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三宫主
厢名明月厢,楼名摘星楼。
厢是冷艳宫的三十六之首,楼是明月厢的七楼之冠。
冷艳宫的三十六厢、七十二坊,遍布天下各处名城,乃是冷艳宫分布最广的一大势力。
明月厢的七大楼,以摘星楼为中心,分六方而立,携二十八门、十一重院落,大有盛世宫阙之风范,尽显君临天下之气派。
放眼当今江湖,能与冷艳宫一较高低的门派、组织,暂时还没有;或许曾经有过,但全都在历史的洪流中分崩离析,乃至是彻底覆灭,唯独只有冷艳宫逃脱了盛极而衰的魔咒,屹立于江湖之巅大几百年,至今都有衰败的迹象。
放眼整个洛阳,能勉强与明月厢一比的建筑,可能也就只有朝廷册封的洛阳王王府了,就连名扬天下、享有“天下第一楼”美誉的醉芳楼,也只能与明月厢中的一座摘星楼相比。
醉芳楼位于洛阳城东,而摘星楼座落于洛阳城西,两两遥相对望。
不同的是,醉芳楼是揽天下之雄浑大气,摘星楼是集古今之瑰丽奇峻。一个是极为繁华,极为热闹,一个是极为落寞,极为冷清。所以,一个早已名扬四海,一个一直藉藉无名。
抑或者,是冷艳宫三字让摘星楼无法成名。
只因冷艳宫的行事准则,向来是为利益而不择手段的。只因摘星楼是冷艳宫八大禁地之一。
但凡念过几天书的人都应该知道,摘星楼之名乃是取自一首唐诗:
危楼高百尺,举手摘星辰;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明月厢里的摘星楼深的这首诗的神韵。百尺危楼,非但有目尽无极的俯瞰众生之感,更有孤凌绝顶的弄月摘星之概。
今天的摘星楼上,有月,有星,亦有人。
月是皓月,星是繁星;人,又是什么人呢?
什么人能在冷艳宫的禁地之巅安然独立?
那不是什么仙风道骨的绝世高人,也不是什么身姿飘逸的海内名士,那不过是一个体态娇小、面容稚嫩,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
少女虽幼,却掩盖不了天生就是旷世红颜的事实。
她有着一袭直垂膝后的乌黑长发,有着一身锦绣流云般的凤舞霓裳:当晚风自远处吹来,长发便与霓裳一起飘飞…
那不是养在深闺人不知的小家碧玉,那是出自敦煌画壁的飞天仙女。
那不是艳盖京华冠群芳的大家闺秀,那是红尘烟火中的浊世清流。
流光般的月色,素描般的夜色,都不及摘星楼上的那一抹绝色。
绝色没有拨云弄月,没有举手摘星,只是静静的迎着月色,一动不动的立在楼边。
她望向远处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惆怅,惆怅中又夹着些许困惑。
她似是在沉思,是谁解开了夜的面纱,让神都姣好的容颜显露在这无比静谧的时刻?又是谁将满天繁星撒入江河,让山后的洛水绽放出千万盏灯花?
她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归功于月。
那月,是才子笔下的诗,是侠客杯中的酒,是英雄未醒的梦,无时不在惊扰她那颗不可言喻的心。
心,明明在胸,心情却不知飘向了哪里。
心里藏着的事,此刻进展的如何?心里念着的人,此刻又到了何处?
登上这摘星楼,本是为了练功才对的,为何会因为一抹月色就变得如此惆怅呢?
今夜尚有贵客来访,应该去安排迎接才对的,为何会在这凭栏独立,暗自烦忧呢?
绝色眸子里的惆怅,一点点的加重。
当惆怅重如珠落时,月似天山雪;当惆怅浓如泼墨时,月似异乡明。
异乡明,异乡明,异乡指的又是何方呢?
