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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光 第72节

太后字字句句都在贬低云莺,众人瞧见这阵仗,都晓得太后回京八成是为着长兴侯府之事,而长兴侯之事原本就起于云莺,针对云莺便见怪不怪了。

而薛承煦看着这一幕,放在桌下的手却攥成了拳头,薛桃入了秦王府根本无法开怀,秦王护不住她,反而给她招惹灾祸,让太后娘娘当众羞辱她,这要她日后如何立足?她不该留在王府,王府不会是她的归宿。

云莺听到这话倒不怎么放在心上,她本就是在云楼长大的,顶着最卑贱的身份多年,这样的话可没少听,太后说的还算是友善了,若是只要被她说几句这件事便能揭过,那还挺划算,云莺最怕太后要罚她板子。

可裴烬的脸色却冷了下去,语气也不如方才平和,“太后娘娘年纪大了,臣的婚事便不劳烦太后娘娘操心,听说太后娘娘的侄媳闹着要和离,您正好回京,可以给潘旭物色继室了,一定要好生挑选,才不失体面。”裴烬咬重了“体面”二字。

云莺一惊,殿下说话可真是毫不顾忌,直往太后娘娘心口上戳啊,她也是听凝珠说的,潘旭失了世子之位,而他的夫人严氏自然也没了诰命,潘旭本就荒淫好色,后院姬妾一堆,严氏受了多年委屈,本就想和离,却又顾忌着世子夫人的诰命,盼着日后做侯府夫人。

如今潘旭手脚都落下了残疾,又没了世子之位,得罪了秦王,眼看着潘家摇摇欲坠,而潘旭醒后得知自个残了,性情越发暴虐,动手打了严氏,严氏也不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便哭着回了娘家,说要和离。

大豫对女子的桎梏比前朝松泛,不少女子和离再嫁,或是和离后不嫁,自个过日子,倒也没多少流言,康隆帝有一位妃嫔便是和离后被出巡的康隆帝看中,带回了后宫,从此对和离女子的闲话便少了,若是家境好些,和离后提亲的人还不少呢。

这对于严氏来说自然是好的,摆脱了潘旭,可这时说出来,却让太后面上无光。

长兴侯府是太后的娘家,潘旭的夫人便是太后的侄媳妇,严氏作为太后的侄媳妇却想和离?连太后的面子都不顾忌着,还是她先提出和离的,这不是狠狠地打了潘家脸面?

打了潘家的脸面便是打了太后的脸面,太后哪能高兴啊。

太后的笑容褪去,板起了脸,“哀家还想问秦王,长兴侯世子是犯了何等大错,值得你下如此狠手,算起来,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也太不知轻重了。”

潘旭是太后的侄子,与泰和帝一个辈分,算起来潘旭是裴烬的表叔。

可算说到正题了,云莺缩了缩脖子,她承认自个害怕了,太后也真是沉不住性子,这样快便兴师问罪了。

“回太后娘娘,此事倒不好在这说,免得丢了娘娘您的脸面,毕竟潘家出了那样一个好色之徒,对娘娘来说,也有失体面,臣晓得太后娘娘是最在意规矩的,要不然方才也不会对云氏如此苛责,潘旭品行不堪,臣代太后娘娘略为教训一番,免得污了您的名声。”

裴烬从前是话最少的那一个,可如今为了云莺,却一次比一次话多,这让泰和帝惊讶不已,苏贵妃也是颇为好奇的看着云莺,云氏只是因为长的美才得到了烬儿的垂青吗?她可不信,看来烬儿是走了他爹的老路了。

太后被裴烬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才多久不见,裴烬的嘴皮子变得如此利索,被他说来说去,太后反倒还要感谢裴烬了,气的太后脸色青白交加。

