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难收

秦闫捏着一张道符，紧张得手心微微出汗，上面写有小篆字体：如意。

他忧心忡忡地抬起头来，恰好同尹天麒对上眼。

“留给你们的时间已无多，该做出抉择了。”

“洛凡，你也听见了，是真的拖不得了。”秦闫略作犹豫，而后缓慢靠近洛凡，“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能保一命不废，都已经是万幸了。”

“生吞蜈蚣未免太……”

“你知道南方有种少数民族，将出生不到五天的小老鼠配上作料作为一道迎接贵宾的特色菜，又称三叫菜，也是生吃的……并不是吃不得，只是看你接受程度有多高，仅那一瞬，过了就是过了。”

“尽管无数次预演过这一情形，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恕我接受无能。”他眼里清楚写满了惶恐与抗拒，退至凡尔斯身后。

“躲不了一世的，洛凡，我也不想，但事已至此，你还是……”

“我不，为什么非得生吞不可……”

“这不是明知故问？不止一次强调，生吞是唯一的选择，你拒绝这一时艰难的体验等于拒绝活命的机会，你还想再承受一次蛊毒发作的痛吗？这两者相比，结果不言而喻。但凡我能替，也不会费这么多口舌来说服你，长痛不如短痛，反正横竖都得吃下去，倒不如痛快点吧……”

“直面苦难的不是你，所以才能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对吗？如果‘还只是个孩子’奏效，我可否像寻常人家那般度过简单且平凡的童年？”

秦闫的心头猛然一紧。的确，他承受了太多本不应在这个年纪承受的。

或许……

“……？”目光的交汇，令凡尔斯暗觉不妙，“看我干嘛，这个可不兴吃啊。”

“你俩也真是……总得有一个受苦，你们这两天居然没有商量出结果吗？不吃，准备一起等死？”

“？？？不是宿主吃么关我什么事？”

“蛊毒威胁的是两个，解药同理，你们一体双魂，谁来效果都一样……”

“你的语气听起来不是把握十足啊。那么，这个诡计究竟……”

“我说的。”尹天麒接过话茬，淡然，“虽然尚未完全弄清其中奥妙，但只要你们二者之间的相互转化不曾中断，作用于一方，另一方也必然同步生效，无可否认。别忘了，以往我正是利用这点打压你们。”

“怎么，不过是成功拿捏几次就得意忘形了？”

“你以为呢。”

“浑身上下淬满毒，简直了。我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蛇蝎心肠不仅仅是个形容词，还能在人的身上如此具象化。就是可惜了他，哪里都挺好，怎奈何眼瞎。”

赤霄连带着剑鞘剧烈颤抖，却在许煋玄五指轻压的瞬间归于平静。“非议与否，何需在乎，我理解你，足矣。”

“其实吧，我的命，早已不再同你捆绑了。”凡尔斯行至洛凡面前，半蹲身。摊开掌心，柔软细腻的四色羽毛覆盖之下，是即将完全成形的新生元神珠。收回，凝视对方，情感真挚，“不过……若你实在惧怕，我可与你五五分食。我接受共同承担，但拒绝独自忍受。如何？”

“原谅我……没有勇气……”洛凡回避目光，声若蚊呐。

他幽幽叹息，本欲再言，却忽觉一阵异样感袭来。直至出声成了鹰啸，方知自己竟变为一只鹰，羽毛纯白而双翼漆黑。

“你管这叫不捆绑！中没中毒不还是一个样吗，你都被毒回原形了，我甚至怀疑你的情况更严重。我也不想做这个坏人……可别无他法，只有得罪了！”见状，秦闫狠下心，趁他张口的空当捞起蜈蚣强行塞进入，“对不起，凡尔斯！你怨我吧，但我求你咽下去，其余的账，随便你算！”

自是不甘束手就擒，遂拼了命挣扎，霎时羽毛纷飞。

秦闫则一手捉住他的爪，另一手紧紧捏住喙，声音明显在发抖：“别挣扎了凡尔斯，咽下去，就结束了！”

口中躁动的蜈蚣刺激得难受至极，迫不得已吞下。旋即抽出鹰爪，狠狠抓挠秦闫的右手，挣脱。

秦闫吃痛缩回，腕部抓痕清晰可见，鲜血如注。眼眶微红，低声喃喃：“对不起，还是选择了伤害你……”

混沌·凡尔斯自抠咽喉，阵阵咳嗽干呕。无果，罢手，眼神犹如一潭死水。“……不想你们师兄弟竟联手搞我来了，好啊，挺好。终归还是非我族类罢了。”

“没有谁，可以永远替你将一方长夜挡在身后。希望你能懂。”于洛凡身旁路过，随手将沾染指尖的鲜血涂抹在其脸颊，留下三道血痕。

风雪迷了眼，踪迹难觅。

“那股邪妄力量，竟然还没被我剥离干净……”

“师……尹天麒你这又是何意，难道时至今日仍不打算放过他？！”

“我未曾自诩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但这并不代表我应该无条件独揽一切罪咎。”尹天麒打了个响指，秦闫手上的符顷刻化作飞灰。“除了予你符篆以及一个小提示，此外我并无任何干预。你猜，何谓‘如意’？面临两难抉择，你内心的天平自然而然向同族倾斜，那么异类唯有牺牲。如意，无非是如你所愿在迫害时能够心安理得些许。我可有说错？”

他用纸符折成空杯，接满霜雪消融后的冰水，倒掉。“你们的关系，是否就像这倾覆之水，再难收回。”

“抱歉，因我的胆怯……才闹得……不欢而散。”洛凡摸到面颊干涸的血迹，别是一般滋味。

“迟早有分道扬镳的一天……让他厌恶我也好，你先回去吧，我再留一会儿……”秦闫垂头看向遍地瓦瓮碎片，蹲下默默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