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岐黄之术

那一边，秋曦瞳把药都喝了下去，秋遇安终于放下心来，准备把药碗放到一旁去。

正在他起身的时候，手却被人拉住了。

回头一看，秋曦瞳的眼睛已经睁开了，惊喜得秋遇安差点把碗给打了。

可是她依然很虚弱，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

“瞳儿！瞳儿你醒了？你感觉可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要什么吗？”秋遇安扑到床边，一连串的问题就冒了出来。

秋曦瞳艰难地摇了摇头，抓着他手的手指有些无力的下垂，秋遇安忙坐回床边，回握住她的手。

秋曦瞳的手终于不再那样凉了，秋遇安看着她，她又张了张嘴，却依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事了瞳儿，是梁家姑娘救了你，你也刚喝了药，咱们晚点就回宫好吗？”秋遇安放柔了声音道。

秋曦瞳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真是的，我劫后余生，你不是该开心吗，你怎么好像要哭了一样，看起来像个傻瓜，秋曦瞳这样想着。

她试图伸手去碰碰秋遇安的脸，秋遇安拉着她的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这是太高兴了，瞳儿你还记得你当时在我奄奄一息时说过什么吗？你说我至少能活到五十岁呢，我看啊，你能活七八十岁呢。”

秋曦瞳就只是笑，她浑身酸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觉得像被火烤着，很难受，头也昏得厉害，视线模糊了起来，她有点看不清眼前秋遇安的脸了。

不过醒来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他，也足够了。

她艰难地张开口，想要说什么，秋遇安将脸凑了过去，十分有耐心的样子。

只听她用喑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道：“…陪…陪我……”

只有两个字，却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秋遇安撺紧了她的手，使劲地点头道：“好好，我哪里也不去，放心好吗？”

秋曦瞳眨了眨眼睛，就当是应了下来，只一会儿的功夫，她又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秋遇安见她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不由得大喊道：“院判大人！院判大人！府医！快来人！”

伍院判就在门外不远，听到秋遇安的声音，忙匆匆走进来，问道：“二皇子殿下，请问有何吩咐？”

“瞳儿的样子不太正常！院判大人您快来看看。”秋遇安松开秋曦瞳的手，给伍院判让开位置。

伍院判细细查看了一番，转头跟身后董府的丫鬟吩咐端一盆凉水和干净的帕子来。

随后，他跟秋遇安解释道秋曦瞳这是在发汗排毒排寒气，不需要大惊小怪，一会儿擦拭一下身子换身干净衣裳就好了。

秋遇安又道刚才秋曦瞳醒来了一下下，又睡了回去。

伍院判这才终于放下了心，还好三公主这次并无大碍，不然就照着自己孙女一开始略显粗暴的动作，伍家估计要被连坐。

眼见着秋曦瞳发了一身的汗，秋遇安扶起秋曦瞳的身子，让她趴在自己怀里，再示意丫鬟去换枕头。

秋遇安怀抱着她，脑海中第一个念头是，原来瞳儿的身子是这样柔软的啊！

秋曦瞳呼出的气喷在他的脖颈上，让他的脸不自觉地有点红。

又想起了刚才喂药的时候，那时他只顾着让秋曦瞳喝药，没空有那些旖旎的想法。

现在回想一下，倒是想起了秋曦瞳嘴唇的触感，那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跟湖水一样柔软，跟月光一样清甜，好像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之更美好的事情了一般。

直到手脚麻利的董府丫鬟轻声唤了几声“二殿下”，秋遇安才反应过来，忙收敛了稍稍扬起的嘴角，将秋曦瞳放回了枕头上，再为她掖好了被子。

伍院判在他站起来的时候递了张方子去，道：“之后每日只需照方煎药，五碗水煎成一碗，假以时日，三公主的身体就会渐渐好转了。平日饮食多以普通药膳为主即可，切忌不要多用千年人参一类大补之物，用少少参须入膳是最好，不然三公主本就虚弱的底子怕是受不住。”

秋遇安接过，郑重地谢过伍院判后便出了房门。

踏出房门的那一刹，他脸上的表情就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叫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现在瞳儿没事了，他要去好好查一查瞳儿到底是怎么掉进水里去的。