大殿内一片寂静,云莺能听见自个的心跳声,她既感动于殿下挺身相护,也怕太后娘娘降罪殿下。

这一刻,殿下真的做到了,有他在,无人能欺辱得了她,云莺心中满满的动容,忽然就决定要将薛承煦之事告知殿下,才能不负殿下相护。

第93章 【第四更】莺莺,喂我……

太后被噎住了,众人好像也被噎住了,都低着脑袋,想把自己埋起来,最后还是泰和帝出来打圆场,才让这场闹剧结束。

苏贵妃看了裴烬一眼,心情有些好,不愧是自己的儿子,能把潘氏那个老虔婆气成那样,苏贵妃当初可没少受她的磋磨,原本没想放过她。

奈何泰和帝与她开诚布公的谈过一次,到底太后生了泰和帝,泰和帝希望她能看在他的面子上,留潘氏一命。

潘氏是泰和帝的生母,幼时也曾庇佑过他,自然也用泰和帝来邀宠,有次将泰和帝的病情拖延着,想要先帝怜惜,险些让泰和帝病死了,这些泰和帝都记得,但生养之恩大过天,因此泰和帝不得不护着潘氏的性命。

苏贵妃也是不想泰和帝难做,毕竟要他亲眼看着生母被她害死也是蛮难受的,这才懒得和潘氏计较。

但只要无关潘氏性命之事,苏贵妃做的再多,泰和帝也不会管,当初外戚之乱,有一大半都是潘氏挑起的,她妄图架空泰和帝,成为摄政太后,泰和帝依旧锦衣玉食的供养着,已是仁至义尽。

云莺再度坐了下来,后背被冷汗打湿了,大殿内放了冰鉴,有些凉意涌过脊背,本还未到用冰鉴之时,只是大殿内人多,放了冰鉴舒适些。

裴烬倒是面不改色,不急不缓的放下酒杯,他晓得母妃受过太后的磋磨,因此他对太后本就没什么感情,一个没什么感情的人,还想动莺莺,想也别想。

云莺给殿下倒了酒,低声道:“谢殿下。”

今日多亏了殿下庇佑,瞧太后那个模样,怕是不肯善罢甘休。

裴烬的喉结上下滚动,哼了哼,却未开口,只是远远的往薛承煦的方向看了一眼,但薛承煦此刻并未看向薛桃的方向,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裴烬收回视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个世上只有他才能庇佑云莺,除了他,谁也别想觊觎莺莺。

闹了这一场,之后太后便没再挑他们的刺,但整晚太后都在亲近皇后与太子妃,将苏贵妃撇在一旁,好似没她这个人一样。

不过苏贵妃并不在意,潘氏大概不晓得,苏贵妃如今可是半点委屈也不能受,受了多少就得泰和帝补偿回来,那个老太婆蹦跶不了多久,苏贵妃懒得和她置气,拉着娘家嫂嫂,就是敏安县主的母亲到跟前来叙话。

云莺无人叙话,便给裴烬剥着粽子,宫里的粽子倒巧,只有鹌鹑蛋的大小,殿下一口一个,口味各异。

薛承煦的视线不自觉的又往薛桃身上飘,见她那样乖巧的伺候着秦王,心里阵阵紧缩,眼神难耐,那本该是属于他的女子。

裴烬对于放在云莺身上的视线极其敏感,眼神锐利的扫过薛承煦,带着警告。

“莺莺,喂我。”裴烬的指尖点了点她的胳膊。

云莺愣了下,这里可是宫宴,不少人盯着秦王的动静,但看着殿下的表情,便晓得她不能拒绝,只得拿起一个递到他唇边。

裴烬咬入腹中,舌尖扫过云莺的指尖,挑衅的看了一眼薛承煦。

薛承煦余光扫过,心里气的发颤,都不是傻子,自然能明白秦王的视线对他带着敌意,可是薛承煦不明白,他和薛桃之事,难道秦王也晓得吗?

