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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北郡粮道(3)

回去后,姜寂初站在九层牌阁最顶层的灯架前,手里握着根长针出神。

这里的六十一盏长明灯,独有一盏灯是为顾闻挚而燃。

脚步声顺着蜿蜒而上的楼梯越来越响,单凭这声音便隐隐透着不善之兆。

喘息声渐渐也变得清晰可闻,步千语一口气跑上了九层,双手掐腰低头喘着粗气道:“姑娘,不好了,北境......北境......”

攥于指尖的长针闻声落地,在空旷牌阁中落下一道清醒的桄叮声。

“北境,怎么了?”姜寂初走上前去攥住步千语的衣袖,双眸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金殖部数万人马突然进攻桦州防线,朔安收到消息的时候,桦州已是连失三城了。”步千语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宣王殿下八日前星夜率军从燕州增援桦州,可前日又收到消息说惠瑟部和崇缅部竟也蠢蠢欲动,一旦南下,北境三州沿线都将陷入危机。”

“燕州、严州和桦州......”姜寂初低眸嘟囔道,末了突然道:“备马,立刻回府!”

不知为何,她心跳的非常快,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像一只无形的手从背后硬生生地推着她。

从雁山赶路一日一夜终于在黄昏时到了姜府,陈瑜说公子昨日去了兵部议事,到现在都没回来。

简单用过晚膳,姜寂初从书房里锁着的暗格中取出一幅十分详细的北境地图,是她过年时向他索要的年礼。原本只是想看一看他守护的北境,却没想到他给了她一幅如此精细的图,精细到甚至能据此引兵作战,故得到这张图后,她便将其同雁山送来府上的机密事务牢牢锁在一起。

她将书案上面一应物件全都推开,将其平铺在案上认认真真地看,时不时地用指尖仔细描摹画着上面的每一道山川溪流、每一道险要关隘和每一处州郡日常的驻军大营。

时辰还早,她收好图后依旧没有什么睡意,又找了本山川志来看,夹杂着一些书稿与散碎地图,心里挂念北境愈发难打的战争,思绪飘至远方,怔怔地望着窗栏出神,以致于书卷自手中悄然滑落在地,她也未能察觉。

这一幕落入了姜卿言眼中,他看着妹妹这副模样,看着那堆满书案的图稿,那坐立不安的心境,便什么都知道了,走上前来蹲下身替她捡起来落在地上的东西,说道:“书稿孤本,就这样被你扔在地上,不觉得心疼吗?”

“哥哥......”姜寂初起身正欲端茶来,却被他拦住了。

“我就说几句话,你不用忙了。”姜卿言晃了晃有些酸痛的胳膊,在她面前坐下后继续说道:“遂州和端州两地负责筹集军粮,不知道这仗会不会打到隆冬,所以粮草战马军械都要备全,不能拖了前线军士的后腿。”

“哥哥要去遂州吗?”姜寂初问道,“还是端州?”

“兵部收信,端州的压粮官已在路上了,陛下派安国公世子沿路护送,殿下会派人去接应的。而我亲自去严州营带兵增守,如此,正北的崇缅部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姜卿言顿了顿,继续道:“我明日启程,自朔安至端州进严州境内......一走数月,也只能拜托你替我好好照顾雪娴了。”

“我亲眼见过哥哥的将旗,红底黑色的‘姜’字是咱们南川姜氏的骄傲,亦是大熙安邦立国的底气,当年的怀远将军便令北漠诸部无不闻风胆寒,如今亦是......”姜寂初投以安抚的眼神,尤为稳重地说道:“男儿自要沙场护国,哥哥就放心去吧,这次家里有我呢。”

姜卿言听到这话倒极为欣慰,他并没再多坐,只是又说了两句话便走了。

夜半时分,他却在收到一则消息后立即策马,星夜赶往端州粮道,没带任何随行人马,一人一骑反而提前走在了上官谦的前面。

驿站换马三次,姜卿言疾行两日后步入端州北郡。

三日前黄昏时分,他从宣亲王府的青墨姑娘那里得到消息,端州北郡有批火药出北城门转向西北面进了山,却不是兵部登记在册的军火,而是一批来路不明的黑火。

粮道安危颇为瞩目,可负责压粮之事的偏偏是毫无战场经验的安国公世子,难免有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意图生乱。若山体爆破致使北郡粮道塌陷,定会影响粮械补给,甚至危机前线将士性命。

斜阳渐落,官道两端闪烁燃起了微微灯火,可姜卿言却从山上发现了几处零星的微光。

闻声辩物,显然山林里藏有歹人,他提剑便要出手,却突然听见刀剑交兵声从半山腰出清晰传来,方圆之内,剑气破空显得格外响亮,林间绿叶亦是层层翻动,却渐渐染上了一层朱红。

天意不弃,竟淅淅沥沥地开始落雨。

随着湿雨阵阵而来,脚下腥红竟愈积愈多,汇了雨水反倒成了条血溪,随山路直流而下。

直到刀剑声止,林间只走出了一个人,他由着雨水将长剑上的血冲刷干净,随后插回剑鞘。

姜卿言却清楚地认出了他,年初时他们还在朔安一处不起眼的街巷里交过手。

赫连觞嘴角扬起一抹阴冷的笑容,缓步走来安北将军面前,持剑拱了拱手,一点礼数也不差,恭敬地说道:“线报,有人欲扰乱北郡粮道,阻拦运械补粮一事。为替安国公世子分忧,我家殿下特令在下前来料理,没想到遇见了安北将军。在下粗鄙,刀剑声不免扰了将军清静,失敬失敬。”

语毕,山路一滑,竟有具死状极惨的尸首从半山处滚下,继而狠狠地摔在了官道上,直接躺在他与姜卿言中间,顿时甚煞风景,与他方才极尽客套的话格格不入。

“瑢王殿下倒是消息灵通。”姜卿言看着面前这位面目全非的尸首,不免轻蔑地笑出了声,说道:“如此料理近乎毁尸灭迹,赫连公子好手法。”言下之意,任谁怕是也查不到这些歹人的身份,即便他作为亲眼所见的证人,将来也无法将此事攀扯到瑢王与梁家人的身上。

“我家殿下亦深知将军目达耳通,料到此事必不会逃过将军的眼睛......”赫连觞突然前进几步直接跨过脚下的十分恶心的一滩肉泥,立于姜卿言的面前,低着声音说道:“北郡粮道尤其重要,我家殿下知,将军亦知,然这朔安城内的军旅人又何止两人?端州北郡的西北群山与朔安城不过两夜三日的路,连将军都能闻风而来,可是,睿王府的人又在哪呢?”

此言一出实为诛心,就连姜卿言听后都未免后背发凉。

连宣王府和他都能探查到的消息,睿王眼线众多遍布朔安与京郊,他又怎会不知?

若北郡粮道出事,身在桦州的宣王与桦州沿线将士便首当其冲。

姜卿言立于雨中深思,全然不顾只身策马绝尘而去的赫连觞,显然,梁家与瑢王于此事上意见不合,但真正让他寒心的是,睿王这次竟选择了袖手旁观,竟不顾断粮与前线将士的命,连亲弟宣王的安危也拿来作赌,甚至弃之不顾。

多么可笑,最后竟然是瑢王下令,拦截掉那些意图不轨的梁家心腹。

赫连觞的话里满是鄙夷与戏谑,嘲讽那些表面上坦荡君子,内心却各怀鬼胎的奸邪小人。

评事论人,今夜之后,到底谁是伪君子,谁是假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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