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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回信 第136节

后来迟雪曾去见过陈娜娜。

那时的她,已然因协助犯罪、被判故意杀人罪而入狱十年。

方进没有丝毫留情,相反,他在令她判刑入狱这件事上出力不少,成了这之中指认陈最有力的证人之一。

而陈娜娜在这样的“打击”中,几乎没有意外地失去了她的第二个孩子,当然,也失去了那个曾无数次许诺过要娶她的男人。

那短暂的黄粱一梦,最终永远地抽离出了她的人生。

以至于迟雪见她的那一面,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身着囚服、形容枯槁的女人是曾经那个永远妆容精致、神情骄傲的陈娜娜。

于是,分明在来之前,已经打了无数的腹稿,心里有无数个“为什么”要问。

但真正见到面前的这个人时,才知其实所有的答案已经写在了她的脸上。

迟雪也只能沉默着,看着眼前已然不再年轻,不再骄傲的陈娜娜,用落不尽的泪水,无尽的悔恨,浸润了这漫长到无法再继续的探视时间。

“你会后悔吗。”

离开前。

陈娜娜只是问她:“你后悔当初救下我吗,迟雪?”

而迟雪没有回答。

只是,一直到走出监狱,那口始终哽在她喉口不上不下的气却始终没有松下。

解凛原本开车送她过来,又在车上处理着那些麻烦的公事——他的医疗器械公司这几年步入正轨,又有叶家的相关事宜需要接洽。迟雪打开车门,他仍在为那些事务头疼。

但见她上车,他便把那些文件都放下。

又很是自然地伸手为她系了安全带。

“聊完了?”

“……没有聊。”

迟雪揉了揉太阳穴。

面上是平静却苦恼的神情。

沉默良久。

却将之前陈娜娜问自己的问题,又原样问了一遍解凛。

“当时,是我救了陈娜娜。”

她说:“或许……解凛,是我做错了吗?”

也许在他们那样的大家族里,互相倾轧和陷害本就是常态,叶南生坚持他一以贯之的人生准则,把所有的危险都扼杀在摇篮里——尽管她不认同他,但是却无法否认,正是她的一念之差,让他违背了自己最初的设想、留下了一个不安定的因素。

而最终,也的确正是这个不安定的因素杀死了他。

迟雪说完。

却又拧着眉头,自己否定了自己。

“但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她说:“如果重来一次,我也做不到对近在咫尺的孕妇见死不救,我是一个医生……那是两条人命。可是,叶南生……”

“迟雪。”

“……嗯?”

“在想这些事之前,”解凛说,“也许得先想想,一直习以为常的事,就是对的事吗?”

“什么?”

解凛拔下了车钥匙。

索性就放弃了发动引擎,只在她提出问题的当下,就直接要聊开——不能等这个问题发酵成更大的问题。他侧过脸,很认真地看向她,又一字一顿地问:“因为高门大户里习惯了互相猜疑,算计,所以猜疑算计和漠视生命就是对的吗?”

“……”

“我也为叶南生的事而难过,”他说,“但是,如果再回到那个当下,我不会怀疑救陈娜娜的选择。因为无法做到漠视任何一条生命,也是我的原则和底线。”

“你不能用一个错误的‘不成文约定’来否认正确的事,所以,如果你问我,一千遍或者一万遍,我都会告诉你,你没有做错。”

杀死叶南生的,不是陈娜娜这件事本身。

而是他用错误的原则教给了自己的“敌人”,然后,他的敌人也学会了同样的处事方式,分毫不差地回敬给他。

“又或者说,在这件事里,真正做错的并不是人。”

解凛说着。

忽然又伸出手,宽阔的手掌,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如确认,如安慰,他说:“真正做错的,是长久的自私气氛下培养出来的、人性的恶的一面。”

人生的两端,如一面等身镜。

你以何物照它,它便以何物映你。

也因此,陈娜娜才会在最后关头劝阻曾经救她的迟雪离开,而对曾经不留情面待她的叶南生同样毫不留情。

“不要因为这件事怀疑你自己。”

他说。

“因为在我心里,迟雪……”

“嗯?”

“在我心里。”

他说到这。

却大概是觉得这后头的话难为情,不管她怎么“嗯”来“嗯”去地探问,总决意,绝不再往下说。

只重新插上车钥匙,尝试发动引擎。

话音一转,又问她:“今天去医院看爸吧?”

“我想着最近天气好,可以接他出院散散心。而且诊所的装修反正也办得差不多,不如再让他看看你这个新的‘诊所老板’干得怎么样——”

话音未落。

“呀!”

迟雪突然惊叫一声。

“怎么了?”

解凛问。

这位即将重振诊所事业的新新“医生”却摸着鼻子,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我突然想起来,之前说想在墙壁上贴那个、那个很流行的叫什么墙纸?一下忘了,你让我看看备忘录……哦哦,找到了……那我们去广兴市场看看有没有卖吧?右转右转——”

嗯。

毫无疑问。

解先生的转移话题大法,似乎又一次——无意外地奏效了。

只是如此想来,故事似乎又不该结束于此。

毕竟美好生活在望,崭新生活即将开启。

但属于迟雪人生的一段“壮丽”篇章,又的确是在这一刻落幕——

从此以后。

她决意要做一个幸福的普通人。

就这样长长久久地,和她爱的与爱她的人,平凡平静地过下去。

于是,在这段故事的最后。

在一个崭新的春天。

她披上那件真正的白纱,端坐在化妆镜前。

窗外门外,有鞭炮声,有老迟中气十足的劝酒声,有热闹喜气的祝贺声。

而她就坐在昔日少女时的房间,端坐许久,又默默打开抽屉:

抽屉里。

一边是她的铁盒,而另一边,则是解凛曾亲手交给她的黄色信封。

他们本就约定过要在春天打开这只信封。

于是她不犹豫地拆开,又一张一张,从信封里抽出……信纸?

怎么有这么多张,全都是信吗?

她一愣。

只低头细细去看。

发现第一张写于他们高中毕业的夏天。

少年的墨迹还显出高考规训出的、一笔一划的齐整,尚未改过来原本写字的习惯。

在这页信纸上,他写:

【迟雪:

听人说你考去了北城,又听说你决定学医,有点惊讶。因为你以前说你喜欢的是画画。实在有点难想象你当医生的样子。但你做什么事都很认真,我想做医生一定也不坏。

……希望还能有机会再见。

为什么一直不打我电话?】

她一时失笑。

心说早着呢。解凛,距离我真正发现你那张同学录,这之间,还隔着遥远的七年。

但原来你从这个时候就开始等着电话了?

于是忍着笑,又看第二张。

从落款的时间来看,大致写于他大一上学期的期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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