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变化其一不主故常(上)
没有御剑,当然也是不可以使用任何飞行法器的,那人仅仅是疾步,足下却如有神助般,不绽一丝土尘。须臾便到了众人近前。
来人景尘略觉眼熟,依稀选拔新弟子那一日也是立于某尊鼎旁的。这人身量不高,却很坚壮,背后斜挎一口长剑。脸膛略黑,倒像是个老实质朴之人。
勾玉一见来人,赶忙肃了肃神情,不敢再有丝毫傲慢之色,恭敬地一拱手,称呼道:“靳昊师兄!”
严执事见了靳昊师兄,也想挣扎着起身,可试了试,终没能够,不知是当真起不得了,还是想一会当作控告景尘的依据。其他一众外门弟子也纷纷拱手施礼,却都不敢作声。
景尘心说,完蛋,打了一个又来一个,再打一个再来一个,没完没了。这是捅了马蜂窝了。
而这个靳昊师兄,明显不是景尘可以硬拼的,应是筑基境无疑,估计吹口气都能将他掀出几里地去。这里又是人家惊雷峰的地界,自然所有人都会站在勾玉和严执事那边,白的能说成黑的,有理也架不住人情。恐怕只有郑仁会站在自己这边,可惜人微言轻,又是自己的兄弟,谁会相信郑仁的话呢?
果不其然,勾玉张嘴便是一顿控诉,咬定了是景尘惹事在先,似乎早已忘记刚刚是谁先动的手了,又是谁催动灵符攻击一个手无寸铁的“外门弟子”。严执事歪坐在一边的地上,衣服上滚得全是稠泥,起不来身却也还是蠢蠢欲动,竖着耳朵听着,嘴里哼哼唧唧,有一大车的冤情和栽赃的话等着往出倒。
然而出乎景尘的意料,靳昊师兄只听了一部分便抬手制止了他们,并不打算继续听这些人没休没止地絮叨。
靳昊对一身是伤、半跪坐在地上的景尘说道:“师弟,还站得起来吗?”言辞当中既不刻意表现友好,也没有冰冷的鄙夷,只是恰到好处的客气。
景尘挣扎着站起身,疼得暗自咬了咬牙。虎虽死但架不能倒,何况还没死呢,不能叫这些人小瞧了去。他又算不得输。景尘亦拱手跟着唤了一声:“靳师兄好。”
勾玉和严执事脸上的表情此刻就十分精彩了。这前来捣乱的少年竟然与靳昊师兄相识,只怕事情要麻烦得多了,这当然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
靳昊向景尘点点头,望了望一片狼藉的药田,眉头微皱却也并未显出多少不悦,“师弟,此间之事并非在下职责范围,本不该多问。但我练功归来经过此处,而且听他们诉说,药田是因你而有所损毁,我身为惊雷峰弟子,不得不过问。想必你也有话要说,且听听你如何说吧。若你担心我处置不公,我们可以一起去面见师父。”
勾玉在旁边一听,要惊动本峰首座,当即腿就有点软了。
这片药田所种之物名为白辰草,并不十分名贵,只是寻常药材,仙门之外的普罗大众也多有种植。只不过因其药性和缓,亦兼具燮理之性,多用于药性猛烈的几味药材相互协调糅合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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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仙门大派有时也会特意开辟药田来种植,仔细培育,以期获得品相更好的药株。这片白辰草毁坏一点虽然可惜,但其实也不值得太多关注。
可勾玉没能达成好好教训景尘一番的目的,心有不甘,偏偏就是要揪着不放。她心里是有小算盘的,芝麻再小也是门派所有,既提起来,靳昊师兄即便再不愿理睬,也一定不会一句不问的。
勾玉本以为景尘只是白露峰区区一介外门弟子,微不足道,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靳昊师兄也自然会站在自己这边,开始时心中还不免有些得意。现在看来,靳师兄似乎与这个人早就相识,还说可以陪同去面见首座师尊,她当即心虚,不敢再多算计,也不敢再多置一句,只能默默观望了。
“这又何必呢?”景尘坦然道,“我信得过师兄。”
景尘将实情向靳昊师兄陈述了一遍。没必要添油加醋,但与勾玉的控诉全然不同,这也在意料之中。景尘说话的时候,一旁的勾玉面色渐白,额头汗津,明显是心虚之相。
“……如此,这便是全部经过了。但凭师兄详查。”景尘叙述后,顿了顿,接着一拱手,说道,“此事虽不全是我之过,但也确实毁坏了药田,委实可惜。景尘甘愿受罚,并无怨言。”
他的态度恳切,既坦荡又勇于承担,但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很明确:是我的责任我肯定担着,不叫旁人为难;但若是强加给我的,那对不住,我也不会擎等着被人冤枉。
靳昊眉头微皱,略略沉吟,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解决。他毕竟不是主管药田事宜的弟子,规矩不熟,也不擅长此事。其实之前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的想要惊动自己的师父,最多是交给主管药田的入室弟子处理。
但他不晓得主管药田的那位师妹与这个勾玉是何交情,会不会有所偏袒。勾玉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并不清楚也不关心,只看其前前后后的态度,想必是个胡搅蛮缠、爱搬弄是非的人无疑,这就十分麻烦了。毕竟事涉白露峰目前唯一的一位入室弟子,如若处理不妥当,白露峰那位只怕是不肯善罢甘休,最后闹得两位长辈尴尬,面上难看,搞不好还得惊动掌门,那事情可真就闹大了。所以靳昊才会想要亲自过问这么一件闲事,为的也是大事化小。
然而,严执事这个不知死活的,大抵是疼昏了头脑,此时竟吱哇乱叫起来:“受罚?你受得起么?这白辰草虽种在我惊雷峰,可却是檀霜峰陆师尊点名要的东西。你毁坏这么许多,收获时数量不足,交不了差,你让我家谢师尊颜面往哪搁!”
