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谈妥了销路, 孟蕊去掉心头一块儿大石。等学校放了寒假一家三口一起回家,路上遇到卖野猪的买了十斤肉。野猪肉质柴,没有家猪那么细腻肥香, 这时期肚里油水少的人不喜欢。
“是不是太多了,你不是说还要买羊肉吗”
“羊肉也买,今年咱们炸点儿肉丸子。那玩意放的久, 开学了你到学校也耐放。万一顾不上做饭, 煮两碗就好。”
他媳妇考虑的真长,陈明宇笑笑准备回家大显身手。公社, 如今叫乡了,不过大家依旧习惯叫它公社。下了班车他提着行李,孟蕊领着儿子边走边在路边玩雪。
乡间小路, 路边白雪皑皑干干净净。娘俩一人团一个雪球在手里,孟蕊瞅瞅儿子等着他扔, 小家伙瞪着迷蒙的大眼睛,俩手捧着雪球当宝贝。
“儿子,你团雪球做什么用”
“玩啊。”
“那怎么不玩”
昊昊抬头瞅瞅妈妈“我在玩啊。”
孟蕊无奈的笑笑,抬手将手里的雪球砸在他胸前。松软的雪球四散开来, 弄的他前襟满是雪花。
“妈妈、”
孩子懵逼了, 孟蕊哈哈笑。“雪球就是这么玩的啊。打雪仗,你跟妈妈来玩吧。”
宝贝点点头,抬手学她的模样拿手中的雪球砸她。孟蕊没躲, 任由雪球在衣服上散开, 然后蹲下再去团。昊昊看妈妈又准备武器,也跟着赶快蹲下。
娘俩抓着雪打雪仗,陈明宇提着行李跟着一路看。昊昊打不着妈妈急的跺脚,回头瞅他爸。
“爸爸、”
“干嘛”
“帮忙。”
陈明宇摇头“那不行。你打我媳妇我怎么能给你帮忙呢。”
“爸爸、”
昊昊可怜兮兮的叫, 陈明宇和孟蕊全都笑。小家伙噘着嘴哼了一声,看妈妈只顾跟爸爸对视。飞快的从地上团了个球冲妈妈扔去。这回正中她胸前,雪团打散留下白色的印记。
“哈哈我打中妈妈了。”
孟蕊这回楞了,望着老公目瞪口呆。陈明宇冲儿子竖个大拇指“不错,声东击西使的不赖。”
“耶。”
小家伙高兴的蹦,孟蕊哭笑不得。她儿子才几岁,居然被老公这么教。这么小心眼这么多,长大了还了得。
“陈明宇,你确定你这么教没问题”
“昊昊太乖了,你不是说怕他吃亏吗他又不爱打架,动手属于弱点。那没办法,只好教他多用用脑子。”
“好吧。他这招数不用我身上,我倒是挺乐意。”
“是谁先动手的”
昊昊指着孟蕊“妈妈。”
好吧,她自找的。孟蕊笑笑拉住儿子“走了,妈妈拉你滑雪。”
一家三口郊游一般晃悠回家,孟蕊先到养殖场瞅瞅情况。小鹌鹑又大了一点儿,小猪猪则跟吹气球一般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
大黄围着她摇尾巴,她回家的时候把这家伙领回了家。昊昊看到大黄开心的不得了,跟它在院儿里玩你跑我追的游戏。
中午正吃饭,收电费的来了。院子外就吼“孟蕊,你家十五块六。”
今儿天气好,太阳底下坐了两溜端着碗吃饭闲聊的人。听到这话顿时全员吸了口凉气。好么,他们一个月才几毛钱电费,孟蕊这居然十五六块。
一个大爷伸手算算,然后抬头惊讶的说“一年一百八十七块二。”
“老天爷啊,一年连电费都挣不够吧”
“反正我们家是肯定不够。”
“我们家也不够。”
一帮人在诧异孟蕊家电费,孟蕊拿着电费单子瞅一眼,从兜里掏钱。家里用电不多,就几盏灯。可加工厂上个月几乎一直开,加上养殖场鹌鹑那屋里白天也一直在打光,这电费不算离谱。
收电费的走了,门口的邻居们依旧在议论她家这吓人的电费开支。妈妈呀,光想着她这以后要赚多少钱,眼下光是电费一项他们都支付不起。更别说还有前期其他投入。
“老老实实种地吧,这玩意不是咱能搞得了的。”
“我的娘啊,孟蕊这前期就投入了多少钱有这些都够翻盖她家的房子了,盖五间青砖大瓦楼房多好,非要养什么鹌鹑。”
外人如何诧异不解,孟蕊在屋里一概不管。自从她开始搞养殖,那说什么的都有,绝大部分都是这样的态度。觉得太冒险,不如放信用社吃利息,或者盖新房。
