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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女难嫁 第10节

第十日,颜太太突然叫家里一众儿媳立规矩,寅时不到就得在院里等着,起来后让儿媳们伺候她穿衣洗漱,伺候吃早饭,中午服侍她午睡,下晌伺候着吃晚饭,晚上也不许回去,几个儿媳轮流守夜,得睡在脚踏上,夜里还要伺候她喝水,起夜,早上还得给她倒尿桶……若有不顺心,便厉声责骂,去的稍迟些,便斥责儿媳们不孝……

不过几天下来,颜家一众媳妇们便被搓磨的形销骨立。

维检去了一趟颜家,见过亲姐的形容后,一个大男儿硬是哭的双眼通红。回来就向邹氏说了实情,邹氏听得大女儿只剩一副骨头硬撑着,心里又恨又疼,想将颜太太杀了的心都有。

顾大伯也心疼女儿,特地去找颜大人,颜大人此时正准备回乡守孝,与同僚交接政务。顾大伯也不管两人多年交情,直接了当的说颜太太如今连长辈的体面都不顾了,专以搓磨儿媳们为乐。又问颜大人,如果再不管制妻子,这门亲事就作罢,顾家女儿万没有到让一个商户之女来作贱的道理。

颜大人一时怔住,他这段时间忙的连家都没顾得上回,守孝是人伦大事,除非圣上夺情不许他辞官,否则,他一定是要守满三年孝再谈起复之事的。可他区区一小官,圣人如何肯为他夺情,颜大人只能上书辞去官职,再整理自己任上的事情,与接任者进行交接。这一忙,就不知家里妻子生了如何一场事故,直到顾大伯找上来。

颜大人匆匆赶回家中,一见几个女媳形容枯槁的模样,简直万念俱灰。妻子这是在自掘颜家的后路!如此与亲家结仇,想也知道,他的起复之路遥遥无期了。官场之上从来都是人走茶凉,家里遇了难处,多是亲家为了儿女才愿意携手提一把,似他这般无依无靠之人,日后能不能还列入官场,全凭几个亲家提携与否了……如今,儿媳们的半条命都给妻子折腾没了,谁家父母愿意看自家女儿被这么搓磨?

颜太太如今可不怕颜大人,他一旦辞了官,家里上上下下都得靠她来养,上面压的婆婆已经没了,这个家,她想如何就如何,没人敢置喙。

颜大人与颜太太说道理,颜太太却只与颜大人讲规矩,儿媳妇伺候婆婆的规矩,这原就是从上一辈儿传下来的,颜老太太让她这么伺候过,且与她说过这才是读书人家正经的规矩,既是正经规矩?她如今如何不能让儿媳妇如此伺候她?

颜大人有口难言,他年轻时为了孝顺母亲多委屈了妻子,又免得妻子和母亲起争执,便总是附和母亲的话,用诸多规矩压着妻子……若说这规矩是错的,那老太太成什么了?他又成什么了?若说这规矩没错,亲家变仇家就近在眼前了。

颜太太就是逼着整个颜家都来评价老太太的是非对错,就是让她死后也不得安宁,就是想看颜大人如今左右绌支的难堪形状,若不如此,她出不了憋了半辈子的恶气。

儿女不能相亲是何人之过?

夫妻不能和顺又是何人之过?

颜大人无奈说:“逝者为大。”

那意思就是,颜老太太错了,但因是长辈,人又已经没了,就不必跟逝者计较了。

颜太太一口恶心劲儿上来,呸了颜大人满脸。

这往后,颜太太再没搓磨过儿媳,却在回乡前将四个儿子叫在面前,勒令他们不许给老太太守孝,若是有人不听,她就一根带子勒死在房梁上。

颜大人怒而斥了颜太太,颜太太却在儿子儿媳们面前,又呸了他满脸,说道:“你快快闭上嘴吧,我怕听了更觉恶心,我是没读过书,怕是有些人的经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上既不慈不爱,下何必要至诚至孝?我是没受过你母亲慈爱的人,原也是没道理与你母亲守孝的。你若不同意,大可休了我去。”

