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帘风月闲（一）
凉丝丝的风吹着，地上厚厚的雪竟在这冬日难得的暖阳下融开些了，在被扫开的空地上，立起了几根竹架，一个扎着两个包包头的小丫头正踩在凳子上，费力地将木盆里刚洗完的衣服搭上高高的竹架。
终于将最后一件衣服挂了上去，九谣擦了擦额头的汗，搓了搓冻的发红的小手。
搬来央乐宫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徐颖的离开使她的生活平静了许多，脸颊的伤口被照料得很好，没有留下丝毫疤痕。
星诺姐被七公主安排到了上房，这么想想……一切似乎都变得越来越好。
已经接近年关，天气竟意外地好了起来，这段时间她住在这里，有空便会同七公主一起去学堂听课，或是被拉着偷偷跑到校场看几位皇子习武，骑马。
可是，无论是学堂中的朗朗书声，还是校场上骑马奔腾的飒爽身影，都会让她想到那个，曾说“无论在哪，都会找到你”的少年。
小丫头轻轻叹了口气，相识不过数旬，曾几何时，那人竟在她的心里留下了如此多的回忆？
可是，他……真的会回来吗？
“哎呦！！”
巨大的声响伴随着一声尖叫，打断了九谣的思绪，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排晾衣架，已在一阵“哗啦啦”的响声中倒成一片。
几条黑线从九谣的额间划下……
好么，现在，这衣服算是白洗了！
九谣忍着怒意，走到了造成这一惨事的“罪魁祸首”面前，此刻，就在一堆湿答答的衣物下，爬出了一个同样湿答答的少年。
他穿着一件大得不像样的太监装，明明是绯色的衣衫，此时却抹的脏兮兮的。
“你干什么啊！我的衣服都白洗了！”九谣的小脸气鼓鼓的，狠狠地瞪这这个不安分的“小黄门”。
“哈？”少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双手叉腰，凶巴巴地开口，“你一个小丫头，也敢这么对本世子说话？！”
九谣一愣，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自称“本世子”的人，他的发丝沾了水，像个落汤鸡，滴滴答答往下掉，可能是很冷，少年都已经抖成了鹌鹑，却依旧是要吃人般的表情，九谣……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你……你说你是谁？哈哈哈……哪有世子穿着太监的衣裳……”
她明显是不信的！
“你！你信不信……”
“不信，我可不管，你把我衣服弄脏了，就要给我重洗！我这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洗完的……”九谣念念叨叨，滔滔不绝，楚轩阳无可奈何地捂着耳朵，有些哆嗦地开口：“喂，听着……本世子还有要事，不同你计较！”
九谣白了他一眼，还自顾自地说着，从提水烧水说到了洗衣熏香。
“嘿――”楚轩阳咬了咬牙，一个转身，拔腿就跑，却被九谣一把抓住。
“你……你不许跑！我的衣服都给你弄脏了，莫要说你只是个黄门，就算你真的是世子爷，你也要给我重洗！”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许是实在懒得再洗一次了，九谣死死抓住了楚轩阳的衣摆。
“殿下――”
由远及近的声音吓得楚轩阳一抖，虽然只喊了一声，可足以证明那些人已经快要找到这儿了，奈何叫九谣抓着，楚轩阳气得咬牙切齿：“行行行！帮你洗！本……我还有急事，你先到门口站着，有人来的话，问你什么都说不知道！”
那道声音她自然也听见了，心间浮上一种不详的预感……还没等九谣回神，楚轩阳就一溜烟地跑进了央乐宫的偏房，九谣大吃一惊，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竟真有人来啊……九谣扯了扯嘴角，不情愿地去开门。
“啊，是九谣啊，你有没有看到楚世子往这边来？”
站在门外的两人九谣认得，在央乐宫待的这段时间，她倒是没少认得这宫中的主子?、宫女们，这两位，便是四公主身边的婢女。
只不过……楚世子……不会真是他吧？那个……小黄门？
她都干了些什么啊！脑海中飞快地将之前说过的话想了一遍，九谣快要哭了！敢对世子不敬，还说出那样的话――她还能活到明天吗？
九谣下意识一抖，没有回答……不，实则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总不能说……那位世子爷因为要帮她洗衣服而留在央乐宫里了吧……？这时，其中一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九谣刚来，应当还不认识楚世子吧，个子大概同我一般高的少年……”