异乡是否也有这样的明月?身在异乡的人,是否也在看月…
绝色不能确定。
据她所知,身在异乡的人有看书的习惯,有品茶的习惯,有说剑的习惯,有听曲的习惯,有很多很多一般人所不具备的习惯,唯独就是没有看月的习惯。
一想到这里,绝色目光中的惆怅就更加浓厚。
浓厚到有一条人影跃上楼来都不曾发现,直到那条人影落叶般悄无声息的在身后立定才有所察觉。
绝色转过身一看,却见四五丈开外的地方已立着一个人。
绝色一见来人,惆怅立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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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散,飞快的迎身上去,欢喜的叫道:“二姐姐――”
来人的面容、妆束,都与绝色十分相似。不同的是绝色面上带着一股稚嫩之气,而来人更显成熟,更显深沉。
来人的一身霓衣与她所辖的势力一样,都是以白色为主,仅仅只是往那里一立,便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孤高绝世和盛气凌人。
在整个冷眼宫中,身带着这种气势的人,只有两个。
一个是冷艳宫的大宫主――星冉。
一个是冷艳宫的二宫主――鸿洛。
迎上来的绝色当然也可以拥有这种气势,只不过绝色从来不以这种气势示人。
来人既是绝色口中的“二姐”,那也就是冷艳宫的二宫主鸿洛了,而绝色自然便是冷艳宫最为年幼、最为另类的那位宫主,三宫主――凌音。
鸿洛看着三宫主欢喜的迎上来,一张堪称绝世的面容上亦露出了笑意。
三宫主直接挽住姐姐的手,亲昵着问道:“二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洛阳呀?”
鸿洛轻抚着三宫主的柔荑,略显不悦道:“我的好妹妹呀,都说了很多次了,以后叫姐姐就好,二姐姐二姐姐的,多绕口多见外呀。”
三宫主亲昵着道:“可是,我有两个姐姐,这样叫不好分辨嘛。”
鸿洛捏了捏三宫主的鼻头,骂道:“我的傻妹妹,你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悟呀,那贱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怎么配做你的姐姐呢?”
三宫主听了这话,心里不禁有些难受。
鸿洛趁势道:“好妹妹,你这一段时间都在洛阳,洛阳城发生的事情你应该都收到线报了吧?如玉哥哥不过是去醉芳楼听了个琴,你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她不但让人把红袍魔姬打成重伤,毁了那卖艺女的琴,还想要那卖艺女的命,要不是如玉哥哥及时赶到,都不知道现在的醉芳楼会变成什么样子…”
三宫主打断姐姐的话,道:“二姐姐,你别这么说大姐姐了,我们三个是亲姐妹,我们要相亲相爱、一致对外才对的呀…”
鸿洛脸色顿时一沉:“这么说,你是向着那贱人了?”
三宫主解释道:“两位姐姐都是我的好姐姐,我不会偏向任何一方,我只希望我的两位姐姐能够和睦相处,不要在闹矛盾了。”
鸿洛挥开三宫主的手,冷哼一声,沉着脸向楼前走去。
三宫主立在原地看了姐姐一阵,缓步跟上去,道:“二姐姐,我知道你和大姐姐都很喜欢如玉哥哥,你和大姐姐以前也是非常要好的姐妹,就是因为如玉哥哥才闹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可你们知不知道,如玉哥哥本来也是很喜欢你们的,只不过你们明争暗斗的愈来愈厉害,几乎快要到水火不容的境地,怎么劝都劝不住,如玉哥哥这才借游历之名外出这么久,才会对你们一改往日的态度。”
三宫主在姐姐身后停下,语重心长的道:“二姐姐,我相信只要你们能够和睦相处,如玉哥哥依然会很喜欢你们的,你们都是这么的漂亮,如玉哥哥不可能不喜欢的。”
鸿洛望着山外的洛水,冷笑道:“喜欢我们?你难道不知道男女之间的爱是不能与人分享的吗?”
三宫主心里有了一股涩意,无奈道:“不与人分享当然是最好的,可是…可是…可是这个人是如玉哥哥,那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鸿洛望向远处的目光,夹带着些许杀气,口头却故作叹息的重复道:“是呀,又该怎么办呢…”
鸿洛的杀气只存在于目光里,只能看到鸿洛背影的三宫主没有发现:“二姐姐,你别在和大姐姐争了,近期江湖上发生的一些变故,我们是要引起重视的。”
鸿洛面带冷笑,没有回答三宫主的话。
她似是还在沉思刚才那个问题。
三宫主上前几步,甚显忧虑的道:“这几年,朝廷一直妄图通过剥夺江湖气运,来延续已然势微的国运,致使五大世家有四家被灭门,这一次以问剑声为首的朝廷鹰犬在入江湖,其规模虽不如上一次那般宏大,却也足以让大部分江湖门派为之胆寒了;我已收到数十封密报,江南、荆楚、川蜀等地的一些江湖势力,为了不步几大世家的后尘,已相继做好了北上幽州投奔逐鹿城的准备,等到禹门大会一过,问剑声的屠戮行动正式展开,北上的江湖势力必定还会大增――”
“二姐姐也是知道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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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盘踞在幽州逐鹿城的南唐遗老颇具英雄气概,只是辽人担心养虎为患一再震压,加上北国本就人才凋零,其势力一直得不到壮大,倘若那位南唐遗老借此机会尽数吸收北上的江湖势力…”
鸿洛完全不以为然,冷笑道:“区区一个问剑声就能让其害怕到如此程度的货色,得是一些多么不入流的货色?这样的货色,让其吸收了又能如何?更何况,那超逸主年过百余,比天涯沦落人都要年长,早已是将死之人,只怕有命吸收,没命指使。”
三宫主劝道:“二姐姐,超逸主年纪虽大,可其手下并非没有能人,倘若真让其吸收了那些北上的江湖势力,日后难保不会成为我们的对手…”
鸿洛转过身来,不耐烦的道:“好了,不要在说了,我这一次来,不是为了听你这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想法的。”
三宫主只得将自己的担忧收回心底,问道:“那二姐姐是为何而来呢?”
