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章包子大家主妇
苏素回答道:“我若是对夫人你有恶意,何必主动出声,引起你的警惕呢?”
何丽华还是不能放心,于是说道:“你为何要无缘无故的来帮助我呢?若是神仙救济凡人倒也罢了,可姑娘你不是说,你是一只鬼魂吗?身为鬼魂不去入轮回,反而要四处助人,实在令人费解。”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的身份问题啊!苏素道:“实话跟夫人说吧,我也不是自己愿意的。只因我死去之后,便没有到什么奈何桥之类的地方,却到了一个奇怪的所在。那儿的主人跟我说,必须要帮助一些人,而后才能再入轮回。这么说,夫人懂了吗?”到了这个地方,苏素说话的腔调,仿佛也跟着变了一些,沾了些古色古香的味道。
听了苏素的话,何丽华这才点了点头,说道:“姑娘这么说,我方才明白了。原来你跟我一样,也是身不由己啊……”
苏素道:“夫人为何会身不由己?”
何丽华道:“身在这世上,谁又能完全随心所欲呢?”说着微低了喉咙,又道:“便是坐在金銮殿上的那一位,也是不能的。”
苏素听得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这位陈家夫人,其实也并不是个非常循规蹈矩的人嘛。前两天看着她,总觉得她像个庙宇里供奉着的泥塑木雕。美则美矣,毫无灵气。现在一看,原来是自己将人给小看了……一边想着,她一边开口问道:“夫人,你为什么要容忍那些事?——从前两天开始,我就跟在你身边了。所以,这两天发生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了。还请你不要见怪,我也是不由自主的。除非帮你改变了处境,我才可以离开。否则,就得一直跟着你了。”
闻听此言,何丽华微蹙了眉头。即便如此,依旧非常的端庄美丽。她说道:“不如此,又能如何呢?他们,都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啊……”
最深的伤害,往往来自身边最亲近的人。因为人只有在对着亲人的时候,才会袒露最柔软的胸怀,也因此,当对方要捅你刀子的时候,就可以一刀捅到最深处。使你万念俱灰,痛不欲生。
苏素道:“就因为亲近,所以就可以随便伤害吗?还是他们笃定,无论他们怎么对你,你都会对他们不离不弃始终如一呢?恕我直言,这样反而会惯坏了他们,使得他们愈发放肆的。夫人你这样委屈自己,谁又会真正的怜惜你,懂得你呢?说到底,还是得自己对自己好。其他的,都是虚的。”
何丽华听了苏素的话,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沉默良久,她才开口说道:“要改变,谈何容易啊……”
苏素道:“这也并不急于一时,我会陪着夫人你的,咱们慢慢来,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春日暖和的午后,主子们都歇晌去了,下人们得以放松一下。小丫鬟们凑在一起,打牙撩嘴,亦有人悄悄的偷空睡一会儿,或是做个针线什么的。大丫鬟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去料理她们。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她们都明白。
紫绡坐在暖阁外面,手里拿着绣绷,正在细细的绣一朵合欢花。手上绣着的这一朵是紫粉色的,旁边还有一朵是嫣红色的,已经完全绣好了。锋利的针尖穿过洁白细腻的缎子,使得紫绡总会隐约生出一种自己皮肤也在跟着微微刺痛的感觉。奇异的是,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碧罗坐在一旁,一边磕着五香瓜子儿,一边看着紫绡刺绣。看了一会儿之后,她看左右无人,便对紫绡说道:“你觉不觉得,这两日,夫人的心情好了一些?”
紫绡头也不抬,继续动着针线,道:“有吗?”
碧罗道:“你的心可比我要细多了,别说你没看出来。奇了怪了,这几日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好事啊,夫人为什么高兴?”
紫绡闻言,这才抬起双眼看了碧罗一眼,道:“夫人心情好了,不是好事吗?至于她为什么高兴,是你一个奴婢管得着的吗?你呀,还是少操些心吧。前几日被二爷说了,还不长记性么?”
碧罗撇了撇嘴,道:“你可真是个菩萨性子,针戳不动的木头人儿。二爷说我我不回嘴,可不是因为他占道理,是因为他是主子。我可不觉得,我说错了什么。”
紫绡摇了摇头,低下头去继续刺绣,嘴里说道:“你这个性子要是一直不改,将来,有的是你吃亏的时候。都是夫人好性子惯的你,将来出嫁了要还是这么着,哪一个做婆婆的能看得顺眼?”