越发连脸面也不给颜大人留了,几个儿子立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下。

颜大人顿时觉的脸皮发烧,羞惭难当,一时摇摇欲坠。

最后,也只有颜大人夫妻带了长子一家及未出阁的两个女儿扶棺回了老家,其他儿子都留在冀中,不准出去应酬,只许闭门读书。

这对顾家来说,确是个好消息,毕竟大娘子夫妻不必跟着颜大人一行回乡,也就意味着,顾家可以光明正大的照看她们了。

腊月二十,大娘子终于回了顾家。

邹氏看着销瘦至极的女儿,不由的哭了出来,待母女俩擦干泪,这才去了中院,拜见老太太。

玲珑是第一次见大娘子,见她个子高挑,容色明净,看起来是个伶俐周到人,只是太瘦了,露出的手腕,青筋根根立显,穿着厚厚的衣子外衣,却仍感觉甚是窈窕。

老太太哭的眼泪鼻涕一起出来,摩挲着大娘子骨瘦如柴的双手,一声声的唤:“珍珠儿,我的珍珠儿,如何成这个样子?”

大娘子一头俯进老太太怀里,痛哭出声。

第12章 调任苏北 旧事重提

大娘子没待多久就匆匆回家去了,中间倒是和姐妹们说了会儿话,还给玲珑带了只亲手绣的香囊,说多谢她费心,有了膝垫,她的腿才没肿,家里几个妯娌的膝盖小腿都青紫肿胀了,一直贴着药膏,现在还没停。

出了嫁的女子,娘家已不是家,婆家还不是家,回娘家不得自由,在婆家也不得自由,这世道。

顾家也不得闲,得准备过年了。

二十五那日,家里学堂放了假,老爷子不再拘着孙儿们不准入后宅,一家子兄弟姐妹也只在这几日才能亲热几回,七个男孩儿被姐妹们使换着写对联挂灯笼擦柱子换窗户纸,顺便还帮着将院里扫出来的垃圾都倒了。

过年总是很忙,无论在徽南还是冀中,从腊月初八开始就不得闲,一天里从睁眼开始一直到上了床才算是歇了。也不是多累的活儿,就是麻烦,琐碎,拧着人手上停不下来。

三十那日大家都聚在中院一起守岁,连家里的姨娘们一起,将中院挤了个满满当当又吵吵闹闹。北风吹起,冻人的很,几个小些的男孩子仍在院里打棋子竹杆玩儿,鼻头通红了还不想回屋暖和。五娘子带六娘子七娘子翻了一会儿花绳,被外面的笑闹声勾起了兴致,也带着妹妹们出去玩儿了。稍大些的两个两孩子在梨树上,要将灯笼挂到高高处,二娘子坐在窗根儿向外喊:“上树仔细着些,仔细脚滑,手上抓牢,别勾坏了衣裳——”

屋里几个姨娘陪老太太耍牌,老太太不常耍牌,再者徽南冀中两地牌分不同,拿到牌后,老太太总要细思量一番才能将牌理顺,打的也不好,偏她今天总胡。

这与手气和牌技都无干,是几个姨娘有心喂牌哄她高兴。

老爷子嫌冀中的饭食干硬,平时不好总使唤玲珑给他弄吃的,今日倒正是时候,打发玲珑去厨房看有什么新鲜菜,让她看着整治几道大菜。

三娘子四娘子也要跟着去,老爷子一挥手,都去吧,这个年岁的小娘子,是该熟悉厨下之事了。

邹氏挺不放心,今日是除夕大日子,将家里的晚宴菜肴交给几个十来岁的小娘子……这心总落不到实处。

老太太揭着牌,挺放心的安慰邹氏:“从前些起,徽南的除夕宴菜品就全交由你三个侄女置办了,玲珑做这个是熟手,你且借此歇一歇,尝一尝你女儿侄女们置办出的菜品味道如何,便是有几分不好,总归都是咱们一家人吃,无甚关碍。日后多做几次便好了。”

