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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体气同修互根互用(上)

景尘顺着蜿蜒小路朝后山东侧去了。

羽白元站在原地,神色平淡,眼底无波。峰顶的长风鼓荡着他的袍袖,如吹展一面旗帜。

陆乙曦站在他的身后,人不知何时来的,一直静静地看着,好久才说上一句:“什么都不教,直接上来就是一通炼,的确是你的风格。那两位那么些弟子也没见这么个教法。”

羽白元没回头,缥缈的声音在四周响起,“我当初也是一样的啊。修行最重要的不就是在于悟?没有谁能永远陪在谁的身边,也没有谁的指导就一定是准确无误的。”

“这倒是。”陆乙曦慢慢地点了点头。“我还是在想,为什么选他?资质比较普通,也不是很精明的样子。”还有些话她欲言又止,像是想问对方到底想干什么,是否有什么更深的用意。但没有问。

“景尘资质算不得极佳,但有韧性倒还很好。谢师兄讲过他在选拔时的一些事情,我感兴趣。况且,精明也不绝对是一项优点。耳为聪目为明就够了,要那么精干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了,而没问出口的自然也得不到答案。陆乙曦望着羽白元的背影,又望望山路的方向。

羽白元不怎么愿意多说,但反正站在这,陆乙曦不愿就这么静着,半晌,没话找话道:“都说那个叫陈湛阳的新弟子与你气场相近,看上去可能更适合做你弟子,但我刚刚却忽然觉得,景尘有某些方面也还是同你挺相像的。”

“哪像了?”羽白元侧过头,挑眉望向陆乙曦。

“说不清。反正——就挺像的。”陆乙曦道,“你这要让人怎么回答?所有说两个人相像,其实都只是凭一种感觉,没有人能说清楚。”

羽白元温和好看的眉慢慢蹙起,“我倒希望,他永不要像我。”

__________

山路的样子改变了,尽处隐约能看见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终于不再是没休没止的漫漫长路,景尘不由松了口气。那里应该就是师父所说的十座洞窟的其中一个了,也不晓得师父叫找的东西在不在。

景尘顺着山路下来,直达洞口,惊觉洞中一股阴风吹了出来,凉飕飕的,令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脚下的路十分湿滑,要倍加着小心才不至于跌倒。他翻出火折子,点着了洞口的一根火把,向前探着照去,小心翼翼地贴着边钻进洞里。

洞里面存了一些旧物,不多,像被强盗光顾、翻搅过似的,扔得到处都是,而且全都已经蒙了厚厚一层灰尘。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师父这样光风霁月的人会使用的,大概是从前的外门弟子存放的工具。

洞还挺深,但好在倒也不必进得太往里,景尘就看见了那一个井口大小的阔口瓮,静静置于洞中。

火光凑近了一看,里面果然盛了多半的水。水面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一个刺眼的、曳动着的亮点。其他的地方却还是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清。

这里头肯定有东西。

景尘想着,火把四处游移着照了一遍,终于看见一根玉白色手掌长度的羽翎静静漂浮在大瓮中心,被四处的黑暗描上极宽的暗影的黑边。一动不动。

刚想伸手去捞来,景尘心里忽然一惊,又缩回了手。这水怎么乌沉沉的?

什么水能是这个颜色,怎么看怎么透着可疑呀。师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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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来存放这么个东西,怕别是什么药水,手伸进去一泡就给烂没了,要白白失一条手臂。从小采药的少年什么没见识过,谨慎些还是没有坏处。

景尘转身到洞口薅了根草叶丢进去。那草轻轻飘落到水面上,转了个圈,漾起小小一片涟漪,慢慢散了也就静了,依旧稳稳地漂浮,完好如初。

景尘拍了下脑门,叹着气怨自己。怎么就能怀疑师父?师父既然让来,考验的成分总是有的,但绝不会害自己。就又伸手去够那片漂浮着的白羽。

这乌色的水倒也和普通的水差不多,但那白羽毛可就没有想象中那么易捞了。每回都是手指尖马上就要触到了,那根羽翎就跟活了一样,轻而易举地逃脱掉。弓起掌心再试,想将羽毛连水一同掬起来,却也仍是十分轻易便漂得更远,连边都没触着。而你要是不动,它就也不动。就连刚丢进去的那根草叶也没能再拈上来。

“哎呀,这可真怪了。”

景尘想,行吧,总之不也没让咱捞月亮么,已经够意思了。

半个时辰后,仍旧无丝毫进展。景尘气得一拍水面,那根轻飘飘的羽翎像是故意嘲弄他一般,在水面上转了个圈,又漂远了。

他在阴凉的洞窟中满头大汗,胳肢窝架在瓮沿上卡得生疼,手臂也酸得要命了,却半点收获都没有,十分地泄气。

将竹筒里的稠露饮尽——其实也就只有一口,又拿到洞外去摆在草叶尖下续上,景尘气馁地回来靠在瓮边坐了动脑子。

肯定与凡世里俗知的常识是不一样的,这没什么可说的,应当换个角度、换个方式去尝试。可是要怎么做?

