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进言

另一边，秋曦瞳一回到凤鸣宫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了梅皇后的寝殿中。

因为要守岁，梅皇后还穿戴得很整齐，头上插着一根只有皇后才有资格戴的凤尾簪子，秦嬷嬷正站在她身后侍奉着。

在正殿的下头，坐着凤鸣宫的嬷嬷和丫头，她们正一边做着针线，一边说着笑话，她自己则是在看这新的一年各宫的用度，还有开春时各宫的供奉。

梅皇后本就对下人十分和善，此时殿内更是一片欢声笑语，各人脸上都洋溢着新年的欢愉。

见到秋曦瞳风尘仆仆地跑进来，梅皇后忍不住搁下笔笑道：“慢点儿，等下跌了跤可怎么是好，快来母后这里坐坐，瞧你鼻子都冻得通红。”

秋曦瞳把大氅往边上随意一放，就忍不住晃着梅皇后的胳膊道：“母后，咱们今年跟遇…啊，二哥一起守岁好不好？往年都只有咱们，多冷清呀，除夕这样的大日子，就是要人多才热闹。”

梅皇后正给秋曦瞳披上一块薄毯，怕她一进来就脱外衣着了凉，就听见门口一个爽朗的声音道：“瞳儿说得好啊，就是要人多才热闹！”

循着声音望去，竟然是皇帝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下边坐着的丫鬟婆子们都起身要行礼，皇帝随意地挥了挥手道：“行了，大过年的别讲这些虚礼了，都坐吧。”

然后他走过来，握着梅皇后的手，让她也一同坐下，“今儿个咱们不说君臣，就像平常夫妻那样吧。”

梅皇后笑了笑，顺着他的话复又坐了下来。

秋曦瞳凑到皇帝身边，甜甜地唤了句“父皇”。

皇帝高兴地拍拍她的脑袋，笑道：“今天怎么突然想要热闹啦？去年不是还很安静，话都很少说的吗？你可让你母后去年的年过得不大好啊。”

去年这个时候秋曦瞳刚来到这个朝代，每日寻死觅活，也就在过年的时候稍微喘了口气，是以皇帝这样说，让她有些窘迫。

梅皇后便笑着解围道：“姑娘家大了，这心思一阵一阵的再正常不过了，人家现在就是想人多热闹嘛，哪儿这么多为什么。”

皇帝看起来心情极好，哈哈一笑，也不再追问，而是说起了些别的。

秋曦瞳却在一旁盘算开了，现在皇帝正情绪高涨，自己能不能试一试，为方将军说上几句话呢？

在宽大袖袍的下面，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手抖得有些厉害。

她故作镇静地深呼吸了几口气，在脑海中斟酌了老半天，才想好要怎么开这个口才不显得突兀。

“今日二哥带我去城门口看方将军入城的盛况，那真是摩肩接踵、万人空巷啊，方将军真是堪比西汉的大将军韩信，都是我中原社稷的大功臣。”秋曦瞳开口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天真无邪一些。

梅皇后有些惋惜地接道：“是啊，只是韩将军最终还是被吕后所杀，而高祖皇帝则是且喜且怜之，说来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秋曦瞳连连点头，“当年汉高祖还说，三者皆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几乎可以说是放眼天下，三人而已了，也不知道怎么最后他昏了头要杀韩将军。”

话一出口，秋曦瞳蓦地一惊，自己在这里说汉高祖是昏了头才杀韩信，若是皇帝此时已经对方将军有杀心，会不会觉得自己在暗示他是个昏君？

不过，好在梅皇后和皇帝都没有什么反应，似乎真的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探讨历史一样。

秋曦瞳松了一口气，继而又说起了韩信破魏灭赵的丰功伟绩，一边说，一边将方将军比作他，暗示方将军也是一样的雄才大略，若是遭到跟韩信一样的遭遇，那可真是中原之大大的不幸。

梅皇后叹道：“高祖他当年，对韩将军也是仁至义尽了吧，他不是还答应过韩将军三不杀么？见天不杀，见君不杀，还有一个…是什么来着？”

秋曦瞳连忙接道：“是见铁不杀。”

梅皇后点头，“对对，所以最后只好由吕后做了这个恶人。”

一个君王想杀一个人，多的是理由和方法，什么丹书铁券，什么承诺，这种时候统统都不好使。

皇帝这时也道：“不过谁知道他谋反是被诬还是确有其事呢，高祖皇帝雄才大略，必然是有什么后人不知道的内幕吧，而后人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前人的历史，自然是会更客观冷静的。”

秋曦瞳正要接下去，皇帝就道：“大过年的说这么严肃的话题作甚，瞳儿过来给父皇瞧瞧，是不是又长高了？”

秋曦瞳别无他法，只得先将这个话题抛到了脑后。

皇帝的说法跟秋遇安的大同小异，意思都是说在当局的上位者眼里，这些臣下做的事和史官的书写完全不是一码事，而规矩是皇上不能随意翻看史官的记录，所以出于一些自己所理解的内幕杀害后世眼中的功臣，也并不能当作评判这个人是昏君的依据。

“嗯，是长高了不少，只是这脸蛋儿瞧着没肉，可得多吃点啊，不然父皇要觉得是你母后苛待你了。”皇帝说笑道。

梅皇后嗔了他一眼，道：“哪儿能啊，我巴不得一天喂她五回呢，这可不比早些日子圆润了些么？陛下可不能这样冤枉臣妾。”

皇帝仔细地打量着秋曦瞳的脸，而那目光仿佛穿透她，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秋曦瞳明白，大概是看到她的眼睛，让皇上想起了去世多年的贴身侍卫兼知己好友何襄吧。

这时，门口的小宦官来通报，说是郭贵妃和秋遇安一行人已经到了，皇帝这才移开目光，点了点头道：“好，快让他们进来，再让御膳房准备点小食，这大晚上的，省的大家坐不住。”

那小宦官忙不迭地应了就去了，秋曦瞳的心又狂跳了起来。

明明才跟遇安分别不久，却觉得好像很久没见了一样。

还好这室内被地龙和盛满了银丝炭的炭盆烤得有些缺氧，她的脸本来就很红，不然可不就得被人瞧出她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的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