老太太都这么说了,邹氏原本都站起了,又复坐下,到底不放心,唤自己跟前的两个妇人到厨房帮衬去了。

顾家的后厨。

退了毛洗干净的鸡,斩成小块,锅里倒少许荤油,油热后将鸡块直接倒锅里炒,煅出香味后,放葱姜蒜花椒八角,盐糖豆酱香醋,烹出锅气后加热水,改中小火炖着。冀中山里丰产毛栗子,让厨下的人帮忙去了壳,洗干净,待鸡肉快熟烂时倒进锅里,小火慢慢焖,待汤汁浓稠时,撒葱花出锅。

三斤重的鲤鱼,去内脏洗干净,鱼身打花刀,用葱姜黄酒水搓一遍,再用细盐搓一遍,裹上蛋液芡粉放油锅炸,两面金黄,外皮酥脆后捞出,放炖过羊肉的汤里慢火煨,待羊肉汤浸透了整条鱼,便能出锅装盘了。

冀中的菜品也是大开大合型的,冬日苦寒,吃食上就显的有几分豪放,一只鸡就炖一锅,半扇羊也是炖一锅,鱼也是炖一锅,从来不拆开来弄上几样吃。鸡是一整只,就算剁成小块也需是一整只的量,鸡头鸡尾都不能扔。鱼也需一整只的鱼,最好是整条囫囵着上桌,吃的时候不能乱翻……

玲珑将泥巴鸭塞入灶膛,转身就看见三娘子四娘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就……烧了?”

“哦,这是八宝富贵鸭,得用火烤,烤熟之后去了泥壳就成了。”

两个小娘子犹自不相信。

解释起来太费劲儿,玲珑不打算解释,只问她俩:“银芽可摘好了?”

冬天的蔬菜少,家里只有厨娘们移在屋里长出来的一把韭菜,两大盆自己生的绿豆芽,还有秋天存下的大白菜萝卜蔓茎,哦,还有两板自家磨的豆腐……要用这几样做出功夫菜,不费点儿脑子不行。

这个时代的白菜的口感远不如后来,菜里筋多,芥辣味也重,吃起来还发苦……萝卜也辛辣也苦,生吃是绝对咽不进去的,一口下去能把人辣哭……蔓茎的口感,比萝卜更甚,不说也罢。

数来数去,其实就是花式吃豆芽豆腐呗,白菜萝卜绝对不能配成主菜。

家里四个厨娘被玲珑指挥的团团转,一时要腌萝卜,一时要切肉丁,一时要这样一时要那样,厨房常年不用的几个瓦罐也给寻出来,好一通擦洗。放肉块用了一个,放羊肉汤用了一个,放豆腐……也用了一个,还得将各屋的小火炉借来,把瓦罐放上面让咕咚着,一时要大火一时要小火,这一个小娘子折腾起来比家里七个娘子加起来都利害。

肉丁用了一盆,酿了豆腐,炸了丸子,炒了肉沫,拌了馅料;丸子也是有大有小,大的足有拳头那么大,小的鸽蛋大小,又是蒸又是烩又是滚又是汆……厨娘觉的手上的活儿多的眼睛都看不过来,她们估摸着今日是将天下的丸子都摆到宴桌上了。

蛋丝儿滑银芽;素炒银芽;银芽豆腐煲,白菜叶裹银牙豆腐肉馅,用韭菜拴成小方块儿上锅蒸熟,再淋上红晶晶汤汁,说是翡翠如意包……今儿个,这白菜叶子可算是值上天价了。

萝卜蒸熟捻碎,和上山药枣泥糯米粉揉成团子,用模子一按,就成了一朵花,再上锅蒸熟,浇上甜菜糖浆,香喷喷可不是爱死人?萝卜片用盐杀过辛辣苦味,用冷水淘干净,煮了米醋冰糖,晾凉后将萝卜片泡进去,夹出一片咬一口,酸津津甜丝脆生生……天老爷,猪都不爱吃的萝卜,约摸是熬了三生都熬不成如今这个滋味吧?