吴强他爹此时也在这里聊天,之前那十五块六吓的他手都哆嗦。想到儿子说明年先种粮食,之后也要搞养殖,顿时赶快起身往回走。
下午去看鹌鹑,樊爱芳也说起了这事儿。话语里充满了担忧“蕊蕊,真的光电费就十五六啊”
“嗯。”孟蕊点头,没说太多。一个月的加工,她存下半山洞的下脚料。这些和玉米醋渣拌在一起喂猪,都是正常的养殖成本。自己的加工厂自己来干,比外头买可便宜的多。
“我就是有些替你担心。”
堂嫂回头笑笑“蕊蕊你压力不用那么大,实在没弄好,我们的工资就拉倒。”
樊爱芳也赶快说“对,不过就是出了些力气,也没啥损失。”
越是这么说,其实她们心里越是担心自己白干。不过一个是自小到大的闺蜜,一个是关系很好的堂嫂,能说这话给她宽心已经非常难得。
“别担心,肯定少不了你们的。”
翌日去买了木头,她跟父亲在家里做箱子。如今没有塑料运转箱,鹌鹑蛋的转运都得木头箱。市养殖场的运转箱也是让人做的,她要的话得花钱买。想都不用想,自家就会木匠肯定回家做。
爷俩在南屋忙活,年前的准备几乎全是陈明宇在做。打扫卫生、蒸黄馍馍、写对联、炖肉、老太太打下手,他一个大男人将家里的事儿全扛了起来。二十八这天帮村里人写了一天对联,晚上手腕都是肿的。
昊昊也心疼的给爸爸吹气,孟蕊打了热水给他热敷。“你怎么跟我爹似的,谁找帮忙都不拒绝。咱村可有好几千户,找你写对联的一年比一年多。”
“不然怎么办呢,大家都是乡亲,我又是老师,这种事好像推拒不好吧。”
这几年他每年都帮人写,孟蕊家人缘如今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家里有什么事儿他们顶多背后唏嘘几句,从没人传的太离谱。甚至谁说的过分还会被大家怼。这些都得益于他和老爹的好脾气助人为乐。
“明天我做饭,你写字悠着点。”
“爸爸,疼吗”
陈明宇亲儿子一口,“不疼。等明年爸爸教你写毛笔字好不好”
“好。我学会了可以给爸爸帮忙。”
看这爷俩一副为人民服务的模样,孟蕊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好吧,谁叫农村人会写毛笔字的几乎没有呢。小学老师那字跟陈明宇这个得过大师指点的也绝不能比。
“躺下睡觉,我给你再敷几回能好一些。”
晚上哄睡了儿子,男人蠢蠢欲动想那啥。被孟蕊制止后,提起被子给他裹成个蚕茧。
“赶快睡。手不想要了”
“这事儿又不用手。”
“那也不行。你赶快给我睡,不然还是我来吧。”
“媳妇最好了。”
“少耍贫嘴,你明天给我悠着点儿。反正这事得写到大年三十,你能写多少写多少,别那么赶。”
“哦”男人舒爽的发出个单音节,随后回答“知道了。”
翌日陈明宇神清气爽继续为人民服务,孟爹在南屋做收尾工作。孟妈妈拿着针线坐那儿边做边陪他聊天,一些等待写对联的老年人也进来凑热闹。孟蕊接手了家务,几个屋子来回的走。昊昊开心的到处跑,哪个屋子里都是满满的人。
中午做了面条,开饭时让了一下村民们,当然谁都不吃。一个个用自家红纸排上队,先回家吃饭。
一点多不到两点,大家陆陆续续过来继续。孟蕊正在厨房洗碗,隔着玻璃看到一个女人猛的冲进了她家院子。
“孟蕊,孟蕊,你个小蹄子给老娘滚出来。”
孟蕊放下抹布抬脚出屋,一把揪住要往她们屋里冲的大伯母。“我在这儿,有什么在外头说。”
大伯母狰狞着脸冷笑,伸手指着她。刚想开口被孟蕊一把拍掉她的手“有话就说,少她娘的拿手指我。”看她还要抬胳膊,孟蕊抬手提起墙角的笤帚“再这样信不信我揍你。”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孟蕊她爷奶在世时他们可是一家子,大伯母对这个侄女的虎劲儿当然非常清楚。如今这时代可不是后世动不动可以上医院讹人的时代,这是一个打架斗殴只要不出人命就没人管的时代。挨揍你就找人打回来,或者白挨着。