伍院判忍着没在回府的马车里面发作，一进伍府，就坐在了正厅最上面。

伍灵韵一声不吭，只默默地跪在下面，腰杆却挺得笔直，脸上的表情，分明都是倔强。

“灵韵，你可认错？”伍院判严肃地道，伍灵韵道：“孙女不知何错之有。”

在伍府，伍院判就是绝对的权威，他在这里教训伍灵韵，即使是伍老爷和伍夫人也不敢进来劝。

他们俩夫妇此刻就站在门外不远处，不知道伍院判怎么突然责罚起伍灵韵了，平日里他对这个嫡孙女儿可以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是真真疼爱到骨子里去的。

“你今日行事过于莽撞，不计后果，你可曾想过后果？”伍院判又道。

伍灵韵想了想，回道：“孙女只知今日孙女一心扑在挽救三公主殿下性命之上，何错之有？殿下也的的确确没有性命之忧了，孙女只知《黄帝内经》记载‘病有盛衰，治有缓急，方有大小’，情急之下孙女才按了殿下的腹部，既然都是为了排出吞下去的水，孙女还觉得自己的方法更直接，更迅速呢。总而言之，孙女没有错，不知这认错一说从何说起。”

她说完后，伍院判有一阵子没说话。

她便继续道：“这法子是孙女翻看了不少医书琢磨出来的，若是等人将牛牵过来或是将宽凳抬过来，可能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候了。孙女也自己在家中练习过手势和按压的位置，虽然这确实是孙女第一次在病人身上用这法子，但孙女有自信，不会出差错的。祖父，老祖宗的法子固然是有作用的，但咱们也不能拘泥于以前的方法，依孙女看，您是太过信奉儒家法先人的学说了。”

这前头还能算为自己解释，最后几句却是赤裸裸的指责伍院判是个老顽固，不懂创新了。

外头的伍夫人吓得身子一软，险些要晕倒，还好伍老爷及时扶住了她。

他们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是极有主意的，决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却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说出如此大胆的话。

就在外头的伍老爷两夫妇在想平日里对伍灵韵是不是太溺爱了的时候，就听见伍院判开了口：“你很想从医？”

出乎意料，语气里没有生气，也没有愤怒，有的只是普通的探询。

本来正准备着迎接一**风雨的伍灵韵惊讶地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家爷爷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似乎…还略带笑意？

“是，孙女不满足只是略懂皮毛，所以得了空便会翻阅医书。”伍灵韵老实地答道。

可能因为她是女儿身吧，她很小的时候就发现爷爷和父亲教自己医术的时候总是点到即止，自己再往深了问了，就只会得到“那种疑难杂症你一辈子也碰不到一次”或者“女孩子家最要紧的还是刺绣女红”的回答。

她却从未放弃，爷爷和父亲不告诉自己，那就自己翻医书吧！

伍院判捋了捋胡子，笑着点了点头：“倒是个好苗子，比你父亲有天赋多了。”

外头的伍老爷听了后神色有些纠结，女儿有天赋他是高兴的，但是自己却被父亲明里暗里的稍稍否决了。

伍夫人握了握他的手，颇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你们进来吧，别伫在门口了。”伍院判喝了口茶，微微提高了音量。

听到老爷子原来早知道自家两个在这里偷听，伍老爷夫妻两个红着脸，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进来，行过礼后坐到了一旁。

伍院判对着还跪在下头的伍灵韵道：“之后去宫里给三公主殿下看诊的时候，灵韵你跟着一块儿来吧，毕竟三公主殿下说起来算是你的病人。”

这便是说明伍院判准备认真教她岐黄之术了。

听了后伍灵韵表面上并没有特别开心雀跃，也只是淡淡地磕了一头，道了声谢。

看着她这么沉得住气的样子，伍院判满意地捋了捋胡子，自家孙女真是长大了，也及笄了，这夫婿的人家是要相看起来了。

但是想到自家水灵灵的孙女可能再过两三年就要嫁人了，伍院判的笑容有些淡了下去。

“好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你父亲说，你先回去吧。”伍院判道，将孙女要嫁人的想法抛了开去，反正伍灵韵才刚及笄，这事儿还不急，他要做的，就是好好地将自己毕生的医术传授给她。

伍灵韵又磕了个头出门去了。

这天对她来说实在是好漫长，漫长到她到院子里看到阳光时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天怎么还这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