煎豆腐,炒豆腐,炸豆腐,酿豆腐,烩豆腐……阿弥陀佛,这豆腐果真是好物,怪不得庙里的和尚尼姑都爱吃,若是日日这般吃豆腐,她们也是愿竟去做姑子的。

解了围裙擦过手,玲珑唤两个似魂游天外的小娘子:“三姐姐四姐姐,走,回吧,咱们回中院。”

三娘子勿自迷茫:“这便走了?”

不走还等什么?

回了屋,三娘子四娘子两人就跟一众人说:“我原以为祖父要二妹妹整治菜品是需她亲自动手的,哪知她菜刀都没碰一下,只站在那里小嘴儿巴巴的使唤别人,这大冷天的,那厨上的人愣是给她使唤出了几身汗,那夏嫂子,做一道菜就念一声阿弥陀佛,今儿咱们这顿饭食,也算是有功德的饭食了。唉,也是我和四妹妹憨实,真就蹲在那里掐了半天银芽须子。”

大家笑:“今儿可算是辛苦你们两个了。”

四娘子补充:“二妹妹还是动过手的,她将泥巴鸭投进灶膛了,我原以为那是要祭灶王爷爷的,还道徽南的习俗忒怪,祭灶用的吃食需用泥巴裹来的。”

老爷子开口问:“可是做了八宝富贵鸭?”

玲珑点头。

老爷子又问:“此地无笋子鲜菌,可是用何物为替?”

玲珑回道:“换成香梨荸荠南瓜丁了,咸口也改成甜口了。”

甜口儿的?老爷子想到上次的甜味蹄膀,便不再作声了。

三娘子四娘子犹自兴奋着,向一众兄弟姐妹们诉说着厨房发生的事,引的一众人越发的馋起来。

邹氏看向她派去厨房如今也回来的媳妇子,两个媳妇子暗地里点点头,邹氏这才坐踏实了,然后看了眼兴高采烈的女儿,再看一眼乖巧做在祖母身边神色平常的侄女,忽然后悔这些年疏于对女儿的教导。

不多时,饭食便好了,远远的就闻到了香味,羊肉汤霸道,鸡肉栗子也不遑多让,另有一股更奇异的焦香味,鲜香味,酱香味,清香味……几个男孩子也不打闹着玩了,都麻溜坐好,等着菜肴上桌。

家里摆了三桌,炕上一桌,地下两桌。一家子女眷们都摆在炕上,男人们在堂下,姨娘们只摆了一小桌,摆在男人们那桌稍远灯光昏暗的地方,菜品倒是一样,该有的都有,可惜她们仍就不敢和炕上堂下的人一起入座,得帮着将菜品端来摆好,再布好碗筷,伺候一家子洗过手,等众人皆落了座,她们才敢落座。吃饭时,仍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或有人需要添酒添茶更换吃碟,她们需迅速且安静的做好,然后再次回到角落座下吃饭。轮到敬酒时候,她们先伺候邹氏向老爷子老太太敬酒,再伺候邹氏夫妻两个喝平杯酒,然后才是她们几个向老太太敬酒,再向邹氏敬酒,敬完酒还不能坐回去,得站着看小辈们敬酒。小子们向长辈敬酒由长兄带领,长兄不在,便由次兄带领;女孩儿们由二娘子领着,先给祖父母敬安康酒,再给父母敬如意酒,再与兄弟们喝太平酒。

今日菜品新鲜,味道也独树一帜,小炒和凉碟都很开胃,还下酒,顾家人吃的满意,喝起酒就快意的很,不多时,六坛酒就空了。

也是米酒度数低,玲珑被三娘子四娘子压着灌了好几盅,仍是面色不变神志清明,自己却不敢再喝了。醉酒误事,万一喝醉了,从前万般涌上心头,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便不用活了。

天上月是人间月,照今人也照古人,同一轮红日明月沐此身,便当此乡是吾乡吧。

堂下几个男孩子抢翡翠包吃,抢完翡翠包又抢八宝鸭,抢完八宝鸭又抢豆腐酿,抢四喜丸子,抢银芽泡翠……吃的差不多才肯安稳品尝别的菜品,又说厨娘们太小气,盘子里只摆那样少,一人夹一筷子也就没了。