他忽又想起郑仁。要是郑仁在边上那就好了,还能一同想想办法、出出辄,如今也不知道对方怎样了,在做些什么,有没有受人刁难。郑仁心气高,这门派中的人打是肯定打不过的,骂也骂不得,别再憋出毛病来。

景尘本来是想等自己的修行见了点成效了,就有资格去跟师父求一求,将郑仁也收作弟子。反正这白露峰人丁怪稀少的,多一个少一个也不打紧。现在却被这么一项事给难住了。

正想着,刚刚喝下的稠露化作一丝或凉或暖的气在体内游动,荡得他脑筋似乎也跟着转得快了。

这给景尘提了醒,他忽然想到,兴许这就是弟子入门卷册上提到的灵气,灵气经过修炼提纯,可以转化为真气和灵力。他本该早早就把入门卷册吃透的,之前却偏偏只是翻了翻,而花了两三天时间用来安顿,本末倒置,给耽搁了。

赶紧跑到洞口去临急抱脚,他将卷册翻出来,借着茂林漏下的一线天光,依照上面的指导盘膝坐下,沉息吐纳,集中精神感知这一丝气在体内如水般温和流经每一寸经脉。如乘一叶扁舟,顺水而行,令人心意舒畅,所有的疲累和纠结都渐渐溃散掉了。

再睁开眼时,结合刚刚的感悟,无需刻意的都会往那个阔口大瓮上联想。景尘觉得,兴许水之动向也正如这气,要顺其势,方能找到解决之道。

光想肯定没用,要试试看。

景尘回到洞中来,熄了火把,伸手探入多半瓮的水中去慢慢地搅,闭着眼感受水被翻搅起来的涌意,就如同感受刚刚那一丝灵气在他身体里流经的感觉。

恍惚中他又看到一缕缕光丝,无问来处,与水,与他的手,与这一处空间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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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散去,再融合,再散去,再融合,不断往复。

那根羽翎无数次经过景尘的手边,又无数次飘远了,他都无动于衷,只渐渐觉得身体里的那丝气似乎从手指尖游了出来,溶入水中,与那半瓮乌沉沉的水汇集到一处,他在这一瞬竟能深刻地感受到这半瓮水的每一丝动向。到了后来,搅动瓮中水的已经不再是景尘的手,而竟是那一丝气。

那片羽翎打着圈儿,慢慢漂走又回来的瞬间,景尘忽然抬手轻轻一拈,一丝水花也没有掀起,便将其轻而易举地拈了起来。

手与那片轻羽还在滴着水。景尘目瞪口呆,老半天都没动地方。这结果他自己都差点不敢相信,竟真是这样就成了。

但他的激动没有持续太久。

手里这根白色的羽翎,怎么看怎么也觉得不像是“赤焰鹊”身上的。

这套路景尘忽然懂了,既是考验,那就绝不会让他在第一个洞窟就顺顺利利找到,还得是勤快着点,去都看上一圈再做结论。

景尘禁不住腹诽,师父这个人可也真是够无聊的,那东西到底是急着要还是不急着要呢?

将白羽翎收好,景尘转身出了洞,拾起他的小竹筒,又踏上了蜿蜒的山路。

__________

行路难,行路难。如果说之前的路难行,那么接下来的路就是越来越难。一座山上的小径怎么可能是这么漫长而无止尽。不会的,一定是施了什么阵法,景尘就算是个傻子此刻也该想明白了。

这山径上的阵法还挺厉害的,明明是下山之路竟令他气喘吁吁如攀一座陡坡。有几段路看似平缓,走上去却如同踏在悬崖边上,恐怕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会跌落下去。这绝不是错觉,他知道,虽然想不通为何会如此。

地面之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股吸力,在拖着他的腿和脚,令他感觉整个人都是在往下陷的,仿佛要把人拖进地底下埋起来。

这股吸力真可谓熟悉,老朋友了,像极了那次在选拔阵法里的那一种,但又没有那么强烈,小火慢炖的感觉,没完没了,走得久了脑袋都胀得慌,眼皮子快要比腿沉了。无比的疲累,如同不停闲地连翻了好几天的大山。再到后来,竟连抬抬脚都费力,又变成闭着眼一步一步朝前蹭的局面了,把景尘给气个半死。

接下来连续两个山洞的瓮中之水也不知怎么回事,绝不再是普通的水了,变得越来越稠。他现学现卖集起来的那么点气再也翻不动第三个大瓮里的水。

景尘一遍一遍地尝试,时间飞快,也不知多少天就过去了。

这些日子景尘在第三座洞窟边寻到了一条溪水,隔得不远,虽不蕴含多少灵气,但解渴有余了。饿了就仍薅点蘑菇草叶烩一锅成糊的汤,一口气喝完发一身汗。

困了累了就靠着大瓮眯上一会儿。缓过劲儿来还继续同瓮里的水死磕,直到真气耗尽,精疲力竭,倒在地上一下也不想动。

这种疲累可与在选拔阵中的有很大不同。那个时候还有种一鼓作气的决绝在,有精神力在支撑,疲到极致反而想咬着牙拼最后一口气。这会儿却是一种无休无止没有尽头的消磨,像钝刀子割肉般一点点地耗着。

直到景尘一把抓到了第三瓮里的那片羽翎,他身子一松,腿软到支撑不住,靠着瓮沿滑了下去,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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