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苏氏静宇(3)
这桩牵涉甚广的旧案,因当年结案之时残存的漏洞与对真相的掩盖,时隔十四年后,重新获得了昭雪的时机,曾经被人刻意隐藏起来的细节被无限放大,逐渐一点一点将所有真相近乎连根拔起。
此案重审的第十七天,一个屈尊降贵之人意料之外的来到了上官严诚面前。
他掸了掸落在身上的扬尘,瞥了一眼这位落魄安国公,随后竟亲手打开了狱门,踏着沉重的步伐独自走了进去,在一片黑暗之中,他从呼吸之间便足以感受到了毫无生机的气息。
“陛下,折煞臣了。”
上官严诚双手被戴上镣铐,满脸胡渣全身灰脏地盘腿坐在墙角处的草垛上面,全然没了往日的荣光与高贵,就是这样一个人见到大熙天子竟然头也不抬,连个拱手礼都没有。
凌致自然不会把一个将死之人的言行放在心上,他干脆直接坐到了上官严诚的对面,冷笑着问道:“大理寺卿上禀,你至今尚未认罪。”
“我认罪。”上官严诚平静地说道,下一刻,他抬起头仔细端详着眼前依旧尊贵无比的天子,讽刺道:“但我不认主谋之罪!安国公府上下、甚至整个上官氏不该承受主谋者的连坐之罚。”
凌致听罢,淡淡道:“毓棠是朕的亲妹妹,朕不会亏待她和谦儿的。”
这句话犹如一道催命符,可是,坐在阴暗的角落里的人,却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
两日后,安国公上官严诚将栾城之案的全部罪名供认不讳。
华青墨、刘闻以及供职于西北军营的邸茗,他们在结案后相继恢复了原有的身份。
当年华长亭被冤而遭受诛九族之罪,现今陛下凌致亲下圣旨为华家沉冤昭雪,大熙境内原先华姓之人皆可改回本家之姓;贺兰旋因早年病故,故无法行惩处之事,只将其罪名公诏天下;东境主将程桦、南境主将陈德铭、刑部侍郎胡襄廷皆因获罪被流放西漠边塞,天子恩旨,皆不株连其亲族。
当年栾城的幸存者由户部负责,给其自身或者家人抚恤金,以弥补当年无辜牵连的错罪。
安国公府的爵位因此降爵为侯爵,世子上官谦承袭永定侯之位。
谁也不会想到,就在上官严诚伏诛的那一日,敬平长公主凌毓棠持剑冒死进谏,独自踏进了内宫的勤政殿,她整装华服配冠而来,原本应该佩戴在身的公主玉佩,此刻却换成了一枚白玉烬尘花。
她一手持剑,一手捧着枚印玺,就站在殿外静静地候着,就连崔恕看到了也十分惊诧,他握着手里拂尘,抿嘴轻声提醒道:“长公主殿下,依照规矩,您......不得佩剑。”
凌毓棠抬眸随意瞥了他一眼,随后说道:“劳崔公公进去通传,本宫就在这里等着。”
佩剑、印玺皆被她牢牢攥于手中,丝毫没有放下的准备。两盏茶后,崔恕带着殿内其他当班内侍全都退了出来,凌毓棠倒也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就走了进去。
凌致听到了亲妹妹的脚步声,轻轻叹气,放了笔刚一抬头,便注意到了她手中的印玺,他竟有些恍惚,身形一顿,“你手里的印玺是......是她的?”
凌毓棠嘴角一扬,冷笑道:“看来还是我看轻了皇兄,以为这东西,你早就不记得了呢。”
“朕不是不记得。”凌致起身缓缓走来她面前,低头端详着这枚印玺,“当年她去世后,朕给她的皇后宝册与册封旨意都在,唯独凤印下落不明,在宫中找了好久却无果,都十四年了,原来竟是让你收着呢。”
“不只是我,当年她宁愿相信华长亭会救夕氏,却不愿相信你......皇兄啊,当年你下令庭鉴司彻查华长亭的那道文书,我在上官严诚寝房的暗室里也见到过。”凌毓棠笑了,事到如今,她便也什么都不怕了,“哪有什么华长亭私通大辰宇文氏!庭鉴司调查的是栾城夕氏!是华家和夕氏!”
凌致微微扬眉,冷哼道:“朔安内外,华家、夕氏、姜家的势力全都盘根错杂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甚至压皇族一头。可这是朕的江山,是凌氏的江山啊!朕是天子,管束臣子有何不对?”
凌毓棠却一把扯下了腰间的竹苏玉佩拿在手上,看着他的眼睛,声声质问道:“华家和姜家向来恭敬,从无半点逾矩。至于栾城夕氏......皇兄还记得当年入门时,在师父面前发过的誓吗?你看看这枚玉佩,你敢不敢对着师父的在天之灵发誓,说栾城夕氏的死、说师父的死与你无关!”
他们的师父便是当年栾城夕氏的长房嫡子夕颌,也是夕妍诗的父亲。
凌致当即震怒道:“朕乃天子,天子行事岂用禀报给你!”
“可苏静宇当年还不是大熙天子!夕郁和夕妍诗都是他的师妹,我倒要问问他,多年情义,他怎么就对夕氏一族下得去手!”凌毓棠走近了凌致的身边,低吼道:“你美其名曰在保护大熙葳蕤江山,扪心自问,你此生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吗?”
凌致却忽然大力抓住了她的手腕,任她如何挣扎,他的力道却越来越大,“朕虽然牵涉安国公府,可上官谦此后便是袭爵的永定侯,你凌毓棠依旧是大熙的长公主......无论是上官家还是你,这件事从头至尾的处置,朕哪里怠慢了你们?朕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