今日宴席确是他们十几年来都没尝过的新鲜滋味,为这,兄弟们各自捧了一盅米酒,要敬玲珑辛苦置办的这一宴。

顾大伯吸完羊骨髓,对老爷子说:“侄女确是有几分能耐,这桌宴,比百香楼八十两银的宴席也不差什么了。”

老爷子得意非常,咋摸着鱼腮肉,却不说话,这孩子闹腾归闹腾,手里的本事却不差,针只女红也好,厨下技艺也好,管家理事也好,读书识字也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的脾性,看着柔和,实则依然长了副不乖顺的刚骨。

于是旧事重提:“年后能帮玲珑相看人家了,你侄女性子柔善,处事宽和,行事周全,你多上心,须寻个四角俱全的好人家。”

顾大伯应道:“我会好好寻摸的。”

老爷子点头:“如此我便放心了。”

炕上老太太也对邹氏嘱咐:“你也上些心,她父母不求她多富贵,只想让她一辈子活的稍自在些,不拘什么家世,都须家里规矩宽松些,她性子善,若是那家人太利害,恐会欺负了她。”

邹氏也应道:“我记下了,春节各家走礼的时候,我会细细看城中人家的。”

老太太这才高兴:“如此正好。今儿这豆腐做的好,嫩嫩的,吃着香,初二珍珠儿回家来,让人给她弄今日的豆腐吃。肉也做的极香,可惜她们夫妻正守着孝,你是她娘,得上心,给她弄些可口的吃食补补。”

邹氏点头:“我省得。今日菜品确是极好,万想不到玲珑一个小小娘子竟能整治出这样一桌极像样的宴席来,您老人家调l教出了一个极出色的孩子。以后让她姐妹们多处交处交,也让家里别的女孩子学她一两分本事,可比我用心教养还强些。”

老太太呵呵笑了。

炕上堂下说的热热闹闹,被谈论的当事人玲珑好似完全没听见祖母和大伯母的话,只是面色微红的和姐妹们低头说话。平常,这种话,老太太是绝对不会在许多人面前说的,今日是多喝了几盅,失了平时的警慎。

所以,玲珑告诫自己,不论何时何地,千万不许喝醉。

守岁的时候,维郴维榭两个过来教姐妹们打围棋,只会下五子棋的玲珑看见那些复杂看不懂的棋路就觉双眼冒花儿,只能借口喝多了头晕躲在一边,看三个小姑娘翻花绳。

老爷子老太太熬不得夜,城里一更鼓的梆子一响,众人就散了,服侍两个老人睡下,众人又转去了上院,誓要将除夕熬到天明。

最后谁都没熬过去,三更时,都撑不住回屋睡了,次日天刚蒙蒙亮,一家人又都带着一张倦惫的脸,去中院拜年。眯蒙蒙的磕头领红包,吃了一顿不知滋味的早餐,老太太看大家伙实在困的利害,就让都回去歇着,今日歇好了,明日才好有精神接待大娘子夫妻。

众人便散了,独玲珑嫌自己屋太冷,就歇在了中院,裹着老太太的大袄,睡的昏天黑地。

颜四郎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样貌有几分俊俏,面皮白净,只是也瘦的利害,远远看起来挺像个弱不禁风的女娘。近了看,就看出来他身上读书人的文气也重,有几分目下无尘的清高傲慢,这倒罢了,现在的读书人都是这个样子。

年前玲珑和姐妹们去了一趟书房糊窗户纸,发现如今的诗书释义全是《朱子释义》,全天下的读书人都纳一家之言,信奉的是“存天理灭人欲”,走的是“先知后行”的儒道规法,也难怪,如今的世俗规矩严苛成这样。

从前,玲珑就不喜欢朱熹,如今来此,遭受种种,更对此人厌恶非常,一个伪君子而已,竟以一家之言误了几百年的读书人,也害了几百年的女子。

想起此人就凭白让人生气,玲珑索性不看这位姐夫了,专心和姐妹们逗起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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