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往事

见她闯入，妖王的脸色瞬间冷下来，低声训斥：“胡闹什么？没看到神农尊者在吗，还不快来见礼？”

云辞镜傻眼，看看神农，又偏过头向母亲求证。妖后点头示意：“别发愣了，快过来。”

她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行走时脚步虚浮，差点被地上的椅子腿儿绊倒。终于，她艰难地走到神农跟前，整个人都蔫蔫的，欠身行礼道：“神农爷爷好。”

神农捋捋胡须，笑道：“你们家小丫头是个急性子。”

妖王羞愧，立即呵斥云辞镜：“还不快去换身衣服，像什么样子！”

云辞镜憋着气没处散，被妖王这么一吼，登时红了眼眶。她转身往偏殿去，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妖王心中担忧不显，继续与神农交谈，“不必管她，这孩子叫我们惯坏了，半点不像她哥哥。”

神农摇头，诧异道：“你们没有与她说明过往吗？”

“这……”妖王犹豫道：“晚辈是觉得她年纪小，很多事都懵懂不知，怕她知道太多反而不妙。”

“可如今你看她的状态，我们还要瞒下去吗？辞镜不是小孩子了，她有权利知道这些事，也有权利决定要不要做。我们不能拿父母长辈的身份束缚住她。”妖后柔声道：“若她死活不愿，我们只能另想它法来助阿砚一臂之力。”

神农点头同意，他沉思后道：“也好。此事因我擅自决定而起，不如就由我去说罢。”

妖王与妖后对视一眼，摇头道：“有劳仙长，但身为辞镜的父亲，没有念及她的想法，她怨我也是应该，还是我来说吧。”

三万年前魔尊楚斩垣继位，也就是楚砚的父亲。此人生性狠辣，野心勃勃，魔性更是强于往任魔尊，他并不满足于当下魔界范围的统治，妄图统一六界。但碍于六界各自为政，魔界兵力又不足以将他们一一击破，楚斩垣不得不隐忍不发，暗自排练兵马，再寻衅滋事。

说到此处，不得不提起楚砚的生母白芷蘅。

她本是一方铜镜，曾在盘古开天地时受天火、地火、冥火三火淬炼，后又辗转被观音带回南海，于寒潭中浸养万年方平其炽热之性。因在观音座下，日日聆听梵文，铜镜渐渐生出灵识，后经过潜心修炼化为人形。她悲悯众生，性平和，受观音点后化拜入神农门下修习医药之道。

恰巧当时的天帝察觉楚斩垣的魔性非比寻常，为免他酿下大错而致生灵涂炭，故从中斡旋，让白芷蘅以天界公主的身份与魔界联姻，祈求楚斩垣能受她影响，消除魔性。

成婚后，夫妻二人相敬如宾，长久共处一处，恩爱非常。只可惜，白芷蘅心思纯良，对谁都抱有最大的善意。楚斩垣三言两语就能将她哄骗，一面在魔宫为她开辟药田、修建诊堂，一面却又大肆屠戮生灵。而这一切都在白芷蘅的意料之外，她也从未想过自己朝夕相处的丈夫会做出这种事。

直到一千年前，白芷蘅身怀六甲，彼时人间瘟疫肆虐，她心中不忍，便不顾自身安危避开楚斩垣的视线，偷偷去人间救济百姓。也正是那次，她从平民口中得知邪魔横行霸道、欺压无辜多年。也是那次，她亲眼看到了楚斩垣的亲卫带领魔族兵将在短短半日内将整个村庄屠戮殆尽。

白芷蘅心中大恸，一边是对自己关怀备至的丈夫，一边是无辜生灵惨遭涂炭，哀鸿遍野。她被迫面对现实，悲伤过后选择去信给自己的师父神农，向天界求助。

而恰在此时，楚斩垣循着踪迹找到了她。

自那以后，白芷蘅便被关押在魔宫内，久不见天日。据闻，楚砚降生后不久，白芷蘅郁郁而终，随之魔族在于天界的大战中战败退兵。当年魔宫内究竟发生过什么，无从得知。

……

现如今，魔界隐隐又有躁动之象，为免他卷土重来，天界早就留意想派人潜入魔宫打探，只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碰巧魔族继后求到王母面前，要为楚砚寻一门亲事，天界便正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安插人进去魔宫。至于魔后此举的真正目的以及是否有魔尊授意，在这场无声的博弈中，早已显得不重要了。

妖王之所以同意让云辞镜嫁去魔界，不是为了她能打听出多少魔族有关机密，也不是为了让她能在阻止这场矛盾激化中发挥多大作用，单纯是因为妖族欠白芷蘅一个人情，双方曾互许下缔结两姓姻亲之好的约定。但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连魔尊都被蒙在鼓里。

这约定本应落在云硕身上，但楚砚降生是个男孩子，兜兜转转竟又转到了云辞镜身上。

……

云硕小时候调皮，经常偷偷跑下界玩耍，那日不巧正遇上魔族的人洗劫杀掠，他一个百岁不到的小狐狸奶娃娃，化作人形也只有五六岁大，从来没见过哭嚎躲避的杀戮场面，登时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是白芷蘅扑过去将他护在身下，才侥幸躲过魔族兵将的利刃。

事后，妖王妖后赶来，二人感念白芷蘅救下云硕，答应帮她完成一件事。谁料白芷蘅却直接表明身份，跪地请求：

“我本魔尊之妻，尊上魔性大发，所行劣迹早已不可挽回。但我腹中胎儿无辜，他自出生起便注定会沾染魔气，我不愿看到自己的孩子也像他父亲一样走上歧途。若有朝一日，希望二位能对我的孩子施以援手，芷蘅感激不尽。”

妖王、妖后听她说完，心中大骇，也预想到白芷蘅可能要做些什么来挽救生灵。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力相助。最终妖王决定与她定下儿女婚约，既是对她的报答，也是怕她在做事前因孩子而心有顾虑。这孩子若是个女孩，就与云硕结为夫妻，待孩子成年就让二人完婚。若是个男孩，就不能时时照看，只能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施以援手了。

约定既成，白芷蘅含泪将此事连同楚斩垣纵容邪魔大开杀戒的事一并写信告诉神农。也有了后来妖界突然加入仙魔大战，抵御魔兵一事。

之后，白芷蘅仙逝，魔尊扶持纳了不到半年的妾室上位，他对楚砚从没有表露过关怀，更像是对待一团看不见、摸不到的魔气，只是任其自生自长，直到今日。

……

其实，妖王本人没想过有一天会让云辞镜掺和进来。但有约在先，那日在天宫，神农又自作主张让云辞镜点头答应与楚砚的婚事，权衡过后他只能咬牙同意。

好在楚砚下聘时，将一切规划打算都告知于他，那孩子也并非外界传言中那般软弱无能、浪荡无度，加之他做出不让云辞镜陷入泥潭的保证，妖王也没有理由再拒绝。

但这些话他不能告诉云辞镜，楚砚在云辞镜面前只能是一副软弱懒散模样，这样才能保证计划的正常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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