大伯母往后退一步。“你说,是不是你跟吴强说香香的事儿,所以他才去捉奸,害的我闺女到现在不知去向。”
孟蕊刚要开口,陈明宇从屋里出来接话。“这事儿主要的是吴强捉奸打人,你闺女丢脸逃跑。你不去找吴强质问,也不想办法找你闺女,反倒跑来质问我媳妇是什么道理”
他一开口,跟着出来的群众群体附和。“对啊,你闺女干那么丢人的事儿,你还好意思跑来问人家呢。”
“就是,这得脸皮多厚才能出来见人搁几年前你闺女那破鞋得被斗死。”
“再早些那得沉溏。不守本分勾搭男人,吴家娶这么个媳妇也是倒了血霉。”
最后这话是个七十多岁老爷爷说的,老爷爷是从民国过来的,满脑子旧思想。对着孟香她娘咬牙切齿,仿佛有这样的闺女,她也是村里的罪人。
“我我不管,我就要我闺女。我精心养大的孩子,就让你们这么挤兑跑了。孟蕊,你还我闺女。”
不讲道理是吧,没等孟蕊动手,院里这些等写对联的就开始不干了。他娘的眼看就要三十,三十下午等着贴呢。你他娘的捣什么乱。一个中年女人抬手推她一把,那方向正是院外。
“滚,胡搅蛮缠干啥。你闺女自己偷人被男人发现后跑了,跟孟蕊有个屁关系。”
另一个女人也上手推“赶紧走,别耽误我们的事儿。他娘的,你闺女偷人还知道没脸见人跑了。你个当娘的连个廉耻都不知道,居然跑来这里大闹。你这脸皮比城墙都厚。”
“就是,赶紧走,别在这儿胡搅蛮缠。”
一帮人冲上去,七手八脚的居然把大伯母给推出了孟家院子。孟蕊跟她娘放下手里的家伙什,转身回屋继续忙活。
大伯母被一帮人推的摔倒在孟蕊家大门口,气的坐那儿拍着大腿嚎哭不止。最初推她的那个女人脾气暴,提着铁锹跑了出来。
“哭,再哭姑奶奶打的你止都止不住。”
其他几个见状,也到处找家伙什。法不责众何况她们也不杀人,一个个完全没在怕的。痒痒挠、笤帚、鸡毛掸子有人往上怼,其他的也跟着怼。跟风的特性让一些胆小的也跟着一起,没几下把大伯母打的落荒而逃。
她跑去吴家找麻烦不表。孟蕊家里下午人越聚越多,陈明宇一直写到晚上九点。对于没娱乐的人来说,这个点真的已经很晚。
对联的工作一直持续到年三十。孟蕊炖了肉,出来数数,估摸着快结束了。俩屋里地上都摆满了未干的对联,她走路都得小心翼翼。
“孟蕊,真是麻烦你们了。每年都这么给大家帮忙。”一个女人拿着个硬纸片在扇风,想让它早些干。
“没事,大家都是邻居,互相帮忙应该的。”
另一个女人拿着一条进来,找了个地方小心翼翼的将它放下。“孟蕊,你那养啥鹌鹑的地方还要人不”
“咋,你想干啊”
“嗯。我家孩子断奶了,家里人多种地不缺我一个。听说你一个月给二十六,这活儿我觉得挺合适干的。”
“二十六啊,那我们家大媳妇也能干啊。家里不缺她那一个劳力,能挣这多钱又不用跑远处,这活儿多好。哎,之前咋没听你提起过。”
“是不是不要人了”
仨女人目光灼灼盯着孟蕊,她笑笑回“要的。开春要一个顶替爱芳,她得忙活自家地。然后还得找人帮忙给做土坯,盖五间土房子。扩大规模的话也得再招人。”
“哎,那让我家大儿媳来吧。她干活利索,挑水搬东西都不成问题。”
“我干活不利索啊”另一个三十多的女人不乐意了,生怕抢不到这么好的活计。“孟蕊你用我,我保管好好干,你说干啥就干啥。你让打狗我绝不撵鸡。”
“这话说的,端人碗服人管,这道理咱也懂。给人家干活当然听人家的了。”
眼看仨女人要吵起来,孟蕊赶快抬手制止。“别吵,明年我会扩大养殖规模,要的人更多。大家都别急。”
雇主这么说,大家顿时不吭声了。当晚,那个自己想来干的女人摸上了她家门。这女人名叫孟雪花,跟孟蕊同姓但不同宗。今年三十四。家里大闺女十三了,家务下地都没问题。她就想出来挣几个钱。进屋笑嘻嘻的跟人打个招呼,怕人来打断话语赶快进入主题。
“孟蕊,咱都一个队的,我干活咋样你心里有数。你看我去你那养殖场干活咋样”