严执事不知死活,勾玉却是个明白人,一个劲儿地冲他使眼色。却都无济于事,严执事还是一味地在那里叫嚣。
景尘见其不依不饶,倒也不着急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闹到谁那里他也占着几分理,不信门派长辈会纵容他们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何况,一提到陆师伯他反而放心了,想来陆师伯总比谢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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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说话得多。景尘心下里还真有些怵谢衡煊。
未等靳昊师兄回话,景尘先道:“师兄,小弟也不令你为难。既然严执事说这白辰草是陆师伯要的,那我自去向师伯请罪便是。她老人家要打要罚,我绝无怨言。”
“请罪?陆师尊怎会有空搭理你这个——”
严执事还欲再张口乱骂,勾玉回过身,兜头一巴掌扇在他的宽脸上,将他扇得身子向后掀过去,在地上滚了几个翻儿。停住时,那只被景尘捶碎的膝盖骨硌在了地面耸起的土包上,疼得昏了过去。
勾玉听景尘言辞间称檀霜峰首座为“师伯”,心下几乎已经明了,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少年绝不仅仅与靳师兄相识这么简单。但仍是不敢确信,暗咬着牙根,神色中早已半分傲慢也无,低低地、谨慎地问上一句:“你……到底是谁?”
“我说过了,我叫景尘。”
景尘心说,你们如何认为那是你们的事,我可从始至终什么也没提过。打从来到这儿,我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但客气不是你们欺压我的理由。如今你问,难道我就一定要答吗?
然而此刻郑仁压抑已久的心中大抵是觉得十分解气的,禁不住在一旁补充道:“景尘师兄乃是白露峰的首座大弟子!”
一片顺理成章的哑然。
勾玉所想被证实,心里忽悠一下子,差点跌坐在地上,冷汗也淌了下来。她早该想到的,一个普通外门弟子不可能硬接下她的灵符的攻击。她在外门弟子中一向作威作福惯了,没人敢顶撞,便昏了头。
勾玉瞧不起景尘,无非因其穿着破旧而又举止谦恭。可羽师尊特立独行,弟子和旁人不一样也没什么稀奇,怪她自己以貌取人了。她记起,自己刚刚还想对景尘下杀手来着,更有甚者,最初她过于轻慢,还无意间脱口而出对白露峰那位的不敬之言。如今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她想都不敢想了。
“原来、原来是景师兄啊……你看看这事儿闹的。师兄刚入山门,我们都还来不及认识呢。”勾玉到底是反应很快的,迅速堆起了笑脸,想方设法地找补,僵硬的笑容将窄鼻梁挤得更无处安放了。她拱手道,“刚刚那是我等莽撞,多有得罪,还请师兄勿要见怪,勾玉这厢给您赔礼了。”言罢,展袖深施了一礼。
这人,前倨后恭真可谓一把好手。嘴脸转换之快令景尘惊呆,一时倒不知说什么为好了。此刻就算再生气,可人家都笑着赔礼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还真犯不着跟这人过不去。
但因勾玉之前有意无意的对白露峰不敬,景尘实在不愿意理她,连看一眼都不想,侧身避了这一礼。
景尘转头对靳昊师兄说道:“师兄,我这就去面见陆师伯请罚。贵峰这边还请自行处理吧,实在是抱歉了。只是,师兄,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说着,将郑仁推到前面去,“我这个小兄弟,还望师兄多多照顾,师弟这里先行谢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