐晦的角落,才压低声音问道,“冒昧问一句,你爸……”
才开了个头,周钦就卡了壳,蹙眉想组织下语言。
这问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很突然,但贺云看了眼周钦拧紧又舒展的眉心,还是苦笑地应了:“我爸怎么了?”
算了。
周钦看见贺云苍白的神色,突然没了深问的心思。本来就只是个毫无根据的猜测,如果有可能戳中别人的伤心事,还不如干脆的就不问。
他摆下手,想说“没事,是我糊涂了”,但才刚说了开始前两个字,就被贺云突兀地打断。
“我父母离异,从一岁多开始就跟着我妈妈生活,大概十岁多的时候吧,我妈生了重病,”他默了两秒钟,垂下眼睫,“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他想尽量云淡风轻,声音轻微地在颤抖,背对着光,抬手挡住了含有湿润感的眸光,语气微颤:“我爸没管过我,我也不记得他长什么样,胖还是瘦,活着还是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眼睫阖了起来。
“我妈生病那会,我们家凑不到那么多钱。我想过和那个人借,我妈跟我说,如果我去找他,就当没我这个儿子。我这才知道,他在我妈怀孕的时候出轨了,就在我出生的同一个月。”
“他守在另一个产房前,等着另一个女人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