“嫂子,干是可以。可我得说清情况。从二月初一开始干,到七月初一我才给发钱。你要是愿意,那咱就定下。”
“这、人家工厂可都是一个月一发,你这咋这么长时间才发”
“这个我没法说,你就看愿不愿意吧。”
“那、我回家想想。”
满心欢喜来,满心嘀咕回。说是想想之后再没动静。孟蕊知道她不好找人的缘故就在于她资金不足,没法及时发放工资。否则村里的女人就能找一堆愿意干的。
翌日是大年初一,一大早天不亮大家就陆续起床。零星的炮声传来,昊昊拿着自己的炮也急着要出门。
“妈妈,我不冷,不用系围巾。”
“马上就好了。”
小家伙穿着奶奶寄来的衣服,自小在一众老土的蓝布衣服里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手里拿着炮,明明不敢放,却非要自己拿着。看吧,要不了一会儿就得拖着爸爸走。
孟蕊放开他,宝贝立马往外跑,边跑还边喊“爸爸,爸爸,放炮了。”
“过来,奶奶跟你放。”
“不要,我就要爸爸放。”
孩子是最纯真的。自从陈明宇回来带着他,小家伙什么时候嘴里都是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不分高低,其余的都得靠后站。
陈明宇陪儿子放炮,锻炼让他自己来。孟蕊在屋里收拾完出来到厨房去做饭。东西刚准备齐全,一个二十多的女人进来。她是昨天那老太太的儿媳,说的也是到养殖场的事儿。
孟蕊告诉她得等到七月才能领工钱,女人想了想居然同意了。
“我小儿子也断奶了,婆婆说帮忙看。孟蕊我信你,我跟你干。”
“好,那就说定了。一个月后过来上工。你这段时间抽空到养殖场看看,跟爱芳她们学一下。这东西虽说简单,但还是有一定经验更好。”
“行,我会去学的。”
养殖场也找到了人,孟蕊盘算着接下里就是鹌鹑蛋的销售。她算了算三万只鹌鹑一天产蛋就是五百斤左右,那么她得一两天去一趟市区送货。家里有骡子,可以先用它。
早饭吃的汤饺,里头加了肉丸、腐竹、粉条、豆腐等。微黄的汤上飘着绿色的干芫荽,给普通的汤增加了香味。
早饭吃的简单,午饭孟蕊准备丰盛。刚把卤肉拿出来化冻,师哥两口子来了。男人穿着崭新的中山装,推着新的二八大杠。他媳妇一样衣着光鲜,怀里抱着一岁多的儿子。
“快进屋。”
一番寒暄拜年后,孟妈妈将人让进屋里。孟蕊给他们倒了水,调侃她师哥“看这模样是发了啊。”
“哪儿啊,就是挣的够吃饭。”杨国军说的够谦虚,实则脸上的嘚瑟根本遮掩不住。“没多少,肯定比种地强。哎,师妹不是我说你啊,跟我一起盖房子多好,非要弄什么养殖场。摊子大,投资大、风险大,你说哪有盖房子利索。”
“你自己盖就行了呗,祝你挣大钱啊。”
杨国军他媳妇嗔男人一眼,转头跟孟蕊说“你别听他的,他就是嘚瑟。拿着一块钱能吹出一百的牛来。”
“哈哈”
杨国军自己也笑,他这人就这样,有什么都喜欢显摆。他媳妇这话纯属多余,多年一起共事,孟蕊能不知道他啥德行嘛。
不过他今儿提着的酒不赖,估计去年的确挣了些钱。到厨房切了卤肉又炒了个鸡蛋和花生米给他们下酒,师哥叫她一起,得了她个大白眼。
“得,得,我就多嘴。”
孟爹呵呵笑“蕊蕊不爱喝酒,你别叫她了,今儿咱爷俩好好唠唠。”
“好,咱爷俩喝。”
师徒俩在屋里一杯又一杯,喝的多了嘴里的话也多。师嫂抱着孩子陪孟蕊在厨房做饭,女人们之间也开始闲聊,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跟孟蕊有关的。
“国军说他在南方好像看到孟香了,一闪而过不知道是不是眼花。”
“是吗,孟香居然有能力跑南方去”
“对啊,要是真的这女人可不简单。咱想出趟门多费劲儿,她居然敢一个人跑那么老远。”
“是挺厉害。”
原以为是朵娇柔的菟丝花,后来发现她会流毒汁。如今看来,这女人志向远大。不然也不会跑改革开放的前沿。