鸿洛勉强着自己的情绪,拉过三宫主的柔荑,作出和蔼可亲的样子,笑道:“姐姐这一次来呀,是想请我的好妹妹帮一个忙。”
三宫主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听得出二姐姐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接了当的问道:“二姐姐是想要三十六厢,还是七十二坊?”
鸿洛强作出来的样子变得很不自然,似是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可还是佯笑道:“妹妹想到哪里去了,姐姐怎么能要你的三十六厢和七十二坊呢?姐姐是有另外的事请你帮忙。”
三宫主道:“二姐姐有什么事需要我做?”
鸿洛一只手拉着三宫主的柔荑,一只手替三宫主理了理云鬓,笑道:“姐姐收到线报,说辽国皇帝最为宠爱的慧殊公主也要来参加今年的禹门大会,并且还会来明月厢拜访妹妹――”
三宫主一听到这句话,心里已然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少有低沉之色的芳容不禁变得有些低沉。
鸿洛注视着三宫主的变化,低声道:“姐姐早有耳闻,妹妹与慧殊公主自幼便已相识,这些年一直都有书信往来,可以说得上情同姐妹,姐姐也想结识一下慧殊公主,还请我的好妹妹借这次机会引荐引荐。”
三宫主低垂着头,久久都没有答话。
鸿洛耐心的问道:“好妹妹,你怎么了?”
三宫主心里有些乱。
长这么大,三宫主从未拒绝过两位姐姐的要求,只要两位姐姐开口要,只要三宫主有,三宫主就没有拒绝过。
于是,势力本可与两位姐姐平起平坐的三宫主,被两位姐姐“要”的只剩下了三十六厢和七十二坊。
这一次,三宫主也不想拒绝。三宫主害怕拒绝会影响与两位姐姐的关系,两位姐姐的关系本来就不好,若与自己的关系在不好,那冷艳宫又该怎么办?
只不过这一次,三宫主不得不拒绝。
三宫主一听到二姐姐说起这件事,便已明白知道二姐姐的用意:
――二姐姐表面上是想结识慧殊公主,实则是想得到北方朝廷的支持。
――二姐姐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扳倒大姐姐。
大姐姐要是被扳倒了,整个冷艳宫大几百年的基业必将轰然坍塌…
一想到这里,三宫主立即抬起头来,一扫心中的犹疑,回答道:“二姐姐,我不能答应你。”
鸿洛脸色顿变:“你――”
三宫主从二姐姐的手中抽过柔荑,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去:“二姐姐,我可以把三十六厢、七十二坊全部给你,我可以不当三宫主,但我不能这么做,我不想看到我的两位姐姐自相残杀,我不想看到我的二姐姐铸成大错…”
话至此,三宫主声音已嘶哑,绝美的面庞上泪水如珠帘滚落。
鸿洛计划落空,胸中怒气犹如火烧,厉声喝道:“你懂什么?乳臭未干的东西,自相残杀怎么了?历代这么多位宫主,哪一代没有自相残杀过?自相残杀就是铸成大错吗?秦始皇嬴政苛赋税,兴杀伐,残暴无道,不照样一统天下,不照样是千古一帝?唐太宗李世民弑亲兄,杀族弟,以下犯上,不照样是一代明君,不照样开创一个盛世…”
三宫主看着二姐姐狰狞的模样,听着二姐姐凶狠的话语,不停的摇头以示抗议,奈何二姐姐没有半点顾及。
三宫主伤心欲绝,自知劝阻不住,只得惊鸿似的往后掠去,消失在了月色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