“啊……我没看到啊……”九谣心中打鼓，眼神有些飘忽，可这也只能先糊弄过去了。
看两人离开，九谣才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瞬……
“原来你叫九谣啊，这名儿不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九谣一颤，“你胆子倒是很大嘛，给你个机会好了，跟着本世子，有你的好处！”
楚轩阳靠在石柱上，唇角勾着一抹微笑，不明意味地看着站在门口轻咬着下唇有些不知所措的小丫头。
九谣有些局促地拉着衣摆，她万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真是尊贵的世子，早闻炎国江渝之地封一异姓王，想必，这位楚世子便是江渝的世子了，虽是异姓受封，可这江渝南安王楚玴立下战功赫赫，其权势可不是一般的王公贵族可比的。
而这江渝世子楚轩阳，更是深得太后喜爱，甚至有意将四公主许配给他……
她早便听说了南安王进京之事，今日却硬是没想到，反而还冒犯了世子……
四周很静，没有一点声音，楚轩阳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到九谣身上，九谣低着头不做声，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加重，深怕这世子是个怪脾气的，忽然就想夺了她这条小命了。
看着九谣憋得脸都红了，楚轩阳才轻笑一声，兴味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像是什么可怕的人吗？你不回答也罢，你既在央乐宫做事，想必是吟儿身边的人了，等着！我改天就向她把你要过来！”
直到楚轩阳大摇大摆的离开，九谣才深深喘了一口气，如蒙大赦般地跑回去继续忍着心中的不满洗衣服去了。
刚洗了不过一会儿，竟来了两个婢女，一进门二话不说便开始帮她洗衣裳，看得九谣一愣一愣的，一股不明的心虚之感袭上心头，九谣使劲甩甩脑袋，把那种奇怪的感觉赶走。
“九谣啊九谣！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了！这是你应得的补偿！对！没错！”九谣在心里暗暗想道。
“嘿，阿谣！我回来啦！”七公主一蹦一跳地扑倒九谣身上，九谣一个趔趄，两人一起摔到了雪地上，没等九谣反应，七公主便握起一团雪球砸到了九谣的颈间，看着七公主的笑容，九谣也笑着站起来。
“公主你太坏了！”
“哈哈，阿谣！你来追我啊！”
就在这片雪地里，冬阳下，两个小姑娘笑嘻嘻得追逐打闹，这一刻，时间仿佛定格般的美好。
央乐宫的雅室里，九谣和楚轩阳分坐在一张桌子两头大眼瞪小眼……这样的场景，几乎成为了央乐宫的日常，这几日，楚轩阳几乎是每日都来这央乐宫，说是看望七公主，甚至用这个理由糊弄太后，而实则……他却是盯上了九谣！
起先是每日烦七公主要将九谣要走，那个闹腾……用九谣的话来说就是：“死缠烂打说好话，再不济还能抱大腿！”
可七公主哪里肯答应他啊，于是之后他便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去寻九谣，甚至还说要九谣在他回江渝之时随他一同去呢。
“这世子爷倒是当真没有半分架子……”看着楚轩阳那百折不挠的决心，九谣心中暗暗思忖。
“本世子到底哪里不好啊，你就不能松个口吗？没治你忤逆本世子的罪就算了，难不成本世子还得求着你和本世子一起走啊？”楚轩阳鼓着脸颊趴在桌子上，一脸的无可奈何。
九谣唇角抽了抽，扶了扶额头：“我究竟有哪里好啊，竟让尊贵的世子殿下这般执着？”
“你哪哪儿都好啊，又可爱，又聪明……”
九谣翻了个白眼：瞧瞧吧，又来了。
这几天以来，楚轩阳就跟一块牛皮糖似的粘着她，做什么都要跟着去，甩都甩不掉，以至于九谣在他面前从刚开始的畏畏缩缩变成了如今这般……
“我说了不行就不行！我才不走！”九谣偏过头去，端起茶杯抿着杯中香茗，不再看他。
谁知楚轩阳竟毫不死心地跑到九谣这边坐下，笑得一脸无害：“谣谣~”
“噗……”九谣差点被一口茶水呛死，刚喝进口中的茶水直接喷到了楚轩阳的身上。
“喂！要不要这么激动啊？”楚轩阳从椅子上跳起来，嘴角微微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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