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再看,他初入官场,不敢和秦王对着干。

薛承煦老实了,裴烬便也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坐着,直到宫宴散场。

云莺看着太后离开,这颗心才算是放下了,回头望着裴烬,“殿下。”

“回府再说。”裴烬可没忘刚才问她之事。

在回府的马车上,裴烬闭眼假寐,而云莺则心中惴惴,想着一会该怎样和殿下解释。

回到芳菲苑,两人如平常一般沐浴更衣,等屋子里安静下来,留了一盏烛火在幔帐外,若隐若现,云莺坐在拔步床上,身上穿着绯色的中衣,三千青丝散乱在衾被上,无端生出几分惹人怜惜之感。

裴烬侧躺着,手背撑着下颌,好整以暇的等着云莺交代往事。

“殿下,您得先答应莺莺,莫要生气。”云莺的手指绞着发丝,这个时辰了,若是闹起来,她就难堪了。

“你心仪薛承煦吗?”裴烬直接抛出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云莺忽地瞪大了眸子,连忙摇头,“自然不是,殿下说什么呢。”

她怎会心仪薛承煦,从未想过。

“那本王便不会生气。”裴烬挑了挑薄唇,只要云莺不是心仪薛承煦,裴烬便也没理由生气了。

云莺点了点头,开始讲起了那段被她回忆过数次的纤薄记忆,“……三岁之前的事忘了,在薛家的事也记不大多了,之后有近十年不曾再见过他,也是这两年才重新见过,前两日在佳膳楼见过一次,他应当认出了我。”

云莺略去了不少不能说的,她是答应殿下坦白,但有些事说的多了,殿下必定恼怒,例如薛承煦说要娶她,要带她离开云楼这样的话,薛承煦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云莺不想他毁在她的手上。

她的前半生漂泊无依,薛家,云家,她知晓他们对她好都是有所求的,可云莺决计做不到毫无触动,冷心冷情。

她过的太苦,对于旁人一点点的好,她能记得一辈子。

裴烬是答应了云莺不生气,可听到云莺曾是薛承煦的童养媳,还是忍不住坐了起来,黑黢黢的瞳仁凉的惊人。

怪不得薛承煦前世会助他攻城,怪不得连高官厚禄都不要,怪不得与母亲决裂也要亲手毁掉前途,原来莺莺曾是他的童养媳。

甚至,不仅仅是童养媳那样简单,怕是薛承煦对莺莺有着非同一般的想法。

童养媳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也是娘子,莺莺曾是薛承煦的娘子。

一想到这里,裴烬如何还忍得住?

云莺瞧他如此,连忙凑了过去,将自个的身子软软的依偎在他怀中,“殿下,您可是答应了莺莺不能生气。”

温香软玉在怀,裴烬升起的怒火又被生生压了下去,他扶着云莺的腰肢,“你就不怨薛家吗?是她将你卖进了云楼。”

这个身姿纤细单薄的姑娘,自幼便比旁人艰辛百倍,可身上的能耐却比旁人强上百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即便是大家闺秀也未必能学到她这样好。

“可也是薛家将我从拐子手中买回,殿下兴许不晓得,拐子卖不出去的孩子会卖给一些专做乞讨生意的人,打断孩子们的手脚,让他们出去乞讨,若是讨不来银子,便会挨打,打的更惨,这样便能引起旁人的怜惜了。”

这并非云莺胡编乱造,而是亲眼所见,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无力改变这个局面,这些事连官府也不管,她能做的,只是多给那个孩子一点银子,让他少挨一顿打。

裴瑜闻言沉默了一会,面上覆了一层阴鸷,咬了咬后槽牙,“这是皇室的罪过,是我们没做好。”

这便是为何他说大豫只是看着四海升平,实则可怜人太多了,如莺莺这般之人,听着倒还算幸运了。

云莺摇了摇头,手覆上他的脖颈,温声细语,“殿下已经很厉害了,殿下护卫西疆,让蜀中百姓免于战火,百姓们都感谢殿下,可是大豫太大了,无人能面面俱到,这并非是殿下一人的责任。”

泰和帝也算是个明君,颁布了诸多惠民的仁政,但是层层施行下去,有诸多无奈,一个人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可作恶之人却太多太多了。

“终有一日可以,”裴烬垂眸望着云莺,瞳仁中泛着坚定的光芒,“莺莺可信?”