闻言,碧罗的白皙俏脸浮上一层红霞来,嗔道:“愈发胡说了——我才不要出嫁呢,就伺候夫人一辈子。紫绡你也一样,咱们主仆三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岂不好?理那些臭男人做什么?”
紫绡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青衣小丫鬟提着裙摆匆匆跑了进来。碧罗见状两眼一瞪,说道:“这般毛手毛脚的做什么?要是惊扰了夫人,可仔细你的皮!”
小丫鬟收了脸上的喜色,眼神变得有些怯生生的,屈膝施了一礼,嗫嚅着叫了一声碧罗姐姐。紫绡白了碧罗一眼,道:“瞧你这张嘴,刀子似的,趁早收敛些吧。”说完她将视线移到小丫鬟脸上,和颜悦色的问道:“可是有事?”
小丫鬟见是紫绡问话,松了一口气,看得碧罗和紫绡二人又好气又好笑。却听那小丫头子回道:“两位姐姐,姑娘回来了!这会子,已经在码头下了船了!怎么我们府上,先前竟一点子消息都没得到?”
听了这话,紫绡碧罗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喜色和疑惑来。紫绡又问道:“姑娘一个人回京的吗?”
小丫鬟摇了摇头,回答道:“跟姑爷一起回来的,带了好些箱笼。看起来,似乎要在京城里住上一段时间了。”
紫绡沉吟着,说道:“那就不奇怪了,多半是姑爷要进京来赴考,因此才来了。”
碧罗道:“不是还有一年多吗?姑爷这个时候便来了,也不嫌太早?”
紫绡道:“许是因为要早些进京来结识其他举子,拜访师长,也是有的。”说着她放下绣绷站起身来,道:“我们这便去禀报夫人吧,时间可耽搁不起了。——姑娘怎么也不提早送信回来?”
碧罗压低了嗓子,说道:“姑娘对夫人有心结,你又不是不知道。”
紫绡叹息了一声,道:“亲嫡嫡的母女,哪儿来的隔夜仇?再者,木已成舟了,姑娘如今不也过得挺好的吗?还是这般,叫夫人心里怎能不难受……”
陈府的下人在这个原本悠闲的午后骤然都忙碌起来,不多时之后迎进来了姑奶奶陈玉珠和姑爷谭济。他们还没有儿女,此次进京来的,便只有夫妻二人。
谭济身材颀长,气质优雅,谈吐得体,看起来实在是个很不错的女婿。陈桓和何丽华对他都很满意,言语中透出亲切和欣赏来。这点善意立刻被谭济接收到了,言语更加亲热起来。说了一会儿话之后,陈桓便带着女婿去了前院书房,留下何丽华与陈玉珠母女二人,给她们说私房话的空间。
陈玉珠长相随了母亲,端雅美丽,再加上年纪尚轻,颇能一看。可她脸上的神情始终是淡淡的,等陈桓和谭济一离开,就表现得更加明显了。与母亲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之后,她便低下头去,端起一旁桌案上面搁着的胭脂红描金粉彩荷韵盖碗来,打开碗盖子,轻轻的赶着浮在水面之上的一些茶叶沫子。长而漆黑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神,嫣红的唇角平展展的,一丝笑意都没有。午后的阳光透过碧色窗纱照进来,在她的背后便到了底。她的容颜藏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何丽华也不上赶着找陈玉珠说话,她也端起茶碗来,慢慢的小口小口的啜饮着。眼睛却是不由自主的,频频看向陈玉珠。到底,是自己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骨肉啊……
比起未出阁的时候,她仿佛是消瘦了一些。或者在婆家,到底有些水土不服。再者,做人媳妇不比做姑娘的时候,总没有那么自在了。她头上挽着繁复贵气的牡丹髻,发丝依旧像做姑娘时一样的漆黑发亮,十分可爱。简单几件首饰,多以珍珠白玉为主,显得清雅不俗气。她身上穿着一件大红洋绉的薄薄袄儿,靠近腰部的地方绣着一圈玉兰花。下面系着一条宝蓝色杭绢点翠缕金裙,腰上一枚青玉蝴蝶佩,还是当初的陪嫁。裙摆底下露出一双大红色绸面高低鞋,上面绣着极精致的鹦鹉摘桃,十分鲜活。
屋子里静寂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何丽华开口说道:“在婆家,过得还习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