云莺莞尔,点了点头,“莺莺信。”

第94章 【第一更】本王疼你……

“殿下,莺莺与薛公子就是如此,莺莺从未心仪过他,却也感激当初薛家救我一命,殿下莫要恼怒。”

“本王何时恼怒了?”得知来龙去脉,裴烬倒是抵赖起来。

云莺从善如流的改口,“是,殿下没有,殿下最是大度了,那殿下能不能将这件事当作没有发生过,不与薛公子计较。”

“本王在莺莺心里便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本王何时要与他计较,只要日后他离你远些,我自然不计较。”

若是旁人,裴烬怕是要有些动作,将人弄的远远的,但薛承煦前世助了他,却又归隐了,原本该属于他的荣华富贵成了空,要是这一世薛承煦能老老实实的,裴烬自然不会出手动他,让他享受荣华富贵。

云莺环住裴烬的胳膊,仰起头在他下颌亲了亲,“多谢殿下。”

那便好,云莺也希望如此,日后两人不再来往,她也没有毁了薛承煦的仕途,这是最好的了。

裴烬低头含住她的唇厮磨,让云莺一张小脸又红了一片,心口上下起伏,裴烬才松开她的唇,嗓音略微沙哑,“你可想找到你的生身父母?”

“人海茫茫,哪有这样简单,”云莺垂了垂眸,“莺莺也怕爹娘不要我,我再回去,怕是惹人嫌弃。”

她不去找,还能安慰自个是被拐走的,并非爹娘不要她,若是找了回去,真是爹娘不要她的,她怕是会难以忍住悲伤。

即便当初是被拐走的,她曾沦落风尘,家世清白的家族,怕是会嫌她玷污门楣。

“你身上可有何印记,在你出生时便有的?”

云莺从他怀中坐起,纤手撩起中衣,腰间露出一朵绽开的粉嫩桃花,裴烬早就瞧见了,因此最爱抚弄她的腰间,“这是你生来就有的?”看着不太像。

“不是,这儿原本是一个疤痕,云姑说像是被烫伤的,莺莺也不晓得为何会烫伤在腰间,云姑说云楼姑娘身上留了疤痕不好,便找人为我在疤痕之上描了一朵桃花,遮掩住了,若说印记,那便只有这个疤痕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云莺一身肌肤极其细腻莹润,连一颗小痣都没有,若真要寻亲,那便只有这一处了。

裴烬伸手用指腹摩挲着那朵桃花,云莺情动之时,身上布满热气,肌肤粉嫩时这朵桃花才是最美的,让人移不开眼,他原先以为这是云楼姑娘的标记。

“姑娘家在腰间的疤痕,有些难打听。”姑娘家的清誉极其重要,即便是失了女儿,也不会大肆宣扬女儿腰间有一个疤痕,再者若非云莺自个,旁人也很难晓得她腰间有个疤痕,找起来也就难了,总不能见到姑娘便问人家是否有疤痕。

云莺眨了眨眼羽睫,娇俏的笑了笑,“无碍,莺莺都长大了,有没有爹娘并无大碍,反正有殿下疼莺莺。”

从前那十几年才是她最想要父母之时,如今不要也罢。

她入了王府,若是她的家人品行不好,怕是还会拖累她,既然找不到,云莺便只能这样想了,也免得日思夜想的惦记。

裴烬扬了扬唇,抬手将她拥入怀中,“好,本王疼你,本王便是你的家人,找不着便不找了。”

这样也好,莺莺便只能依赖她,若是找着了她的亲人,她便有了底气,不会只依赖他了,这是裴烬最不愿看见的,裴烬能疼着、宠着莺莺,却决计不允许她有振翅高飞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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